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礦洞太危險了，混沌腐蝕竟然嚴重到這種程度，烏爾霍，你知道原因嗎?”

　　剜了自己一刀的斯溫斜了眼老同學，淡定的包扎傷口。

　　烏爾霍沒說話，表情沉重的搖了搖頭。

　　斯溫的手頓了一下，有些懷疑老同學在撒謊。

　　不過他沒戳穿烏爾霍，反而主動轉移了話題:“這些巨魔的出現也有些奇怪……你還記得巨魔這一物種的起源嗎?”

　　“四年級我沒選修魔法生物學課程。”煉金術師聳了聳肩膀。

　　“多德教授的魔法史課程上也提過這個。”

　　學習不算太用功的烏爾霍嘴角撇了撇嘴。

　　斯溫自顧自說下去:“巨魔的起源有多種說法，包括巨人後裔退化說、昆蠻人腐化說等等。就目前的研究，主流觀點認為巨魔和昆蠻人有一定的近親關系，很可能是被混沌腐化後畸變形成的混沌生物。”

　　他忽然回過頭，看向剛才的來路。

　　“我記得你說過，最近金砂城來了不少昆蠻人。”

　　“是這樣沒錯……你是說?”烏爾霍陡然想到了斯溫的猜測，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所以，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些巨魔是被那個古怪洞穴內的混沌力量所腐化的昆蠻人?”斯溫盯著烏爾霍，“這樣也說得通那些巨魔身上為什麽會有鐵甲了，它們不是被馴化後套上的鐵甲，而是在被腐化之前，盔甲便已經穿在它們身上。”

　　“很有可能……我會通報我的上級，請他派人來調查這個洞穴。”

　　兩人心有余悸的回望了一眼那座礦洞。

　　“這次是我估計失誤，把這件事想的太過簡單了。”烏爾霍在背包裡摸索一會兒，拿出了一瓶紅色藥劑，“這是我僅剩的一瓶再生藥劑，算是賠禮吧，害你們卷進這麽危險的事情。”

　　斯溫沒有客氣，直接接過藥水。

　　“這份藥劑一共半升，因為裡面沒有巨魔脂肪的成分，所以效力會差一點。像你手下的傷勢，在傷口表面塗抹淺淺一層就差不多了，不要多抹。”

　　斯溫把藥劑遞給邵利，邵利鄭重向烏爾霍道了謝，然後扯開弟弟的褲腿開始塗藥。

　　“對了，這個藥劑裡我放了閃光花，所以可能會有些疼……”

　　“啊——唔呀呀呀呀，呼……呼……”

　　烏爾霍話音未落，毛諾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比剛才那些巨魔臨死的悲鳴還要震撼人心。

　　斯溫和邵利不禁對視一眼，最後視線都落到了邵利手中的那瓶藥劑上。

　　“有些……疼?”

　　烏爾霍訕笑兩聲，忙不迭用咳嗽掩飾尷尬。

　　“你就不要用這個藥劑了，魔藥對魔力腐蝕造成的傷口有不穩定的副作用。”

　　斯溫對那瓶再生藥劑避之不及，連連點頭。

　　“當然，這瓶藥劑的價值肯定抵不上這次的風險。”烏爾霍猶豫了好一會兒，咬著牙下定了決心，“我再補償你一本魔法書，對你應該有用。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你放心拿去好了。”

　　斯溫看了眼烏爾霍肉疼的表情，可以猜到他為這本魔法書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你為知曉者工作的這兩年，大部分收入大概都花在上面了吧。”

　　烏爾霍苦笑一聲。“還差些錢我就可以掌握第四個魔法了，本來這次狩獵巨魔就是為我的下一個魔法積攢資源的。”

　　斯溫歎了口氣。

　　“算你再欠我一次，這本魔法書先借我一段時間，等我從花園河谷回來就還你。”

