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巫”簡·傑裡柯這個名字對楊來說很陌生，他仔細搜尋了腦海中的記憶，才想起關於這位女巫的零星信息。

　　雷根斯的凱撒家族出身，十二歲進入蘇克森魔法學院，畢業後因傑裡柯與凱撒的婚約同盟嫁給歐內斯特，也有說法認為簡是為了獲得傑裡柯家族的魔法典藏，主動接受了這樁婚事。嫁入傑裡柯家族後的十年內，這位女巫的魔法造詣成長到了令宣道會感到嚴重威脅的地步，設置了僅次於歐內斯特·傑裡柯等寥寥幾人的通緝級別，但生下女兒索妮婭·傑裡柯幾年後，這位白女巫突然離開了利維坦島，遊歷於世界各地，目擊她的報告層出不窮，仿佛是在尋找著什麽。

　　在傑裡柯家族與特拉維耶決戰即將爆發的時刻，傑裡柯家族的強大女巫突然出現，很難讓人不多想。

　　“還有個吸血鬼呢，能判斷他的身份嗎?”

　　“吸血鬼幾乎沒出手，不過我記得白女巫稱他為胡尼奧蒂。”

　　這個名字楊更加沒有印象，他只能牢牢記住。

　　“我會如實向大主教陳述你們的情況。”他又看了眼滿屋子的傷兵，“另外，我在路上耽誤了幾天時間，你們務必在六月二十一日之前抵達白流灘南岸。”

　　這是楊在幫忙爭取休整時間了，老主教松了一口氣，他不畏懼困難和死亡，但他得為這些年輕人考慮。

　　“願上主庇佑你。”

　　兩人各在胸前劃了秩序十字，道了祝福，隨後分別。

　　離開杜蘭堡的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米恩達加斯主教也是一樣，烏爾霍很幸運，他的遺忘咒遇到了兩個感知能力不算強的神術者。

　　當然，烏爾霍本人不知道這一點，他帶著伊恩一路狂奔，一個小時跑出了四十公裡，馬累得汗如雨淋，氣喘不止。

　　考慮到伊恩糟糕的騎術，烏爾霍乾脆讓男孩和自己同騎一匹馬，趕著另一匹馬。這使得烏爾霍的坐騎負擔加倍，他不得不擔心再這麽跑下去會把坐騎跑壞。畢竟利維坦島和泰拉莫斯領不產馬，他和伊恩得到的兩匹坐騎都不是良駒，只是普通的旅行馬。

　　“休息一下吧，看看咱們到哪裡了。”

　　烏爾霍把伊恩放下去，一邊抹汗水一邊四下張望，他在王領的這兩年基本都待在金砂城，對德維德斯周邊不算熟悉，現在又是夜裡，一路狂奔後烏爾霍已判斷不清方位了。

　　還好伊恩在帝都生活了許多年，點起火把後，他迅速找到了一個參照物。

　　“烏爾霍先生，我們好像到薩克莊園了。”

　　“薩克莊園?”烏爾霍愣了一下，“我記得這座莊園幾個月前女皇臨終時賞賜給阿蘭斯·佩薩了，那現在……”

　　烏爾霍翻身下馬，循著伊恩的指示，看到了不遠處懸掛著躍水海豚旗幟的莊園圍牆。

　　“怎麽會是躍水海豚?”烏爾霍弄不明白了，“約洛王子落在了狐狸手裡，這座莊園也應該屬於特拉維耶家族，怎麽還會懸掛佩薩家族的旗幟?”

　　在帝都的大清洗中，他被紅衣執事拉茲多納活捉，之後不是關在金砂城的宣道會禁牢中，就是在荒郊野外風餐露宿，只知道薩克莊園被李斯特指揮的獵鷹軍團攻陷，約洛王子落在弗朗西斯手中，並不清楚許多細節。

　　倒是伊恩，因為跟著安東尼，知道不少消息。

　　“應該是傑拉爾·佩薩。”

　　“阿蘭斯男爵的哥哥?”

　　“對，就是他出賣了約洛王子，所以狐狸家族就把薩克莊園給他了。”

　　“這樣就說得通了。”烏爾霍抬頭瞧了眼黑夜中的躍水海豚，沒想到同一面旗幟，卻會成為對立的生死仇敵。

　　幾乎不用考慮，傑拉爾肯定不會幫助傑裡柯家族，烏爾霍下意識便準備離開，但又想到或許可以潛入薩克莊園，嘗試尋找一番特拉維耶的軍情信息。佩薩家的主要兵力應該都在阿蘭斯手中，被帶去了莉莉魯姆，傑拉爾雖然獲得了弟弟的莊園，但身邊未必會有多少人馬，以當前王領混亂的局勢來看，他甚至有可能不敢待在這座莊園，以免被忠於吉昂家族的人刺殺。

