月初二,曹還沒將新寫的折子遞上去,十六阿哥消息。(他之前的請旨折子,康熙已經批了,允他暫回京城。
並且還有旨意,讓他回去帶人探察京城四周,看看旱情如何。
曹不勝歡喜,將手頭的差事都交接了,又請陛辭。
康熙便沒有傳召他見駕,不過也打魏珠出來帶了口諭,讓他精心差事,不可糊弄。
因一個祈雨之事,已經折了多少官員,曹就算再大意,也不會在這個上面偷懶。
李氏與初瑜這邊,早已收拾好行李。因女眷都回去,所以魏黑之妻香草帶著七娘,也收拾好東西,要跟著一塊回京。
只是想著這邊就剩下曹寅,李氏心裡又有些不放心,待曹寅再三勸了,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來時還是春日,回去時已經是盛夏,道路兩邊別有一番景致。
一行都是婦孺,曹就吩咐人緩行。
除了天佑與恆生兩個天天嚷著騎馬外,偶爾曹也將天慧抱到馬背上透透氣。
剛從熱河出來時還好。青山綠水。並不覺得暑熱。行了兩、三天后。就開始覺得熱了。
李氏上了年紀。初瑜是大病初愈。孩子們也嬌嫩。所以也怕中暑。每日裡早早出。中午就在驛站歇了。
如此這般。總算在六月初七那天。平平安安地抵達京城。
早先在京城裡還不覺得。這去了趟熱河。再回京城。越覺得京裡地暑熱難當。
蘭院上房這邊。已經擱了兩個冰盆。李氏還是熱得睡不著覺。
想著要去海澱園子小住。但是素芯之事還沒處置妥當。李氏也好過去享清閑。
兆佳氏這邊,已經是抱怨了兩遭,倒不是挑這門親事如何,而且覺得眼下董家還不接姑娘有些不對勁。
到底是親娘沒不在了,後娘也不精心。要是想趕在年底前出門子的話,這要預備的事兒還多著。
李氏這邊,對於丈夫給侄子定下素芯之事,心裡並不怎麽看好。
女子本就青春有限,找個小夫君,往後怕是會吃力。
兆佳氏早就惦記給幼子張羅親事,是李氏曉得的,所以還擔心她嫌素芯年紀大,往後婆媳不好相處。沒想到兆佳氏這邊卻是反常,提起素芯並無不滿之意。
她哪裡曉得,現下兆佳氏已經將素芯當成了自己人。
早年兆佳氏剛進曹家時,就因不識字,受過丈夫的挑剔。曹當初,還曾想著親手給妻子啟蒙,但是兆佳氏對別地還伶俐,對於學習寫字,卻是打死也不開竅,終是不了了之。
曹家年輕一輩的媳婦,初瑜不用說,是尊貴的皇孫女,滿漢文都通曉;就是靜惠這邊,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論出身也好,論品貌也好,都比兆佳氏強許多。
靜惠那邊,又是個滴水不漏的,使得兆佳氏都沒地方擺婆婆的譜。
如今有了素芯,她也開始念叨“高門嫁女,低門取婦”這句話,想起孫老太君在氏時的威風,心裡有了祈盼……
李氏這邊,則是有些為難。
按理來說,兒女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素芯後母高氏,並不是董家能說得上話之人。
思量了一番後,她還是使人往董家送了名帖,言明想要登門拜訪之事。
董家當日就使人回了帖子,說是六月十四,正好是董家一個孫兒的“抓周”,邀請李氏與兆佳氏過去做客。
李氏這邊同兆佳氏說了,倒是使得兆佳氏歡喜不少。
雖說小定還沒下,但是眼下也有會親家的意思。
轉眼,到了六月十二這天,李氏、兆佳氏、初瑜三個就乘著馬車,到了董家做客。
因祈雨的緣故,五月裡沒有人家敢請戲班子,兆佳氏也是許久沒聽戲了,覺得熱熱鬧鬧地,趁著很有人氣。
加上董家兒孫多,女眷多,加上幾位回門子的姑奶奶,漫漫地坐了好幾桌子。
不管是兒媳、孫媳們娘家,還是老姑奶奶、小姑*婆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
兆佳氏看在眼裡,心裡對這門親事越滿意。
雖說董家不如曹家門第高,但是這姻親故舊,往來關系,絲毫不比曹家弱。幾門往來聯姻地人家,都是內務府實權人物,並不比曹家的姻親李家、孫家差。
董殿邦之妻那拉氏已經上了年級,如今家中內務多是由董家長媳尚氏打理。
李氏此番前來,並不是為了聽戲來地,主要還是為了放定之事。
尚氏這邊已經先得了董殿邦的吩咐,挑了本月下旬一個好日子,說好了那日放定。
因姑娘大了,怕誤了花期,所以大定之事,話裡話外尚氏也提了一句。
李氏這邊,自然是沒話說,只是到底要兆佳氏拿主意,便沒有說死。
*
葵院,上房。
一片寂靜,長生已經被抱回蘭院,天佑與恆生兩個也在書房上課去了。
屋子裡,素芯低頭坐著,臉上露出幾分迷茫之色。
紫晶見她如此,心裡歎了口氣,親手倒了一盞涼茶,送到素芯手上。
素芯雙手握著茶杯,抬起頭來,輕聲道:“謝謝姐姐。”
“不過一盞茶,外道什麽?”紫晶笑著坐在炕邊,問道:“姑娘如此心神不寧,可是為了太太、二太太今日赴貴府之事?”