　　“明明是我借你魔法書，憑什麽算我欠你。”烏爾霍小聲咕噥著，心裡卻很感激斯溫。

　　林間樹影漸漸偏斜，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寧靜空曠的林地沒能消除斯溫等人的疲勞，反而讓他們更加渴望城市的溫暖。

　　“我再告訴你個消息吧。”烏爾霍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不久前，宣道會派出了一名屠魔人去了谷地領。市長莫格·霜火原本打算雇用他來狩獵巨魔，但這名屠魔人只是順路殺了兩隻落單的巨魔，連賞金都沒拿就離開金砂城北上了，走得非常著急。”

　　烏爾霍沒有明說，但意思很明顯了，單單是宣道會這個詞就足以引發斯溫無窮的想象。

　　“那群狂信徒也要摻合皇位爭奪戰嗎?”斯溫不由陷入了沉思。

　　宣道會是聖教教派之一，由八聖靈中的聖達洛斯創建，距今已有近三千年的歷史。這一教派遵循聖達洛斯的誡訓，以消滅混沌和邪惡、建立完美無缺的秩序世界為宗旨，對一切與混沌有關的存在都極為敵視，其中自然包括了巫師。創聖紀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接連幾十任教宗都由宣道會成員擔任，直到列王紀前期才在以精通權謀著稱的“智者”馬庫斯二世皇帝打擊下，失去了對宗座的壟斷。即便如此，這一教派至今仍在教會內有著極強的實力和影響力，是蘇克森魔法學院和傑裡柯家族最大的敵人。

　　從這個角度考慮，宣道會一旦參與皇位爭奪戰，毋庸置疑會站到傑裡柯家族對立面，其麾下的屠魔人前往谷地領，對吉昂姐弟和斯溫而言恐怕不會是好事。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斯溫收回發散的思緒，略帶懷疑的瞧著烏爾霍。

　　“知曉者自然知曉，至於是什麽渠道，我就不能告訴你了。”烏爾霍聳聳肩，守口如瓶。

　　斯溫也不再追問，雖然蘇克森魔法學院和傑裡柯家族是共同信仰彼列派的盟友，但雙方並不是完全的親密無間。

　　幾人休整完畢，收拾好東西踏上了歸途。

　　回到金砂城後，烏爾霍和斯溫三人告別，目送斯溫等人回到旅店之後，他調轉馬頭去了城內的聖安東尼奧教堂。

　　這座教堂供奉的是八聖靈中的另一位聖者聖安東尼奧，這位聖人的許多事跡已經不可考證，僅有一件事廣為流傳:在紀元前的凱撒大帝統治時代，那時的聖教還沒有成為帝國國教，只是在魔法暴君淫威下苟延殘喘的小型宗教。下級教士安東尼奧前往勸說凱撒不要濫用魔法、愛護平民百姓，但凱撒不予理睬，於是安東尼奧跪在凱撒的宮殿前三天三夜，希望打動凱撒，結果卻招致暴君更大的惡意。凱撒施展魔法，讓夏天降雪，意圖迫使安東尼奧屈從於求生的欲念落荒而逃，可是虔誠的安東尼奧始終不肯離去，最終凍死在凱撒的宮殿前。其死後受上主蒙召，得以登聖，成為八聖靈之一。

　　烏爾霍來到這座教堂，取下裝有巨魔殘肢的皮革背包，在仆役的帶領下繞開了金碧輝煌的教堂中廳，沿著小徑到了不起眼的後院，一位戴著秩序十字聖徽的神父就在院落中等他。

　　神父揮揮手，示意仆役退下。

　　“辛苦你了，烏爾霍。”

　　烏爾霍在胸前劃了上長而下短、左長而右短的彼列十字，戴著上下左右等長的秩序十字聖徽的神父以相同禮節做出回應。

　　“我把東西帶回來了，克爾巴瓦教授。”

　　他把背包放在地上打開，露出裡面的巨魔斷手。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但面對臭味克爾巴瓦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仔細端詳著這隻碩大的斷手。