　　算了算身上攜帶的幽影葉數量，烏爾霍下定決心，冒一回險。

　　他又煉製了一次幽影水，兩瓶自己帶上，一瓶留給伊恩。

　　“你在外面看好我們的行李，我要進去看看情況。要是有人出來搜尋，喝下幽影水躲起來。如果天亮前我還沒回來，不要管我馬上往北走，回鹿港去。”

　　伊恩很擔心烏爾霍的安全，但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斯溫讓他來王領只是因為他熟悉這裡。

　　“我知道了，請您一定要平安回來。”

　　烏爾霍抿嘴笑了下，拍拍男孩的肩膀，喝下藥劑進入莊園。

　　比起幾個月前馬格努斯和斯溫父子到訪時，這座莊園冷清了許多，地錦悄悄地佔領著圍牆，精美的花園疏於打理，嬌貴的珍卉已見萎靡姿態。明明是悶熱的夏夜，烏爾霍竟覺得這偌大空曠的莊園透著一股寒意。

　　一路上他幾乎沒有遇到任何人，僅有的巡夜衛兵也只是敷衍應事，走出莊園住宅幾步，朝黑暗裡張望了兩眼，便扭頭縮回宅屋裡，好似燈光照不到的夜幕中，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潛伏著。

　　看來傑拉爾真的不在宅院裡。

　　烏爾霍有些失望，從仆人的狀態他可以大致判斷出莊園主人一定不在，否則這些人如何敢這樣的敷衍應事，憊懶懈怠，這也意味著莊園裡大概是沒有什麽軍情的。

　　不過既然來了，烏爾霍還是打算主宅瞧一瞧，也許能有意外的發現呢?

　　他繞到側門，這裡根本沒有人把守，烏爾霍輕松的就進入主宅。

　　踏在珍貴的法麥圖地毯上，環望走廊兩側掛滿的精美油畫，烏爾霍不得不感歎一聲霍裡爾人生活的奢華，同時暗暗猜測，擔任內閣財政大臣多年的阿蘭斯·佩薩究竟利用職權撈了多少。

　　由於不了解宅院內部結構，烏爾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樓一般都是儲物間或仆人的房間，重要的東西要麽在主人的房間，要麽在地窖裡，總之不會在這兒。他決定上樓去看看，剛踏上樓梯，眼角瞥見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從二樓下來，立刻閃到一旁，小心觀察著這兩個一身黑衣又戴兜帽、藏頭露尾不像好人的家夥。

　　“傑拉爾這個膽小鬼，他要是敢從德維德斯的城牆後出來，我一定親手宰了他！”一個身影低聲罵道，聲音帶著幾分稚氣，應該是個少年。

　　“別說話塞爾吉奧，要是被發現就麻煩了。”另一個人謹慎許多，聲音猶猶豫豫，似乎有點膽怯，“我家老爹已經警告過我，要是讓他發現我晚上溜出來，回去一定會打斷我腿的。”

　　“大人們都是膽小鬼，居然向狐狸屈膝！”

　　烏爾霍大致聽出來，這兩個鬼祟的少年應該是附近的吉昂家臣之子，為了報復出賣約洛王子的傑拉爾而來。不過這應該只是少年們自己的主意，他們家裡的長輩還在觀望風向，不想輕易得罪任何一方。

　　或許，可以借用一下這兩個孩子的幫助。

　　算了下隱身效果的持續時間，烏爾霍靜靜跟在兩個少年身後。

　　“咱們該回去了吧?再晚回去我怕會給家裡老爹發現，他最近好像察覺到什麽，晚上城堡裡巡夜的衛兵都變多了。”

　　“哼。”

　　叫做“塞爾吉奧”的少年臉上長著雀斑，脾氣很倔，對同伴的膽小行為十分看不起。

　　“我再嚇唬嚇唬傑拉爾，貝爾納多，你要怕的話就出去等我好了！”

　　一臉文氣的貝爾納多唯唯諾諾，不願意拋下同伴，只能亦步亦趨跟著對方走下樓梯，來到一樓的走廊。

　　兩人拿出一小罐紅色的顏料，烏爾霍嗅了嗅，應該是什麽動物的血，帶著一股腥臭味。

　　塞爾吉奧握著一根豬鬃筆，蘸上血作為顏料，在牆壁上書寫下幾行字:

　　“我看到你了，

　　傑拉爾·佩薩，

　　你躲不掉的，叛徒都得死！”

　　最後塞爾吉奧寫下了“歐內斯特·傑裡柯”的落款，想了想似乎這樣還不夠驚悚，又在旁邊畫下了傑裡柯家族的紋章。神秘的月烏鴉被他一畫，變成了血腥驚悚的血烏鴉。

　　這種落款很容易被看破，當代最偉大的人類巫師，堂堂的利維坦伯爵歐內斯特·傑裡柯，怎麽可能用這麽幼稚的威脅手段，他要是想弄死傑拉爾，直接動手就可以了，在薩克莊園寫恐嚇信，反而更暴露出作畫人無法對傑拉爾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但這種東西對莊園裡的仆人們很有效，傑拉爾不在莊園，沒有人能告訴他們這是假的，他們只會信以為真，加劇惶恐情緒。