素芯聞言,點了點頭,道:“怕是我要走了,真舍得太太與姐姐……”
“沒幾個月,就要坐著轎子回來了,到時候姑娘就是再想走,也走不了了。”紫晶拉過素芯地手,笑著說道。
“真羨慕姐姐,哪裡還會有這般自在的日子呢?”素芯咬著嘴唇,說道:“打小就學規矩,進了宮裡,也是學規矩、看臉色。只有這半年,雖說不是自己個兒家,卻是難得的清靜與自在。好好的人,為什麽偏要說人家。”
“身為女子,總要尋人家地,也不好就這麽耽擱下去。況且姑娘也沒說給別人家去,往後隔牆住著,往來往常地,多好。都說做媳婦難,也要分人家。二太太看著厲害點兒,卻沒有壞心,只要恭敬著,說幾句好話哄著就成;二奶奶性子柔順,你也見過地,>之間也不難相處。五爺早年在老爺、太太身邊養著,待人最是和氣不過。姑娘且安心,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紫晶見她如此不安,開口勸著,給她吃定心丸。
素芯聽出紫晶的好意,反
紫晶地手,看著她的臉,猶豫了一下,問出心中所曉得這個道理,為了誤了花期,孤獨至今?”
紫晶聽了,身子一僵,過了半晌才露出笑來,道:“誰曉得呢,早先我也想著嫁人來著,尋思做個賢妻良母。可是嫁誰呢?就算想嫁,也要有男人肯娶才好。既是沒人要,就只能這樣熬下去……”說到最後,已經露了幾分孤寂
“姐姐……”素芯見她這般清冷模樣,心中不忍,道:“要不我同嫂子說說,看能不能給姐姐尋個合適的人家……”
紫晶聽了,忙擺擺手,笑著說道:“姑娘的心意,我心領了,還是算了吧。做人家的填房,去當便宜娘,我沒那個福氣;入土半截的人,也沒那臉面卻做人地妾侍。姑娘剛還說這邊日子清靜自在,舍不得走。姑娘才住了半年就如此,我住了大半輩子,自然更舍不得走了……”
*
雖說如今正是酷暑,天熱得不行,但是曹身上背了聖命,也不是清閑的時候。
從熱河到京城這一路,兩側的莊稼都因少雨長勢不好。京畿如何,還得下去看看,才能得知詳情。
在家裡歇了半日,次日曹就帶著幾個內務府的屬官出京,先是去了昌平,而後密雲、延慶、通州、大興、房山、懷柔轉了一圈才回京。
除了有河道地地方,引水灌,旱情稍稍緩解外,其他的地方,看著令人心憂。
端午節後,雖說京城下了幾場雨,但是因雲層薄,覆蓋小,許多地方並沒有沐浴甘霖。
今年是三月,所以立秋會比往年早,就算現下有雨,想要補種莊稼已經是來不及。看來,今秋京畿少糧,已經成定局。
曹將這幾日所見,仔細寫了折子,由閣臣那邊使人送往熱河。
折子才送去兩日,京城就有旨意傳回來。
打從六月十五日起,熱河那邊戒祈雨,京城這邊亦從十五日起,由禮部主持,一起祈雨。
諭旨到抵京城時,已經是十六日,禮部那邊忙打人通告京城各個衙門。
有前車之鑒在,如今提到“祈雨”二字,還有誰敢怠慢?
