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起漫天黃沙,在烈日下恣意飛舞。當空盤旋的不是孤傲的蒼鷹,而是一片黑壓壓的烏鴉,它們遮天蔽日,勢若烏雲。
黃橙眯縫著眼睛,任憑狂沙拍打臉膛,也不管烏鴉如何在頭頂呱噪。此刻,他正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中孤身前行,漫無頭緒。
旁邊一架架白骨森森的牲畜遺骸,正用一雙雙了無生氣的黑窟窿,對他冷眼旁觀,仿佛在向他揭示生命的最終歸宿。但是,這卻未能撩撥黃橙一絲一毫的恐懼,使他滋生絕望,因為乾渴正在無情的將他壓榨,令他幾近麻木。
行走之間,他費力的吞咽唾沫,而回應他的則是更加劇烈的乾渴。於是,他張開嘴,摸了摸舌頭,才發現手上毫無濕潤可言,亦如這片寸草不生的沙漠。“水……水……水……”最終,他驟然睜開雙眼,從荒枯的夢境中醒來。
環顧四外,昏暗一如過往,這讓黃橙無從知曉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想起夢中的遭遇,他趕緊摸了摸舌頭,唾沫的濕潤立即安撫了他躁動的心緒。但乾渴,卻愈加真實。
“嗓子都快冒煙了!”黃橙撐地而起,伸了個懶腰,全身骨骼劈啪作響,亦被喚醒。他打算去找水喝。“該往哪走呢?”左看右看,他瞧不出一點端倪,於是一轉身,索性揀背後的方向走去。
由於置身其間過久,黃橙已然適應林中的昏暗。
這是一片格外茂密的森林,樹木高大,花草叢生,空氣潮濕且悶熱,泥土濕潤又松軟。
黃橙不像之前那般大步流星,風風火火,而是步步為營,處處留心。不時間,他需要將遮擋於眼前的枝葉拂開,還要反覆驅趕滋擾耳畔的蚊蟲,這使得他的雙手幾乎停不下來。他提醒自己不要著急,盡量放松,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水或者出路。可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除了一腦門熱汗之外,別無所獲。
周圍的昏暗,始終一成不變。
“他媽的!難道我真要困死在這鬼地方不成!”他衝這片詭異的森林抱怨。
選了塊地方,黃橙背靠樹木坐下,他需要休息一會兒。悶熱的空氣讓呼吸逐漸渾濁,導致他有些頭昏腦脹,他很清楚,若一不小心栽倒,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仰頭觀望,這棵給他停靠的大樹樹蓋亦化身陰影,龐大而壓抑,仿佛無星無月的夜海,又像沉悶幽閉的牢籠。它的枝椏在昏暗中張牙舞爪,顯得囂張跋扈,如同一群狗仗人勢的惡奴,專以嘲弄落魄此地的旅人為樂。他不知道這是一棵什麽樹,反正在這裡,無論任何草木,都不過是詭異與昏暗中的一束陰影罷了。甚至包括他自己。
隨意觀望四外,黃橙不禁想象,倘若自己不幸埋骨此間,說不定多少年後,在自己的遺骸之上,也會長出一棵一摸一樣的樹。等等,這些樹會不會便是如此而來的呢?誰知道呢!
