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怎麽啦?”

　　覃大貴見覃月月突然臉色不好，以為她哪裡不舒服，抬眼朝周圍張望，看有沒有藥鋪。

　　“沒事，大貴哥，我可能曬了日頭，就是有點頭暈，回去歇會兒就好了。”

　　覃月月順著街邊向前慢慢走去。覃大貴望著她的背影，有些迷糊:“怪了，剛才還好好的呀，怎麽突然就暈了呢……”

　　等覃月月走遠了，覃大貴也下了官碼頭，到河裡劃起魚船向下遊順流而去。

　　覃大貴回到棚屋，見家裡沒人，放下鳥銃，在門口的石頭上放了塊木板，將一堆逼熄了火的黑火碳放在木板上，拿起一根木棒用力碾壓，耐心將火碳搗成細細的粉末，然後又從棚屋裡拿出一大一小兩支牛角容器。先把小牛角上的塞子拔掉，從裡面輕輕倒出一些洋硝，用一小塊竹片小心地將洋硝和碳末混合，拌勻，配製成火藥，再把配製好的火藥裝進另一個大些的牛角容器裡，用塞子塞住口面。

　　覃天娘挎著隻竹籃子，在外面拔了一堆青菜回來，見覃大貴背著她自製火藥，蹲在地上一邊擇菜一邊數落:“你呀，又搗弄哪些玩意兒！人家土匪手上拿的都是洋槍，你這土銃打個鳥還差不多，打土匪還是算了吧！”

　　覃大貴不服氣，抄起放在地上的鳥銃說:“你可別小瞧這鳥銃，我們祖祖輩輩靠它打獵，傳到我手上，都好幾輩了，不知打下過多少野物，你還別瞧不起它！”

　　覃天娘不給他面子，揭短說:“打野物那是隔得近，抵在面前打，能打不中嗎?現在要打土匪，人家拿的家夥，你還在這邊山頭，他在對面山上就能朝你開火，你這鳥銃呀，充其量打個幾丈遠，嚇唬一下別人，壯個膽還差不多……”

　　“你呀，那是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嘍。我現在是南鄉區政府的農協主席，鮑政委今天親自找我談了話，馬上就要跟著天兒他們和南下工作隊的同志，一起到南鄉去。”覃大貴收起鳥銃和自製的火藥，坐到棚外的石頭上，拿出煙鬥，裝上煙絲，點著火抽了一口，又自豪地提起了他的輝煌戰績:“那天蔣家洲開大會，盧宗漢帶著人偷襲縣政府，他們哪個拿的不是槍?我就偏用手裡的鳥銃，不照樣打得他們哭爹叫娘?要是能有一杆真槍，說不定那天我連盧宗漢都給乾掉嘍！”

　　“那你怎不叫天兒給你發一支槍。有了槍，子彈都是連發的，省得打一槍裝一下藥，不比這鳥銃強?”

　　覃大貴抽著煙，嘿嘿地笑出聲來，“你呀，現在是幹部家屬，以後也得學點兒文化，別說話不著邊際，讓別人笑落了牙齒，連我走出去都寒磣！”

　　覃天娘生起氣來，拿菜葉砸他一下，搶白道:“嘿，你當個農協主席就翹尾巴了?天兒都不嫌棄我，你還敢嫌棄我?真要有個二心，我立馬找政府去。現在的政府可不比過去，別人說話不靈，就老百姓說話靈！”

　　“你看你，說句玩笑話還當真了。”覃大貴吧嗒著煙鬥，反而數落覃天娘，“我說你是個幹部家屬，不管什麽事兒，都得注意點兒影響，免得影響我們天兒。他現在是剿匪大隊的大隊長，得遵守組織紀律，不能想給誰發槍就發槍，想給誰發軍裝就發軍裝……”

　　覃天娘警覺地抬起眼皮:“你找天兒去要軍裝了?”

　　“我是在政府院子裡剛巧遇著了覃月月，她給天兒他們剿匪大隊縫了一批軍裝，我不過就順嘴一說嘛，你還當真?”

　　“以後，可不許找天兒要這要那的。他現在是國家的人，你都當農協會主席了，得向他學著點！”

　　“那當然，我呀，是得學著點。不能讓別人說我當了農協主席就自以為是，那會丟我們家天兒的臉，要不得。”

　　“就是。”覃天娘端起菜籃子，要走向河邊去洗菜。覃大貴吐了一口煙霧，忽然叫住她，“哎，你說奇怪不奇怪，那覃月月今天居然莫名其妙的向我打聽我們家天兒的消息，問他許了婚配沒有，還問天兒多大年紀，可我一說，她卻連腦殼都暈了……”

　　“覃月月?是街上那個女裁縫吧?我聽說她的歲數可是老大不小了，問我們天兒的消息，安的什麽心?她一個老女人，給陳孟之當二房人家都不娶她，難道還想纏上我們天兒?那可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美的她！”

　　覃大貴舉著煙鬥，白了覃天娘一眼，不滿地說:“你看看，人家覃月月都能給天兒當媽的年紀，你說這話，哪個聽了不起雞皮疙瘩?說不定，她一番好心，想給我們天兒說個媒呢?”

　　覃天娘思卻疑竇叢生:“老頭子，她該不是在變著法兒打聽我們天兒的身世吧?”

　　“不會吧?”覃大貴也滿腹狐疑，舉著煙鬥吧嗒了一口，一股濃濃的煙霧從他嘴裡冒出來，在眼前輕輕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