　　看到這行文字，烏爾霍頓時明白為什麽那些莊園守衛到底在害怕什麽了，或許在他們的眼裡，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正埋伏著傑裡柯家族恐怖的黑巫師們，他們只要脫離人群和光明的庇護，就會被黑巫師索去性命。

　　“貝爾納多，你也來。”塞爾吉奧寫完還不過癮，非要同伴也來添上一筆。

　　“我們該走了，塞爾吉奧，時間已經不多了。”貝爾納多不想再耽誤，催促著塞爾吉奧趕緊離開。

　　“你怕什麽，那些膽小鬼肯定不敢……”

　　塞爾吉奧話還沒說完，肩膀猛然被人一拍，他條件反射的抽劍轉身，短劍非常狠厲的直刺身後人胸口。

　　但他什麽也刺到，塞爾吉奧轉過身才發現背後根本沒有人。

　　“塞爾吉奧，怎、怎麽了?”貝爾納多被同伴突然間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也把手按在了腰間短劍上。

　　“剛才有人拍我肩膀，難道是錯覺……”

　　神經大條的塞爾吉奧只是懷疑，文氣的貝爾納多卻嚇壞了，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瞄牆上的血字，未乾的血跡從未像現在這樣讓他感到恐怖。

　　“也許是風吧，也許……”

　　剛說完，貝爾納多的表情陡然僵硬，他也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塞爾吉奧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同伴的異樣。

　　“他也拍你了?”

　　貝爾納多哭喪著臉，點了下頭，幾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會、會不會是我們用豬血寫了黑巫師的名字，你還畫、畫了傑裡柯的家族紋章，所以把他們招來了。我記得，我記得嬤嬤說過，血是有魔力的……”

　　“別說傻話了，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塞爾吉奧根本不信這種話，他握緊短劍，警惕的看著四周，“我會找到他，然後……”

　　“他說的是真的哦。”

　　烏爾霍突然出手，搶先一步抓住塞爾吉奧的手腕，一下奪走了短劍。

　　兩個少年瞪大眼睛盯著突然出現的烏爾霍，貝爾納多的臉上沒有了血色，似乎隨時會突然暈過去;就是膽大的塞爾吉奧，這一刻眼裡也不禁流露出害怕的神采，吞咽著口水後退了一步。

　　“不用這麽害怕，我是黑巫師，但不是那種嬤嬤故事裡講的邪惡怪人。”烏爾霍扭頭，指了指牆上的血字，“至少這種東西不會把我召喚出來，巫師一般也不喜歡豬血的臭味。”

　　看著兩個孩子發懵的模樣，烏爾霍輕笑一聲，倒轉匕首，遞給塞爾吉奧。

　　少年猶豫一下，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巫師的這個舉動讓他有了些安全感，覺得對方應該沒有什麽惡意。

　　“你們可以叫我尼克羅，一名三魔法巫師，同時也是斯溫·傑裡柯的家臣，我想你們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

　　塞爾吉奧連連點頭，這幾個月斯溫在王領頗為活躍， 他當然聽說過。

　　“您是來取傑拉爾·佩薩這個叛徒的性命的嗎?”

　　他黑溜溜的大眼睛幾乎沒有了害怕，反倒對巫師很感興趣，但貝爾納多還是很害怕，下意識攥住同伴的衣袖，暗示他不要說多余的話。

　　然而，興致衝衝的塞爾吉奧完全沒注意到貝爾納多的暗示。

　　“不，我不能做這種事。”烏爾霍的回答讓少年有些失望，“傑拉爾是阿蘭斯男爵的親哥哥，我和我的主人很尊重阿蘭斯男爵，如何處置傑拉爾必須詢問過他的意見。”

　　雖然有些遺憾，但烏爾霍的回答讓塞爾吉奧很認可，他同樣非常尊敬阿蘭斯男爵，尊敬這位赤忠於吉昂家族，毀家紓難也不向特拉維耶低頭的忠臣。

　　“傑拉爾這個叛徒真給阿蘭斯男爵丟人！”想法簡單的少年啐了一口。

　　“好了，如果還有問題，我們可以到外面再接著聊。”烏爾霍擺出了請的手勢，“我們先離開這裡，事實上，我恰好有些事情需要你們幫忙。”

　　塞爾吉奧眼睛一亮。

　　“是對付狐狸的嗎?”

　　“是。”烏爾霍含笑答道，“這件事很重要，必須由你們這樣忠誠於吉昂的騎士來做才行。”

　　“我們還不是騎士！”貝爾納多害怕給黑巫師幫忙會帶來不好的後果，找到一個拒絕的由頭便趕緊插嘴。

　　“你們會是的，吉昂家族不會忘記為他們立下功勞的人。”

　　聽到這句話，塞爾吉奧迫不及待的答應下來:“沒問題，我一定能做到！”

　　貝爾納多真的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