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乾柴棍趕著水車慢悠悠地回到送水老頭居住的破舊棚屋。

　　老頭坐在門外的小板兒上，抽著煙，見乾柴棍回來了，擤了一把鼻涕，叼起煙鬥，起身牽過馬韁繩，到一邊去飲馬。

　　乾柴棍跳下水車，脫掉上衣，光著排骨樣的上半身在門外的水槽裡洗了把臉，用衣服擦擦臉，口袋裡忽然掉出個東西滾在地上。乾柴棍楞了一下，斜眼一瞅，是個小紙團。他彎腰撿起來，展開來看了一下，陡地臉色煞白，趕緊將紙條掑成碎片，莫名其妙地號啕大哭起來。

　　一張小紙條竟會讓乾柴棍出現如此反常的舉動，有點匪夷所思，但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有些債是躲不掉的，遲早會有人來討帳。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故事得回到解放軍進入石城的那個夜晚。乾柴棍領著張建明等人繞到縣政府圍牆後面，找到一道小門。張建明發現小門並不牢固，猛地飛起一腳，把門踹開，帶著戰士們衝進院裡。乾柴棍縮在後面，見解放軍都已衝入院裡，沒人看管自己，心中暗自慶幸逃命的機會來了！轉身就要跑，圍牆外的黑暗中忽然現出一個人來，一身黑衣，布置遮面，只露出兩隻眼睛，動作輕飄飄的如同鬼魅，一下堵在他面前

　　乾柴棍開始以為自己撞鬼了，兩腿發軟，根本挪不開步子，隻好扶著圍牆，全身發抖。沒想到黑衣人卻亮出一支手槍，突然指向乾柴棍，眼露殺機。

　　還好，不是鬼！

　　但乾柴棍已一看對方拿槍指著自己，照樣嚇破了膽，“撲嗵”一下，跪地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黑衣人操著一副鴨公嗓子，冷冷說道:“我今天可以饒你不死。不過，你以後必須聽聽命於我，如敢偷奸耍滑，我隨時可以讓你死得很難看！”

　　此時的乾柴棍早已魂飛魄散，惟有不停地伏地叩首，“我答應，我一定聽命於你，一定聽命於你……”

　　眼前卻沒了動靜。

　　乾柴棍從地上爬起來看時，黑衣人已不知所蹤，他摸摸自己額頭，嚇出了一頭大汗，猜不透這黑衣人到底是何來頭。

　　隨著整個縣城的解放，解放軍完全控制住了局勢，街上的秩序一片井然，以前的各種匪特份子和地痞流氓早就絕了蹤跡。乾柴棍本已把這事拋在腦後，沒想到突然收到了黑衣人的指令，頓時令他驚惶失措。坐下來仔細回想，卻始終不知那人到底是誰，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把一個紙團偷偷塞進了自己的衣兜裡，反正就象個陰魂般纏著自己，令人不寒而栗。

　　乾柴棍心生恍惚，吃不下飯。拉水老頭以為他病了，倒還關切，給了他一點錢，讓他上街去藥鋪裡找個郎中看看，抓點藥吃，免得耽誤白天乾活。乾柴棍也不吭聲，拿了錢，離開棚屋，直到晚上也不見回來。

　　老頭懶得管他，顧自關起門來睡覺。

　　晚上，石城街上一片沉寂。

　　一個黑影忽然竄到徐會長家的商鋪外，向四周張望了一番，蹲下身將手上拎的一隻小竹筒裡的液體傾倒在門板上，掏出火柴劃拉一下，朝門板上一丟，“哄”地一下燃起了大火。

　　火光照亮了黑影的臉，居然是乾柴棍。

　　黑暗中，有幾個矯健的身影順著街道向前摸索，見前面突然冒出火光，迅速猛撲上去。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剿匪大隊長覃天。白天，他接到鮑政委指示，覺得事關重大，迅速抽調了李忠和幾名精兵強將組成便衣隊，自己親自帶領，

天黑之後在街上進行蹲守巡邏。　　乾柴棍縱了火剛想跑，因為心虛發慌，腳下一磕巴，被地上的石板絆了個趔趄。覃天飛步上前，揪住他的衣服領子，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把他硬生生給拎了回來。李忠和幾名戰士衝過去，用攜帶的繩子將他綁得象個粽子，扔在地上。

　　門板上的火越燒越大。 李忠帶著大家在街邊找到些竹筒、木盆等盛水的器具，從吊腳樓邊的石階跑下河去打水。覃天借著火光四下一看，在地上抄起根木棒撞擊門板，朝店鋪裡大聲呼叫:“開門，快開門，失火啦，快開門……”

　　“失火啦……”附近一些街坊鄰居被驚動起來，開門來看動靜，見街上果真起火了，紛紛拎出水桶加入到打水滅火的隊伍中。

　　徐會長一家人和夥計都住在商鋪裡，也被外面的喧嘩嘈雜驚醒了。徐會長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事，穿著汗衣，睡眼朦朧地捧著盞煤油燈從店鋪後面的側房裡走出來，進到店鋪，察覺到一股濃濃的煙霧和焦糊味，陡地醒悟過來，連忙大聲呼叫:“哎呀，不好啦，失火啦！快，快，快，都來救火呀……”

　　幾個夥計睡得半夢半醒，被徐會長叫起來，拎著水桶跌跌撞撞跑過來，分不清東南西北，團團亂轉:“老板，哪裡失火啦?”

　　徐會長急得跺腳:“哎呀，前面那間哪，快快，都去打水……”

　　幾個夥計從水缸裡打來水，朝門板上亂潑。

　　外面，覃天和李忠等人也拚命朝熊熊燃燒的門板上潑水，加上很多街坊鄰居都來幫忙，漸漸把火勢壓了下去。

　　麻老三在染坊裡睡得正香，被外面的嘈雜聲給驚醒了，挑起個燈籠，打著哈欠，到街上來看動靜，見是徐會長家失火了，站在街邊觀望，有些幸災樂禍。

　　忽然，一個黑影在麻老三面前一閃而過，朝他丟了個東西。麻老三被嚇了一跳，趕緊回身望去，那黑影已不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