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張嵐雙手在身前連連揮舞,萬花靈玉指飛舞如風,將身前攔路的七絕精銳一個個的點倒在地。
在他身後,李義堅三人護著雷詩音,一路跟隨。
李義堅身上還背著一個人。
黃無慘。
這天榜高手全身都是灼傷,手裡還死死抓著太阿劍,卻已是昏迷重傷。
兩個天榜襲殺陽桃,本該是十拿九穩。
就算殺不了,逼退也毫無問題,但陽桃提前做了準備,帶了千年聖火過來,讓這十拿九穩的刺殺,也終被破去。
哪怕以太阿劍天下銳利,遇到這樣一個打不死的魔人,黃無慘手段再高,又能如何?
天榜之間搏命廝殺,都是攻擊力遠高於防禦的。
被打中數次,便要重傷。
但陽桃不懼生死,就像是鎖了血一樣,亡命互攻中,自然是正派落入下風。
在桃花老人狂轟亂炸之下,還能撿回一條命,已經說明這紫薇道人手段高超了。
幾人身上到處是傷,好在於洛陽得了奇遇,三人都學了上好功夫,有了護身之力,在這死鬥之中,才堅持到現在。
而雷詩音手裡也提著把刀,刀刃上還有血跡,也是趁亂殺了幾個。
但她初學武藝,就算再有天賦,也難以在一夜之間成為高手,這會是四人護著,正在朝戰場之外撤離。
北軍大軍似是敗了,這惶惶黑夜,火光衝天中,到處都有潰兵四散。
一片兵荒馬亂。
“詩音,快走,還愣著幹什麽?”
張嵐打出一拳,將眼前七絕妖人打飛出去,他回頭看著雷詩音,後者正回望後方,那裡有金色的火光在閃耀。
“小鐵在那裡!”
雷詩音抓著手中刀,她大眼睛裡有複雜神色。
按照現在的情況,她要走,完全可以。
但這一走,小鐵那邊就再無援軍了,陽桃趕過去之後,小鐵幾乎必死無疑。
“不。”
大龍頭咬著嘴唇,她回頭看向那方燃燒的衝天火焰,將手裡長刀丟掉,回頭對身後人喊到:
“你們走!我去幫小鐵!”
“你怎麽幫?”
張嵐急得急火攻心,他看著雷詩音衝向火海,便要伸手攔住她,他大喊到:
“你武藝低微,前來做餌,已引得陽桃現身,盟主給你的任務你已經完成了,現在該走了!你若再去,便是羊入虎口,除了送死,還能...”
下一瞬,張嵐的話說不出來了。
雷詩音衝入火焰裡,就像是自殺一樣,但隨著她前進,那些爆裂的火焰,卻好像是張開雙臂,將雷詩音溫柔抱住。
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中,雷詩音就如火中精靈一樣,轉眼就消失在大火裡。
幾息之後,雷詩音重新衝了出來。
她懷裡多了一樣東西。
那華麗的青銅燭台,被她抱在懷中,不見絲毫高溫灼傷,而在那燭台之中,正有一縷似要熄滅的金色火焰,如豆子一樣,圓潤的燒著。
這一瞬,張嵐心中心思急轉,之前對雷詩音這一趟行為所有不解的地方,都在這一刻如撥雲見霧般清晰開來。
他瞪大眼睛,看著在火中走了一圈,卻毫發無傷的雷詩音,又看著她懷中那一絲聖火,他愕然的喊到:
“你是故意的!你這次來金陵,根本沒想著回去!雷詩音!你要去聖火教當聖女?你瘋了不成!”
“我沒瘋,我很清醒。”
雷詩音看著懷中那豆子般大小的聖火,她能感覺到聖火的灼熱,那焚盡天下的無常,但這溫熱卻包裹在她周身,就似同出一源。
在那火中,似有某些力量在呼喚她,就如呼喚遊子回家。
她輕聲說:
“爹爹浪叔舍命救我,瑤琴青青護我如親人,沈秋哥哥視我為家人,小鐵對我情深義重,你們對我有情有義,我又怎能安享太平,當做一切危機都不存在?
只要我還在,陽桃就不會停下追襲,你們就還有危險。
魔教若是真的聯合一處,與北朝坑壑一氣,洛陽又怎麽保得住?
天下亂了。
張嵐,我看的很清楚,這天下已經亂了。
我練武不成,心中又有恨意,還留在這裡,只能是你們的拖油瓶,但若我去了聖火教,成了唯一的聖女,便能製衡陽桃,使聖火教與魔教不再一條心。
我能給你們再掙得一些時間...
這是我能給你們做的最後的事情,你,不要阻攔我!你們為我做了那麽多,該我回報你們了。”
說完,雷詩音便將手伸向懷中燭台。
“住手!”