“我可不想死在這兒!”或許只是不想變成一棵樹吧!管他呢。總之,黃橙再次起身,而這一次,他揀了左邊的方向。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佔據黃橙眼簾的依然是昏暗與陰影。腳下的泥土也始終濕潤、松軟,踩上去十分軟糯、舒服;恍恍惚惚之間,竟如騰雲駕霧一般。
黃橙反覆搖頭晃腦,讓神智保持清醒,因為他知道,這是個迷幻的陷進,自己絕不能掉下去。
但是,他實在太疲倦了,尤其在這樣撲朔迷離的氛圍當中,肉身顯得格外沉重與累贅,似乎唯有魂靈才能夠獨享輕盈與自在。
忽然,黃橙磕膝蓋一軟,向前單膝撲到,與此同時,就聽“啪”一聲,幾滴水珠濺到了他的臉上。黃橙一激靈,“水!”於是,連忙伸手在地上摸索,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那只是一個小得可憐的小水坑,裡面的水原本就所剩無幾,碰巧剛才又被他一巴掌拍散了。
“唉……”他鬱悶的歎了口氣,然後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乾渴與悶熱使雙眼倍感黏稠,他便索性將眼睛閉上。然後在內心與自己交戰:到底該繼續前行呢,還是就此作罷……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個瞬間。隱隱約約之中,一陣細碎的聲響意外傳來,登時結束了黃橙內心正值膠著的“天人之戰”。
“咦……”他豎起耳朵靜靜聆聽,這一刻,即便與昏暗早已水乳交融的蟲鳴鳥叫,也略顯嘈雜。最後,他瞅準了某塊陰影之處,霍然起身步去。
沒走多遠,他便伸手撩開一扇低垂的枝椏,所追尋的聲響也愈加清晰,使得他更加確信和喜出望外。但還沒有最終見證,所以,為避免白高興一場,他竭盡全力壓抑住興奮,然後一步一步,尋聲而去。
“哈哈!小爺有救了!”最終,他總算如願以償的歡呼起來。
一條丈余寬的小溪,正在這片昏暗詭異的林間孤獨流淌,而它的源頭,仿佛就是懸掛著昏暗與詭異的四面八方;它們,似乎也在靜靜流動,亦如緊貼石磨流出的漿汁。但與其特有的死氣沉沉所不同的是,聲音與滋潤,使得這條溪水生機盎然,給人以希望。
黃橙無心細看,雙手一掬,一飲而盡。這水不僅說不上甘甜,且略帶苦澀。可眼下,對黃橙而言,毫無疑問,它賽過世間一切瓊漿玉露。
一把一把的喝著不過癮,黃橙索性往溪中一趴,跟頭牲口似的,直接用嘴吸吮起來。
一通毫無節製可言的牛飲之後,黃橙作了幾個深長的呼吸,將迷迷糊糊與頹喪一掃而空。瞅著嘩啦流淌的溪流,他發出一聲長歎,“唉……真該帶個葫蘆。”看樣子,他還想打包帶點兒。
“嘿嘿!”忽然,一記陰冷短促的笑聲從某處傳來,叫人立時毛骨悚然,仿佛藏匿已久的妖魔鬼怪,終於要露出面目了。
“是誰?”黃橙拽下雙錘,旋身四顧,“他媽的!藏頭露尾算個屁,有本事出來,看小爺不一錘子砸扁你!”
“小夥子,幹嘛那麽大火氣,有什麽話,咱好好說不行嗎?”
聞言,黃橙轉向右側,放眼望去,昏暗中,一道陰影正自晃動,好像在朝他招手呢。“你是什麽東西?是人是鬼?”他不客氣的問。
這人咯咯一笑,“你小子說話怎麽一句好聽的也沒有。我要不是人,你還能跟我說話?真他媽是個榆木腦袋!”
“你他媽才是榆木腦袋呢!”黃橙罵了回去,可也放下心來,知道不是什麽妖魔鬼怪,還是個人,只要是人,那他就不怕。
打起十二分精神,黃橙拽著雙錘,朝那人一步步走去。到了近前一瞧,模模糊糊一團黑影,正坐在地上,貌似也仰著腦袋看他呢。
瞧不出這人多大年紀,但根據先前的語氣來判斷,恐怕小不了。
“你誰呀?”黃橙站在幾尺外問他,手裡緊緊攥著大鐵錘,一點沒敢大意。“怎麽跑這裡坐著玩來了?”
