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離去了!
就拿辛毅府上的人來說,約三分之一恢復健康,當然老弱婦孺無一幸免。辛毅再次面臨身邊無女人的囧境,剛遭受如此沉重的打擊,短時間內,實在打不起精神謀劃未來,就連維持現狀都勉為其難。
也許上天有意考驗辛毅,在他情緒跌入谷底時,更大的挑戰驟然降臨。
在北國,七月下旬八月上旬是汛期,雨水普遍多。
今年剛進入七月下旬,雨來了,連續不停的下,雨量螺旋式增大。
土壤、山體飽和了,無法再吸水,地下河奔流不息,地上河水暴漲,很快超過了警戒水位。
望著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漲高的河水,望著河水穿過大堤從暗管流出來,許多人慌了。
逃離還是堅守,意味著眾多人是生是死。
大家命運大家定,辛毅召集鄉紳們共聚一堂,討論是否組織何地附近村落中老百姓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辛毅首先發言,他抑揚頓挫的講話,顯得官威十足,他本就是官,平時不打官腔,不擺官架,這時為盡快統一意見,不得已準備以勢壓人。
先是引經據典:歷朝歷代,大災大難降臨時,比如地震、火山爆發、海嘯,真正因災而死的人,遠少於受驚嚇、踩踏而死的人數。
後強調:與其搞得人心惶惶,不如聽天由命,堅守河堤到最後,倘若真的決堤,該死的人活不了,該活的人決死不了。
言畢,沒人表態發言,除了縣丞。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要搬,盡快搬。”
縣丞是本鄉望族,世居河堤下,祖祖輩輩積累的不動產在那裡,還有長勢喜人一望無際的秋作物。他不舍得搬,搬的話只能帶走些浮財,可不搬,堤毀等於有人會死。他不敢拿親人、父老鄉親生命冒險,執意抓住窗口期組織搬遷,還說根據河水上漲速度情況研判,搬遷刻不容緩。
這家夥分明在唱反調,兩人當場爭論起來。辛毅和縣丞的意見針尖對麥芒,誰都不願意讓步。
奇怪的是此時沒了拍馬屁聲,平時哪怕咳嗽聲,也被冠以“振聾發聵”的美譽,沒成想最需要馬屁聲的時候,居然銷聲匿跡。
不過,辛毅知人性難改,決意逼逼他們,逼出於己有利的結果,要求在場的人,一個個發言:搬還是還是不搬?
不出預料,人們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都認為目前還不到最危險的時候,不應該驚擾群眾,包括縣丞的直屬部下。
他們說出這樣的話目的只有一個:站隊強者,保護自己。
他們的立場極大鼓舞了辛毅的鬥志。
縣丞想不到人們奴性這麽強,這麽沒立場。辛毅看著縣丞如鬥敗的公雞,滿臉土灰色,外表頹唐,深感有必要“宜將剩勇追窮寇”,讓對方心服口服。
只剩一個人沒發言,只要這個人同意不搬即可滿票形成決議。這個人不同於常人,是當地河長。他的專業意見至關重要,完全可以左右局勢發展方向。
“老兄,大家都不主張搬,你也補充兩句?”
辛毅笑容可掬,他需要確保河長至少棄權,不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不搬好啊,省卻許多麻煩,即使真正堤毀人亡,場光地淨,那也是共同決策失誤,自己作為縣令,責任也輕。
河長平時作風雷厲風行,這時一反常態,扭扭捏捏不正面表態,他不想觸怒辛毅,更想遵守職業操守,避免事後當替罪羊。
東拉西扯如講故事,說什麽河堤年久失修,可能承受不住百年不遇的洪水衝擊,又說什麽大堤中暗管不知具體位置,沒法堵住,會形成管湧。
只要不傻,都能聽出話外之意還是搬好。河長以為自己既表明了態度,又沒得罪人,暗暗高興。
辛毅初始不以為然,越聽越覺得這個家夥話風不對,當即打斷他的話,“搬還是不搬?給個痛快話。”
可憐的河長,癡望繼續采取拖延策略,大談搬有搬的好處,不搬有不搬的理由,二選一的難題,被他掰著手指頭挨個點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河長毫無眼色,講得興起,他人開始點頭。
辛毅急了,怕已經表態的人反水,聲色俱厲的訓斥:誰讓你講那麽多廢話,到底搬還是不搬?!
河長被嚇一跳,他的思維被逼近牆角,奮起反擊:搬也行,不搬也中,你說清,出了事誰負責任?
場面瀕臨失控,氣氛相當尷尬,大家都緊張的瞧著辛毅……除了縣丞臉上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辛毅被徹底觸怒了,他沒法接話茬,出了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拂袖離去,臨走時眼神充滿威懾掃了河長一眼,河長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是走是留?選擇權交到了村民手中。
上年齡的人舍不得半生勞累積攢下的財富,死活不願搬,誓與大堤共存亡。
明智的年輕人知道個人力量在大自然面前無異於以卵擊石,他們堅決要搬,喊出的口號是:走,抬也得抬走。
有逃,有守,混亂出現了。逃得艱難,拖家帶口,牽牛趕豬,淒淒惶惶;守得艱難,房內半尺多深的水,缺乾淨飲用水,找不到燒火做飯的柴,更不知水何時退,明天究竟是死是活。
在大水災面前,大自然留給人類的選擇,只有“哪個壞,哪個更壞”。
部分膽子大的人留在村裡,到處遊蕩。攔住詢問,回答是準備防洪。有的人固然是熱愛家鄉,希望以實際行動來保衛家鄉,也有人想趁真正混亂時,撈些外快。
渾濁的河水來勢凶猛,毫不留情衝破了左岸堤防,河面飆速擴寬數百倍。不時可見家具、死亡的家畜隨波逐流,飛快從天際來,又消失在遠方。
洪水漸漲,水面和右岸堤防持平了。情況萬分危急,辛毅親自來到河堤上巡視,見狀心急如焚,當即命令把在家未逃的勞動力組織起來,分成三班,日夜不停巡查大堤、堵塞管湧、加固大堤低矮處。
患難見忠臣,幸虧河長平時準備了足夠多的袋子、砂子、木樁、鐵絲等防汛物資,存放在河堤關鍵位置。要知道此時,到處是一米左右深的水,別說運送物資,行走都很困難。
辛毅早忘了河長對自己的不敬,虛心向他請教防汛辦法,後乾脆委托他全權負責防汛。
後續發展證明這次任命是對了。挽大廈於將傾的人可遇不可求,被辛毅碰到了,也不知是河長之福,還是辛毅之福,抑或百姓之福?總之是福。
河長提出治水宜疏不宜堵,當務之急是毀堤泄洪。
辛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毀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