被李義堅扛在肩上的黃無慘厲聲喊到:
“觸了聖火,你就成為真正聖女,你便再無回頭路了!傻丫頭,別!”
“我,從來都沒有回頭路啊。”
在背後火焰映照之中,雷詩音抽了抽鼻子,臉上已盡是淚痕,她對眼前眾人彎了彎腰,鞠了一躬,她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如此蒼白。
她心中有恐懼,也有不舍,但在心中那股勇氣的推動下,她的手指最終觸摸在金色豆子一樣的火焰上。
她閉上眼睛,輕聲說:
“只有這樣,我才能幫忙啊。你們愛我,我也愛你們...”
“轟”
雷詩音的手指觸摸在金色火光的那一瞬,金色的火焰就如爆裂開來,如流水般纏在雷詩音手指上,在一瞬便將她嬌小的身軀盡數覆蓋。
而周圍北軍營地中,那衝天燃燒的大火,也像是被聖火喚引。
在無數人愕然的注視中,所有火焰都翻卷起來,朝著雷詩音這裡翻湧而來,像極了大海怒濤,舞成漩渦,只是幾息之中,這片黑夜便安靜下來。
黑暗重新歸於這方混亂之地,再無一絲火光騰起。
而在黑暗包裹中,還有一道火苗在燃燒。
雷詩音。
雷詩音便是黑暗中那唯一的一道火苗,她張開雙臂,仰著頭,閉著眼睛,黑色長發在腦後飛舞,每一根頭髮上,都有火焰在燒。
就像是火炬一般。
這一幕太魔幻了。
讓見過大世面的黃無慘,都一臉愕然,他也從未見過聖女真正的姿態。
而籠罩營地的火光消散,堵著北軍撤退的火海消弭,讓成百上千的潰軍都從四面八方湧出,沒命的逃亡,這混亂的聲響,驚醒了雷詩音。
她睜開眼睛,身上所有火光都盡數收攏於體內。
那雙眼神,似也變得冷漠下來。
她看了一眼身前眾人,又將目光放在那些四處逃亡的潰兵身上。
“小鐵...”
她輕聲念了一句,轉過身,便朝著小鐵奮戰那邊走去,走出幾步後,似是覺得眼前這些攔路的潰兵太煩了。
擾人清靜!
她抬起手,輕輕一彈,一縷微不可見的金色火星,自手指飛出,劃過幾丈,落入地面。
“轟”
金色的烈火,便如傾盆大雨,自地面升騰而起,火光亂舞,但凡被火焰接觸到的人,都會在短短幾息之內,被焚成灰燼。
雷詩音此時,心裡也終於知曉。
為什麽當年,張莫邪破了聖火山後,要給她母親和姑姑自由了。
當年若是母親和姑姑死守在聖火山裡,就算陽桃敗了,張莫邪也休想掌控聖火教。
以聖女和千年聖火的契合,若是打定了主意死守,哪怕是天下武藝第一的張莫邪,也只能看著聖火燃燒而無可奈何。
這,根本不是人間之力。
這是千年前的仙術,跨過千年後,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抹余暉。
聖火教的最終武器,根本就不是掌教陽桃,陽桃無論如何要尋回聖女,也絕對不只是因為聖火將熄,他要找回的,是聖火教傲立天下的最終力量。
火之聖女,這才是聖火教手中,最鋒利的絕世兵刃。
雷詩音攏著雙手,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踏過黑夜。
在她身後,留下一個個灼燒的腳印,只有一地隨風飛舞的灰燼。
在她身後,萬靈焚燒,一物不留。
她不需要再無能哭泣,也不需要再坐視親近之人為她舍生忘死,更不需要心懷恐懼。
她已得到與生俱來的力量,並和那力量合二為一。
拿起最憎恨之物,保護親人。
在憎恨與親人之間...
她選了後者。
“哐”
布滿尖錐,猶如狼牙棒一般的天狼棍,打在金色烈焰之上,濺起火光漫卷,但卻無法再向下壓製分毫。
艾大差臉色劇變,當即就要抽身而出。
但打出去的天狼棍,卻被陽桃燃燒的手指,死死攥住,桃花老人已面若寒霜,見艾大差又拿出追命,便劈手打出一掌。
金色的火光騰起,化作掌印,拍在艾大差身上,將他的真氣打散開,火氣入體,讓魔君仰頭噴出鮮血。
“啊!”
艾大差勢若瘋虎,左臂抬起,在機簧聲中,暗藏於手臂中的追命箭不管不顧的近距離爆發,但在起爆瞬間,便被陽桃的烈焰包裹。
那些小針還未飛出,便被烈火纏繞,融化開來。
“你這瘋子!”