“瞧你說的啥話。好好的沒事,咱能跑這兒來瞎溜達?”這人像給氣樂了。“老夫我姓……”忽然一猶豫,竟像是想不起來了似的,“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至於怎麽到了這裡,話說起來可就長了。你有時間聽嗎?要是忙,那盡管自去。不過老夫提醒你,這林子可古怪得很。下回,你恐怕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說不定未等走出去,就得活活渴死,餓死。”
聞言,黃橙心說好嘛,自己真是一頭撞進鬼門關,落個前程未卜,生死難料。不過聽這人話裡的意思,他貌似對這片林子很清楚,黃橙便打算向他詢問詢問,看看有什麽出去的辦法,於是,隻好耐著性子,答道,“原來是位老前輩!小子黃橙先前多有冒犯,還請您老人家不要介意。”將雙錘掛回肩背,朝這人拱拱手,“既然老人家肯賜教,小子哪有不愛聽的道理。”
這人咯咯一笑,聲音十分刺耳,“你小子倒是機靈。”忽然,綠光亮起,就見這人手裡托著一顆綠珠,珠子有鵪鶉蛋大小,晶瑩通透,放射出丈許光華,將周圍照得一片幽碧。“這叫‘辟谷珠’,乃我練功所用的寶物。”這人輕描淡寫便打消了黃橙的好奇。
碧慘慘的光亮之中,二人互相打量。
這人年紀約莫六十左右,蓬頭垢面,頭髮胡子亂七八糟,跟一團亂麻相似,被綠光一照,又成了一蓬青翠的蒿草;衣服褲子糟爛得跟菜葉子似的,一塊一塊在身上耷拉著;背靠一棵三人合圍的大樹,盤腿而坐,兩隻腳細弱乾枯,好似兩根乾柴火;眼窩子深陷,顴骨凸起來老高,皮包骨,瘦得不成樣了,跟副骨頭架子差不多少。可是兩隻眼倍兒亮,像兩顆香火頭,太陽穴凸凸著,一看就知道是位內力深厚,武藝絕強的高人。
“唉……”歎了口氣,老頭兒舉頭望向頭頂樹蓋,沉默片刻,遂開口道,“老夫本乃南沙人士,當年因厭倦了江湖恩怨,便帶著妻兒子女,前來北雲投靠親友。不料,半路竟遭了仇家埋伏。一場廝殺之中,妻兒子女均被仇家所害,老夫也身遭暗算,受了重傷……”
約莫一頓飯功夫,老頭兒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言罷,又自閉上雙眼,追思故人。禁不住,兩行老淚擠出眼眶,流淌面頰,看樣子,自是十分傷心難過。
據老人所言,當年他身受重傷,仇家緊追不放,最後經過一番出生入死的巧奔妙逃,誤打誤撞之下,方才到了此地。隨後,他尋找幾日也未能走出林子,後來好不容易找到出去的方法,卻因為傷勢發作,導致下身癱瘓,一下困坐此地。沒曾想,這一待便是十好幾年。所幸這裡四季恆溫,春夏秋冬一個樣兒,不遠處又有溪流,加上他身懷異寶“辟谷”珠,每日將寶珠含在口內,以抵饑餓,最終才半死不活般喘延至今。
聽了老頭兒這番遭遇,黃橙也禁不住唏噓感慨。
陪著老頭傷心難過一陣子,見他緩過勁來,黃橙這才說道,“前輩,您能不能把出去的方法告訴我?然後由小子背著您老人家一道出去。從此以後,您就等同於我的再生父母,後半輩子養老送終,也全由小子一力承擔。如何?”
老頭兒審視著他,樂了,“嘿嘿!好倒是好,不過老夫有個要求。”
聞言,黃橙一怔,隨即眼珠一轉,心說只要能出去,十個百個也先答應他。當然,做不做得到,等到時候再說。“不知老前輩有何差遣,但請說來,小子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嗐!犯不著刀山火海,賭咒發願。”老頭兒皮笑肉不笑,“老夫不過是要你幫忙,治療傷勢而已。”
“治傷?”黃橙哪懂什麽治病救人呢,“岐黃之術,小子可一點也不懂,如何能給前輩治傷呢?”
“你放心,我這傷沒那麽複雜。”老頭兒解釋,“當年老夫不慎被仇家暗算,身中數掌,那廝武功十分了得,所發內力又極其古怪,如同蠱蟲一般噬咬在老夫經脈之內,無論如何也驅散不得。後來巧入此間,恰逢內傷迸發,這才導致老夫困守此地十來年。”說著,望向黃橙,“如今,老夫與你有緣相遇,可算是蒼天有眼。只要你將噬咬在老夫體內的內力盡數拔除,老夫的傷便也好了。到時,老夫再帶著你一同出去。你幫我,我也幫你,咱們兩清,誰也不欠誰。你看怎麽樣啊?”
