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訓練時,依然看不到張信人影。
石大勇曾拜師學過刀槍。
只可惜師傅武藝平平,他也沒學到多少本領,這次遇到李存繼這種明師,練得十分刻苦。
下午訓練結束,晚上並無訓練。
石大勇提著棍棒獨自前往校場,想再練習一下剛才學的槍法。
來到北營校場,卻見趙指揮正圍著木棍圈子跑步。
石大勇咧嘴一笑,過去喊了聲:“趙指揮。”和他一起跑。
趙玉城回頭朝他笑了笑,繼續默默跑著。
一直跑到第六圈時,終於扛不住了,走到一邊,手按膝蓋,喘氣聲如同拉風箱一樣。
石大勇陪趙玉城跑了四圈,臉不紅氣不喘,默默陪在他身邊。
趙玉城恢復一些體力後,朝他笑道:“你叫石大勇吧?”
石大勇愣道:“您怎麽知道?”
趙玉城喘著氣道:“你兩次集結都沒有遲到……報了兩次名字……我自然記得你。”
石大勇點了點頭,道:“小人石大勇,在四都擔任隊將。”
“陪我走走吧。”趙玉城道,兩人一起沿著校場慢走。
走了半圈,趙玉城呼吸逐漸舒暢,朝石大勇道:“我不僅知道你名字,還知道你在第四都武藝第一,軍功也第一。”
石大勇驚愕片刻,臉色微紅,摸了摸後腦杓,道:“小人武藝遠比不上李教頭。”
趙玉城笑道:“武藝可以慢慢練,就說我吧,雖然現在體力差,但訓練幾個月,你說不定都打不過我!”
石大勇笑道:“小人覺得不會。”
趙玉城哈哈一笑,道:“那咱們就打個賭,如果到時我贏了,你教我打鐵。”
石大勇愣了愣,道:“您怎麽知道我會打鐵?”
“是張信告訴我的,他還說你的軍功比汪都頭都高,只因他懂得討好原來的指揮使,所以都頭讓他做了!”
石大勇默然半晌,道:“如果小人贏了呢?”
趙玉城看了他靴子一眼,笑道:“你若贏了,我送你一雙嶄新的軍靴!”
石大勇縮了縮腳趾,想說些感激的話,但他一向木訥,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悶悶點了點頭。
趙玉城道:“石隊將,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石大勇忙道:“您請問。”
趙玉城道:“我看了四都軍士名冊,上面共有一百零一個名字,然而四都卻只有四十六人,名冊上其他人,都去哪了?”
石大勇低下頭,道:“都死了。”
趙玉城沉聲道:“既然死了,為何不消去名字?”
石大勇遲疑了一下,道:“趙指揮,您聽過吃空餉的事嗎?”
趙玉城點點頭,道:“當然聽過。如此說來,這五十多死人的軍餉,都被原來的指揮使吃了?”
石大勇悶聲道:“都被上面的將軍和相公們吃了,指揮使只能吃漏下來的一點。”
趙玉城默然不語。
換句話說,整支河東軍隊,已經形成吃空餉的利益鏈,就算新指揮上任,也無力改變這種情況。
上面發下來的軍餉就那麽一點,想把缺少的士卒招滿,也拿不出錢來,形成惡性循環。
石大勇回到營帳時,已到了亥時,他剛脫下靴子烤火,營中軍士們紛紛捂著鼻子叫臭。
薛超與火頭兵混的熟,手中總有吃的。
他一邊吃著餅,一邊朝石大勇問:“石大哥,你剛才在北營校場與趙指揮說什麽呢?”
石大勇悶聲道:“沒什麽,閑聊幾句。”
鄧虞候陰陽怪氣道:“石隊將終於開竅了,知道討好上官了!”
石大勇皺了皺眉,沒有出聲。
薛超卻道:“鄧虞候,趙指揮畢竟是咱上官,人又挺好,你這樣說可有點不敬!”
鄧虞候冷哼道:“薛胖子,你這轉變倒也快啊!”