陽桃咬著牙,扣在艾大差的機關左臂上,烈火加身,那精鐵打造的手臂,竟化為鐵水,融化開來。
“放開!”
乾坤坎離,陰陽雙環飛射而來,一左一右打向陽桃,卷的烈火紛飛,逼迫陽桃將艾大差仍在地面,雙掌揮起,將力貫千鈞的雙環打飛出去。
獨臂的钜子單手勾起,那雙環環繞一周,複爾打向陽桃,卻又被落月琴的燃燒音刃打退出去。
“爾等這些墨家人,真如捏不死的蟑螂!”
陽桃身纏烈火,恨恨的說:
“今夜老夫便大開殺戒,將爾等殺個乾淨!”
“錚”
落月琴再響,燃燒音刃鋪天蓋地而來,钜子手臂中甩出鎖鏈,將痛苦的艾大差拉回身後,他看了叛逆弟子和重傷的小鐵一眼,便歎了口氣。
陰陽雙環展開來,擋在身前,欲要以此身,擋住這陽桃的必殺一擊。
“轟”
金色的火光突兀騰起。
就在钜子身前升騰,就如金色火牆一般,將燃燒音刃吞沒其中,在那火牆浮現的瞬間,陽桃臉上,眼中所有的殺意,都在這一瞬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發自心底的驚喜!
那種喜悅,就好似絕處逢生,就好似墜入黑暗,卻又看到了一縷光明。
他不再理會等死的钜子三人,而是回過頭去。
在黑夜中,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漫步而來,她踏足之處,野草大地都在燃燒,化作漫天飛舞的灰燼,散入黑夜之中。
“掌教,停手吧。”
雷詩音看著重傷的小鐵,她低聲說:
“我和你回聖火山去,侍奉聖火。但我,有三個條件!”
“說!”
陽桃身上火焰盡數收攏。
他抬起手,在手心那一縷金色火焰飛起,脫離他掌控,而雷詩音也抬起手,就如向導一般,為那團千年聖火指引方向,最終精準的落在她手心之中。
一夜死戰,這縷聖火只剩下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
就和燈燭的火苗一般。
它在雷詩音手指上燃燒,似有膨脹之態,看的陽桃驚喜連連。
這一瞬,整個世界對於他來說,都再無意義。
他眼中,也只剩下了那一團燃燒的火。
那對於他而言,就是一切。
“我要救回小鐵。”
雷詩音說:
“你要教我,用聖火救人的方法。”
“好。”
陽桃面色溫和,就如看著自家孫女,他語氣輕柔的說:
“老夫現在就教,反正你以後也要學的。”
“第二個要求。”
雷詩音說:
“我要掌教,殺盡這長江北岸,所有魔教人!自此之後,聖火教脫離魔教,不涉人間紛爭。”
“好。”
陽桃毫無糾結,想也不想的回應到:
“除卻已借給張楚的七護法和三萬聖火兵,從老夫之下,剩余聖火教徒,再不染武林江湖,再不涉天下大勢。
若是你早些回來,老夫也根本不必到這金陵來。”
“最後...”
雷詩音抿著嘴唇,她看著陽桃,她說:
“我要掌教的落月琴!”
這一次,陽桃眼中浮現一抹愕然,他乃是愛琴之人,這是他除了侍奉信仰之外,唯一感興趣的事,他摸了摸手中落月琴。
眼中多有不舍,他問到:
“你要這琴,做什麽?”
“沈秋哥哥和瑤琴姐姐成婚,我未送出禮物,心中有愧,此時既離了凡塵,便要送出禮物,以全心中遺憾。”
雷詩音燃燒的長發,在腦後飛舞,她仰頭說到:
“瑤琴姐姐乃是天生琴心之人,又曾救我一命, 我自然要送她這世間最好的琴。”
“行。”
陽桃猶豫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將落月琴放在地面,他說:
“若給聖女血裔,又是天生琴心的瑤琴,也不算辱沒了這把琴。但詩音聖女,老夫不是送給她的。隻給一年,老夫還要收回它。
此琴乃是老夫心愛之物,更是聖火先祖留存奇物,容不得旁落世間。
若那時,沈秋小兒保不住這把琴,就別怪老夫。還有,瑤琴與沈秋結合,產下女嬰時,老夫也要帶走她!”
“兩年!”
雷詩音爭辯道:
“兩年之後,掌教隨便行事,至於下一輩之事,也輪不到我來阻攔!”
“好!”
陽桃笑眯眯的摩挲著胡須,眼中身上,再無一絲殺意,溫和的就如沈秋當年初見他一樣。
他看著雷詩音,如看著世間瑰寶,他說:
“老夫許你這三個條件,但詩音聖女,你也要用心侍奉聖火,若兩年之內,聖火不得恢復二十年前光景,咱兩人之間的協議,便盡數作廢!
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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