黃橙急著出去,哪有心思在這耽擱呢。“按理說不是不行,可前輩有所不知,小子手裡正壓著急事。乾脆,我先背著您出去,找個好地方,您先歇會兒,等我辦完了事,再來給您治傷。您看如何?”
老頭聽完,連連罷手,“不可不可!先治傷,再出去。否則,你請自便!”
“你……”這老頭一點不通情理,黃橙又不敢得罪他。放眼四望,周圍黑黢黢一片,哪分得清東西南北。最後,他歎了口氣,妥協著說,“就算幫您治傷,我也沒有拔除內力的法子呀!”
老頭兒笑得挺陰險,“這個你甭操心,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老夫自有治傷的法門傳授於你。”
“好吧!既然前輩堅持,小子遵命照辦便是。”黃橙答應下來。
老頭兒點頭道:“你且盤膝坐好,待老夫將功法說與你聽。”
黃橙依言坐好,就聽老頭念道,“氣沉丹田,意守心開。”待黃橙運起周天,老頭兒又說,“九曲東流,海納百川。”這是走穴運氣的術語,但凡練內功的,都知道。
“枕中雲氣千峰近,床底松聲萬壑哀,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這四句乃總綱要領,你能領悟多少?”老頭問。
別的方面不敢說,但要說練武,沒有黃橙不行的。“差不多吧!”
“是嗎?”老頭挺驚訝,“你照著法門運動真氣,讓我瞧瞧。”
黃橙便按所領悟的方法運動真氣,登時,一股漩渦似的力量在手心打轉,他嚇了一跳,慌忙停下。抬眼一看,碧光中,老頭張著大嘴,啞然而笑,兩排黑黢黢的牙齒十分醜陋可怕,弗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妖魔,叫人看了不由得起一身雞皮疙瘩。“前輩,我練得可對?”
老頭兒醒轉過來,喜出望外,“好!太好了!你小子簡直就是個奇才,一遍就會了。當年,老夫花了一個多月才領悟。”又一聲喟歎,“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輩新人換救人啊!不可限量,你小子,不可限量啊!”
“前輩過譽了。”這功法十分神奇,似乎有一種吞噬之力,不知是什麽武功。由於黃橙想抓緊完事,趕快出去,便沒多問。“下面要如何做,請前輩指示。”
“掌握了總綱,往下就快了。”老頭兒胸有成竹,“聽好。中衝蒼蒼暗絕谷,勞宮百道飛來泉……”
待老頭兒傳功完畢,黃橙掌對溪流,按法門運動真氣,只見一道水線,打著旋,從溪中飛起,撞進他的手掌之內,方一接觸,便緣著手臂浠瀝瀝流淌下來。“前輩,您看如何?”他問道,並收了功法,就見水線一頓,隨即潰散跌落。
老頭兒面帶訝異之色:“短短一個時辰,你便將這門功法徹底掌握,實在叫人難以置信……”然後又盯著黃橙打量半天,像要在他身上搜索什麽秘密似的。
“既然如此,那咱們開始吧!”黃橙催促。
“嗯!”鄂遲獄坐直了身子,“你坐我面前來。”
黃橙依言坐下。
“與我掌心相對。”老頭兒吩咐,二人隨即對上手掌,“將內力沿著老夫的‘足少陽膽經’輸入。”
聞言,黃橙把內力小心翼翼的輸進老頭兒體內,沿著“足少陽膽經”,一個穴位,一個穴位的往下走。當走到“環跳穴”的時候,忽然走不下去了,就覺得穴位上跟砌了一堵牆似的,硬生生擋在那兒,十分堅固。“前輩!”黃橙不知如何是好。
“別慌!”老頭也面色凝重,“按老夫傳你的法門,將這股內力吸走!”
“是!”黃橙屏氣凝神,對著那道鎮壓在穴位上的內力催動法門,登時,一股強勁的吞噬之力從自己體內湧出,一口咬在那股內力之上。
老頭疼得一咬牙,“快!吸走!”