薛超不再理他,笑嘻嘻地走到石大勇身邊。
“石大哥,剛才一隊的人過來跟我說了個事,和張信有關,你要不要聽?”
石大勇道:“什麽事?”
薛超道:“一隊的李杆子是張信同鄉,他說張信爹是個賭鬼,有一次輸急了,將女兒賣到窯子了。”
眾人都是一驚,忙問:“怎麽沒聽他提過?”
石大勇卻知道,並非張信不說,而是根本沒人問過他,平日甚至都喜歡欺負他。
想到張信將自己軍功高過汪都頭的事,告訴了趙指揮,石大勇暗暗慚愧,以前沒多照應他。
薛超道:“這家夥是個悶葫蘆,自然不說。結果昨天趙指揮和他閑談時,他倒聰明,把此事說了出來。趙指揮問他贖回妹子要多少錢,他說兩百貫,趙指揮就……”
眾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叫道:“就怎麽,你快說啊!”
薛超見每個人都望著自己,十分得意,笑道:“就給了他兩百貫,讓他拿去把妹子贖回來!”
眾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一都和二都的賞錢也才一百五十貫和一百貫。
這位趙指揮不顯山不露水,竟然一次拿出兩百貫錢,就為了幫張信那悶葫蘆贖妹子!
每個人都不說話了,默默想著心事。
石大勇心中熱血激蕩,剛才與趙玉城聊天時,他就覺得這位指揮為人豪氣,絕非什麽娘腔粉郎。
此時見他為了一名普通軍士,拿出兩百貫錢,果然不是吝嗇之人。
至於他為何不肯給見面禮,也許正如他所說,這規矩不該存在,大家打仗是為保家衛國,不該隻為錢。
鄧虞候哼了一聲,道:“我看他就是偏心,把兩百貫錢拿出來給大家分了多好,幹嘛要便宜張信一人?”
這次無人附和他了。
次日清晨,臨近卯時,每個人都開始默默穿衣服了。
鄧虞候見所有人如此,自己獨自一人遲到,未免太過扎眼,也跟著爬起來了。
眾人來到北營校場,到了卯時,一點人數,人竟然幾乎到齊,只有四人遲到。
四人中的一人,赫然是汪都頭。
趙玉城並未讓大家開始訓練,於是眾人都在校場上默默站著。
沒一會,另外三人都到了,又過了一刻鍾,汪都頭終於姍姍來遲。
他正要歸營, 趙玉城出聲道:“汪都頭,你可知罪?”
汪都頭心中一驚,道:“末將不知。”
趙玉城道:“我規定每日卯時集結,你為何遲到?”
汪都頭硬著頭皮道:“前兩天那麽多人遲到,您不責怪,今日突然問罪,末將不服!”
趙玉城道:“我初來乍到,念著大家還不清楚規矩,前兩次給你們改過機會!如今這是你第三次,正所謂事不過三,若不嚴懲,軍紀何在?”
汪都頭心中又驚又怒。
若是第一天趙玉城便懲罰遲到的人,他可以煽動大家對抗他的命令,讓他威信掃地!
誰知此人如此陰險,一直隱忍不發。
待到這次遲到的只剩四人,再突然發作,拿自己開刀立威!
“弟兄們,趙指揮不給大家見面禮,如今又開始秋後算帳,你們能服氣嗎?”
他試圖煽動眾人和他同一戰線。
只可惜無人為他出聲,鄧虞候不禁暗暗慶幸,幸好今天沒遲到。
薛超大聲道:“汪都頭,你身為都頭,卻帶頭不執行指揮命令,難道不該罰嗎?”
汪都頭厲聲道:“薛胖子,你敢!”
趙玉城朗聲道:“自今日起,汪忠降為隊將,石大勇升為都頭,大家可有異議?”
眾軍士齊聲道:“無異議!”
汪都頭面色一白,見趙玉城已獲得眾人擁戴,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趙玉城又將另外遲到三次的軍士各降了一級,無法降級的記一次小過,隨後開始今日訓練。
到了第四日,再無一人敢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