太和殿廣場上,一堆穿著三、四品補服地尚書侍郎,看著蔚為壯觀。
這眾人排位,都是按照品級高低來的。曹這個正三品的內務府總管,原本是站在眾尚書侍郎後的,現下在他前面的卻沒有幾個。
在京的皇子阿哥,被圈進地大阿哥、二阿哥不算,除了八阿哥與十三阿哥兩個,剩下的成年阿哥也都每天來太和殿廣場站著。
以往祈雨,都是欽天監那邊選日子,這次卻是康熙臨時起意。
天有不測風雲,這雨那是那麽容易,說來就來地。
又是酷暑難當的時候,祈了兩日,就曬暈了好幾個大臣,剩下地也都是苦熬。禮部那邊,已經叫人預備了綠豆湯,但是也不頂用,眼見著每日晃晃悠悠的人,越來越多。
曹雖說年輕,但是架不住這日頭正毒,曬了幾日,也覺得惡心頭暈,像是要中暑了。
因已經是大暑天氣,京城就像個大蒸籠似地。
刑部衙門那邊,一日就倒斃了五個人犯。
刑部的六位堂官,兩位隨扈,一位病故尚未補缺,剩下的三位在京城的,都因五月祈雨之事,收了責罰。
其中,兩位尚書降兩級留用,一個侍郎降三級留用。
本就戰戰兢兢的,如今又攤上人犯倒斃之事,唬得這幾位都不行,連聯名上了折子,請旨是否將監禁人犯從寬拘系。
幾日後,有旨意傳回來,不只刑部衙門這邊,京城各處在押犯人都從寬拘系,眾人才算松了口氣。
饒是如此,數日內,各處倒斃的犯人也有十多人。
京城各大寺院門口,多有施綠豆湯的。城裡市集人口密集之地,多有順天府衙門派了水車,使得百姓在酷暑下,能免費喝上一碗涼水……
到了六月二十,總算老天開眼,天色開始有雲層堆積。
白日裡陰了半天,到響午時分,開始下起雨來。
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後越來越疾,到了黃昏時候,街上積水之處,雨水已經能沒馬蹄。
曹披著雨披,冒雨而回,心裡也是松了口氣。
有雨總比沒雨好,這莊稼減產,莊戶人還能活,不過是吃力些。要是絕收的話,怕就要賣兒賣女、流離失所。
進了二門,曹先去蘭苑給李氏請安。
李氏從董家回來後,原是打算去海澱園子避暑的,但是趕上曹要進宮祈雨,她不忍心兒子城裡城外奔波,就沒有成行。
眼見下雨了,想來祈雨之事也能告一段落,李氏這邊也是歡喜。
“祈了六日了,這雨也下了,是不是明兒就不用去曬日頭了?”李氏一邊給兒子遞瓜果,一邊問道。
“最少七日,明兒還得祈。然後由禮部那邊上折子,看看熱河那邊的旨意再說。”曹回道。
李氏聽了,不由皺眉,道:“這樣下去,何時是頭啊?大熱天的,在屋子裡都難熬,更不好說日頭底下。”
“母親,明兒去園子吧,剛好讓兒子也緩緩。這京城裡,實是太悶熱了。就算下了這場雨,也未必能緩過來。”曹說道。
“可是你往返城裡, 是不是太勞累了?”李氏猶豫了一下,問道。
曹搖搖頭,說道:“快馬就半個時辰的事兒,還是去那邊住吧。天佑與恆生都起熱疹了,還是那邊涼快。”
李氏見兒子這般說,就點點頭那明兒我就同媳婦商量商量,看看都誰過去。你二嬸也嚷著熱呢,等下完小定,就一道出城住也。”
曹陪著李氏說了兩句話,就起身回了梧桐苑。
初瑜服侍曹換了衣服,想起一件事,道:“額駙,是不是咱們家昌平莊子也該多減些租子?”
“怎麽想起這個,那邊不是井地麽?”曹不解。
“早先沒想其他的,不過要是旁邊的人家,見咱們家不減也跟著不減的話,那遭罪的還是百姓。”初瑜說道:“前幾日額駙從京畿回來,不是說旱情嚴重。就算下雨,今年莊稼收成也不看好麽?”
曹聽了,連連點頭,道:“難為你想到這個,我竟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