黃橙立刻變化法門,猛然提氣,就聽老頭兒一聲悶哼,像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遂將那股內力吸走,納入自己體內。頓時,黃橙隻覺得渾身經脈一陣膨脹,十分難受。
“呼……”老頭兒出口長氣,滿頭大汗,看樣子把他疼壞了。“傻小子,別把那股內力憋在經脈之中,快快引導至丹田,然後向‘十二正經’分流,再按小周天運轉,煉化。否則,時間一長,你的經脈非破裂不可。”
“是!”聞言黃橙吃了一驚,趕緊遵照老頭兒的話,做完一遍,心中卻登時一喜,“前輩……”
“怎麽樣,是不是內力有所增長呀?”老頭似乎早有所料。
“沒錯,正如前輩所言!”黃橙那個高興勁兒,甭提了。
“嘿嘿!年輕人,這就是你的造化。”老頭兒看著黃橙笑了,明明他是求助的,倒像成了幫人的。“加把勁兒,剩下的二十八道內力,全是你的。”
“多謝前輩!”黃橙心懷感激。當真是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猶如之前一般,黃橙將鎮壓在老頭兒“足少陽膽經”上,各個穴位之中的內力,一一吞噬。每吞一個,他便煉化一個,內力便增強一分。這一高興,來勁兒了,一口氣吞了二十六道,最後,只剩下左右兩個“陰竅穴”上的兩道內力,待他拔除。
“等會兒,容老夫休整片刻!”
黃橙正要一鼓作氣,攻城拔寨,老頭卻不行了,表情痛苦,又十分高興。
“是!”
趁老頭休整,黃橙把自己的內力仔細查看一番。完了挺激動,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增長的內力,便抵得上自己以往好幾個月的苦修。“這買賣,真他娘劃算!”他心想。
片刻之後,綠光中,老頭兒驟然睜開雙眸,目光炯炯,氣滿神足,看樣子,已經完全緩過勁兒來。“小夥子,來吧!”
“好嘞!”黃橙早等得不耐煩了。
二人掌心相抵,亦如之前一般,黃橙沿著老頭的“足少陽膽經”,將內力探到老頭兒雙腳腳面上的“陰竅穴”上。“前輩!”黃橙提醒老頭兒,自己要動手了。
“來吧!”老頭面沉如水,顯得極為謹慎。
登時,黃橙一變法門,一口氣便將內力拔除,隨即煉化,佔為己有,當真有點大快朵頤的意思。老頭兒先是嘴角抽了一下,依然挺疼,隨即徹底放松下來。最後,二人手心相抵,各自舒了一口氣。
“前輩如何?”黃橙問。
老頭兒沒答言,陰森森,直盯著黃橙發笑。
隱隱約約,這片碧光愈加陰沉起來。明明沒風,黃橙卻覺得後脊梁發涼,起一身雞皮疙瘩。“前輩,咱該出去了吧?”
“出去?”老頭玩味似的說,“沒錯,老夫是該出去了。不過,你嘛……嘿嘿嘿!”
心說情況不妙。“前輩什麽意思?”黃橙想要撤下雙掌,起身退開,卻猛然發現怎麽也撤不下來,竟是叫老頭兒反手吸住了。“老頭兒,你莫非要恩將仇報不成!”黃橙神色慌張的說。
“恩將仇報?”老頭兒嘎嘎大笑,跟隻夜梟相似,“老夫送你早登極樂,是好事,怎麽成恩將仇報了呢!嘎嘎嘎!”
可不明白為什麽呀?“咱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誰也沒把誰孩子丟井裡去。我還幫你治傷,為什麽反過來害我呢?你圖個啥呀?”
老頭兒嘎嘎大笑,喜不自勝,“也好,老夫便讓你死個明白。”言語間,他的笑容轉為猙獰,“你學了老夫這門功法,便是頭一個理由。老夫絕不允許全天下有第二個人也會這門武學!”
“這是你自己傳給我的呀!”黃橙辯駁,“大不了以後我不用就好了,犯得著趕盡殺絕嗎?”