　　巨魔的斷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克爾巴瓦看得十分認真，忽然他抬起手掌，一股無形的念動力攝住巨魔斷手，將一枚戒指從肥碩的食指裡內吸了出來。

　　克爾巴瓦和烏爾霍都沒敢去觸碰那枚戒指，任由它掉在地上。

　　“戴克瑞姆的墮落七寶具……”克爾巴瓦長歎了一口氣，“終於拿回來了一件。原本想利用莫格·霜火的商隊秘密將這件寶具運來，沒想到會被昆蠻人傭兵搶劫……雖然費了一番功夫，好在這枚戒指還是回到了學院。”

　　烏爾霍確實對斯溫隱瞞了真相，他是為這枚戒指才去狩獵巨魔的。戴克瑞姆是列王紀著名的墮落巫師，其留下的七件魔法道具對巫師有極強的腐蝕力，學院一直在秘密收集嘗試封印，同時盡可能的隱瞞傑裡柯們，以避免黑巫師家族被這些墮落寶具誘惑。

　　“這夥巨魔是昆蠻人雇傭兵受到這枚魔法戒指的魔力腐蝕而變成的?”

　　克爾巴瓦點了點頭。“昆蠻人對魔力腐蝕的抵抗力非常差，一旦受到嚴重魔力腐蝕就很容易墮落腐化。也只能怪這些昆蠻傭兵太過貪心，見財起意襲擊了商隊，搶到了這枚戒指之後反而被它所腐化，最後落得這個下場。”

　　說著克爾巴瓦歎了口氣，摩挲了一下胸前的聖徽。

　　“莫格·霜火知道這枚戒指的事嗎?”

　　“他知不知道，有什麽關系呢?”

　　教堂的報時鍾準點敲響，五響鍾聲回蕩於金砂城上空，宣告著白日將盡，黑夜即臨。烏爾霍不由扭頭去看巍峨的鍾樓，在鍾聲中稍稍失神，沒能仔細思考克爾巴瓦的回答。

　　“你把那件事告訴傑裡柯了嗎?”

　　烏爾霍回過神來，答道:“我將這條消息作為報酬告訴他了。”

　　“那就好。”克爾巴瓦滿意的點頭道，“宣道會打算支持特拉維耶家族對谷地領的吉昂姐弟不利，這件事情學院不適合直接干涉， 以免引來宣道會和屠魔騎士團的清查。我好不容易打入教會內部，不能讓這麽知曉者多年的辛苦因此而白費。讓傑裡柯家族去阻止吧，歐內斯特伯爵既然選擇支持吉昂家族，這回就讓他們好好出出風頭吧。”

　　烏爾霍點點頭，又疑惑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斯溫事情的原委。”

　　“沒必要節外生枝，烏爾霍，我們不是傑裡柯的家臣。”克爾巴瓦瞥了這位年輕巫師一眼，“雖然是共同信仰使徒彼列的教眾兄弟，但傑裡柯家族終歸是不知節製、濫用魔法的黑巫師，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這番嚴厲地教訓讓烏爾霍不得不低下頭以表姿態，傑裡柯家族和蘇克森魔法學院之間的分歧不是他這個層級能夠置喙的事情，他也不關心這些主義上的爭論。對於化名烏爾霍的巫師烏爾霍·拉蘭特而言，他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的生存和利益。

　　“我明白了，斯溫·傑裡柯應該很快會出發去谷地領，我還需要與他接觸嗎?”

　　“暫時不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克爾巴瓦在告誡之後，又緩和了語氣，拍著烏爾霍的肩膀鼓勵這位年輕巫師，“你之前的申請，我會盡力和學院方面斡旋，幫你盡快掌握第四個魔法。”

　　聽到這裡，烏爾霍終於露出了笑容。

　　“這真是感激不盡，克爾巴瓦教授，我可就全指望您了！”

　　“放心吧，既然你現在在我管理的分部中任職，我自然會全力幫助你成長為一位了不起的巫師。”克爾巴瓦噙著笑意，心滿意足的接受了烏爾霍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