“活人的話永遠沒死人的嘴可靠。”老頭不為所動。“再者,老夫困守此地十余年,正需大補之物,你這一身內力正好讓老夫滋補滋補元氣。你說說,老夫怎麽舍得放你呀?”言罷,放聲大笑。
聽完前因後果,黃橙悔恨萬分,明白自己這是遭了老頭兒的算計。不知老頭打算怎麽做,但他很清楚,無論如何,得先跟老頭兒分開。
趁老頭兒得意忘形之際,黃橙瞅準機會,一振神力,將老頭兒舉起,欲朝後摔去。可剛把老頭兒舉到腦瓜頂上,老頭兒便猛然發難。登時,黃橙隻覺得掌心一張,像開了兩條大口子似的,周身內力如開閘的水流一般,朝老頭兒奔湧而去。“不好!”黃橙氣沉丹田,想要將內力拖住,可自己卻如蜉蝣撼樹一般,難以阻擋分毫。
老頭兒在黃橙頭頂倒立,戲謔道,“小子!你就乖乖認命得了!老夫吞口大,一會兒功夫你就逍遙自在了。何必妄自徒勞呢?”
“去你媽的!”黃橙的罵聲不絕於耳,並拚命甩動胳膊,可兩條手臂一點反應也沒有,完全不受他控制,甚至整個身軀也被對方製住,想動一下都不可能。
眼看周身內力被對方一口一口吞噬,黃橙愈發虛弱且慌亂。“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子竟然栽在這老小子手裡。”正自感慨,忽然靈機一動,“他吸我,我也吸他呀!”念及此處,黃橙意隨心轉,變化法門,一股吞噬之力登時奔湧而出,與老頭的力道撞在一處,互相撕咬,猶如兩頭爭鬥廝殺的惡龍狂蟒。
“好小子,有你的!”老頭兒吃一驚,貌似沒想到。“不過,任你如何掙扎,也只是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黃橙憋著勁兒,臉紅脖子粗,“放你姥姥的酸湯屁,小爺非生吞了你不可!”一使勁,又加大了幾分力道。
可畢竟比起人家來,黃橙的功力還是太淺。鬥了片刻,便自抵擋不住了。
“嘎嘎嘎!”見狀,老頭放聲大笑,可怖囂張,真跟個吃人的惡鬼相似。“小子,你完啦!”
眼看自己要交待了,黃橙肉爛嘴不爛,祖宗奶奶一通亂罵,把自己那點混蛋勁兒,全抖摟出來。可他罵得越凶,老頭吸得越狠。
滿頭大汗之下,黃橙倆眼皮愈發沉重,周圍的昏暗也越來越模糊,隱約要被另一種永恆的黑暗所替代。
“別了!”最後,黃橙萬念俱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一時間,一位位親朋好友在腦子裡轉起馬燈:大哥鐵雲鋼、老師毛十開、舒盅寶、諸葛龍吟、木仇、王小憶……“再見……”
就在黃橙打算放棄, 閉眼等死之際,忽然胸口一熱,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自體內衝出,逼得他順勢一仰頭,正對老頭兒腦瓜頂,張嘴吐出一塊東西來。
“啊!”老頭兒一聲慘叫,人卻沒倒,但血跟著就下來了,顯然受了不小的創傷。
而從體內飛出的東西,在擊中老頭兒的腦袋後,隨即往下墜落,剛好掉在黃橙褲襠上。黃橙來不及瞧看,因為此時老頭兒受傷,心神晃蕩,吞噬之力驟然削弱,正是黃橙反攻的好時機。
搖頭晃腦,振奮精神,黃橙一鼓作氣,頃刻之間,便將老頭奪去的內力盡數收回。“他奶奶的!”一眨眼,黃橙煥然新生一般,生龍活虎,豐神異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了小爺找你算帳的時候了!”心念陡轉,法門大開,立時將老頭兒的內力吸入體內,跟著就運轉煉化。
老頭哇哇怪叫,兀自慌亂,卻是一點辦法沒有,眼看著黃橙予取予求,毫無節製。
“一路走好!”
最後,黃橙一攢勁兒,把老頭吸了個乾乾淨淨。
等了半天,老頭兒一點動靜都沒了,黃橙才撤手,把老頭摔在跟前。定睛一瞧,老頭兒張著嘴,早已身死多時。一身皮肉比之前更加枯瘦,跟捆乾柴相似。
黃橙盯著老頭兒半天,歎了口氣,不知該說點什麽好。一低頭,從褲襠上拾起一件東西,不是他物,正是數年前鑽進自己體內的那塊小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