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羅蘭·圖爾的到來，準備多時的登蓋爾爵士立刻帶兵出發，南下劫掠征服大道，打擊駐扎礦騾城的獅鷲軍團的補給線。

　　在登蓋爾數次成功襲擊了車隊，吸引了敵方的注意力後，烏爾霍也帶著伊恩，趁夜渡過白河，喬裝改扮回到了王領。

　　他們今晚的目的地是杜蘭堡，征服大道北部的一座小城堡，距離白流灘只有三十公裡。

　　這點路程正常情況下一晚上肯定可以趕到，但出發後不久，烏爾霍就遇到了一個問題。

　　伊恩這孩子真的不會騎馬。

　　烏爾霍不得不臨時充當騎術老師，教導伊恩騎馬的方法:“把韁繩抓直，不要左搖右晃的！你的手和腿都得用力，記住，往左拐就拉緊左邊的韁繩，右腿使力收緊，反過來往右走就是拉緊右韁左腿使力。”

　　伊恩笨拙的拽著韁繩，烏爾霍說拉緊，他便使盡力氣拽繩子，勒的胯下坐騎嘶鳴起來，要把背上的家夥摔下去。

　　“傻瓜，不要那麽用力，馬會疼的！”烏爾霍趕緊打馬上前，從伊恩手中搶過韁繩，安撫坐騎。

　　伊恩撓撓頭，一臉的無辜。

　　“騎馬怎麽比魔法還難學啊?”

　　烏爾霍滿臉的無奈，他終於體會到當年溫特教授教自己騎馬時的心情。

　　不，這小子可比我笨多了，至少我不會同手同腳的拽韁繩和收腿。唉，沒辦法，既然說了要叫他騎馬，就只能受點累了。

　　“慢慢來，不要著急，你先把手和腿的方向弄對了。”

　　烏爾霍只能幫伊恩拽住韁繩，耐著性子引導男孩。

　　伊恩的笨拙騎術大大拖緩了兩人的行進速度，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兩人才頂著黑眼圈，望見了杜蘭堡的低矮城牆。

　　伊恩好奇的問道:“那是座磨坊嗎，烏爾霍先生?”

　　“不，那是座城堡。”烏爾霍多看了兩眼狹小逼仄的杜蘭堡，又補充道，“應該是座城堡吧。”

　　赫霍裡蘭德省土地豐饒，供養了龐大的人口，因而鄉紳和騎士階層的數量也遠超北方，許多鄉下士紳和有產騎士都會建立一座類似杜蘭堡的小城堡。這種城堡規模雖然小，但內部功能一應俱全，幕牆後的堡場設有馬廄、兵營、鐵匠鋪和靶場等設施，堡丘上聳立著正方形的主樓，懸掛著吉昂家族的純白烈日旗幟。

　　烏爾霍當然不會大搖大擺的走向門樓，告訴杜蘭堡的守衛自己是一名巫師，那樣他一路隱藏行蹤的舉動就會毫無意義。盡管不像斯溫那樣可以使用魔法烏鴉傳話，但烏爾霍好歹也是一名巫師，有他自己的辦法。

　　“跟我來。”

　　烏爾霍帶著伊恩現在附近村莊的旅店租了房間住下，安置了行李和馬匹，然後帶著必要的工具離開旅店，來到無人的荒郊。

　　“好了，孩子，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烏爾霍從背包裡拿出坩堝、研杵和缽，以及兩片仿佛被柔和光芒籠罩的葉子，“去把幽影葉研磨成粉。”

　　伊恩好奇的接過草藥，摸了摸散發著淡白色光澤的葉片，摸上去有一種薄紗般的虛幻質感。

　　“這是要做什麽?”

　　烏爾霍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驕傲。

　　“煉金。”

　　“您是煉金術師?”

　　伊恩兩眼放光，男孩的崇拜讓烏爾霍頗為受用。

　　“如果你有天賦，也能有機會成為煉金術師的，現在先去把我交給你的工作做好。”

　　“好的，烏爾霍先生！”一聽烏爾霍願意教導自己煉金術，伊恩便動力十足，愉快的乾起活來。

　　烏爾霍給坩堝裡添滿水，生火加熱，這些工作即使是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也沒能完成，但接下來的步驟可就必須要使用到巫師的知識了。

　　“真實不虛，永不說謊，必然帶來真實。”

　　他念誦著咒文，在地上刻繪下一個個神秘的煉金術符號。由於製造的是隱身效果的“幽影水”，烏爾霍使用的主符號是水銀的變體符號，在佔星術中，水銀符號與月亮有關，象征著神秘的力量和隱秘的變化。

　　一旁研磨草藥的伊恩忍不住悄悄偷看了兩眼，連基礎魔法符號都沒全部掌握的巫師學徒根本還沒來得及學這些煉金符號，複雜而艱澀的線條與圓圈在他眼睛裡打轉，即使伊恩努力去記，一時半會兒也記不住多少。

　　刻繪符號的烏爾霍發現了伊恩在偷學，但他並不介意，學院的宗旨從來不是敝帚自珍，他們提倡慎用魔法，而不是禁用魔法，樂意將安全范圍內的知識分享給他人。

　　完成刻繪工作的烏爾霍走過來，伊恩趕緊低下頭，專心致志的搗著研杵。

　　“行了，這就差不多了。”

　　烏爾霍拿走研磨成粉的幽影葉，招招手示意伊恩過來旁觀，好學的學徒樂不迭的跑過來，目不轉睛的盯著烏爾霍煉製藥劑。

　　有那麽一瞬間，烏爾霍腦海裡垂涎知識的伊恩和一個學院同學的身影重疊，那個人也是這麽熱衷於知識，仿佛學習永遠不會讓她感到疲倦。

　　所以斯溫才要收他為學徒嗎……

　　烏爾霍趕緊放下雜亂的思緒，煉金時專心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不能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首先，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煉金術務必嚴格按照可信配方執行，和召喚惡魔一樣，煉金術一旦出了差錯，煉製出的藥劑可是會死人的！所以必須要謹慎，不能有半點失誤！”

　　烏爾霍拿出一個玻璃小瓶。

　　“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麽嗎?”

　　伊恩盯著銀色的液體，馬上回答了出來:“水銀。”

　　“沒錯，這東西只要兩三克，你就會在幾小時內死去。現在……”烏爾霍打開玻璃瓶，直接把水銀倒入坩堝，“我要把它加入藥劑中，而我們等一會兒就要喝下加入水銀的藥劑。明白嗎，如果操作稍微有半點失誤，你會親手殺死自己！”

　　伊恩咽了咽口水，重重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學徒認真的態度讓烏爾霍很滿意。“好了，我們繼續。加入水銀是因為我使用了水銀符號，借助月亮的魔力來製造藥劑。太陽、月亮和星辰也是有魔力的，而且這些魔力不同於混沌魔力，是純淨無腐蝕的，煉金術和佔星術等就經常會使用到這些自然魔力。你既然曾經是白巫師學徒，就應該知道這一點，白巫師的魔力也是類似的來源。”

　　烏爾霍一遍講解著，一邊講幽影葉粉末倒入坩堝。

　　“記住，水銀是魔力來源，所以必須先於材料加入，順序千萬不能錯，否則你就等著喝水銀湯吧。”

　　伊恩不住點頭，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拿著紙筆不斷記錄。

　　“接下來的步驟很簡單，加入幽影葉後再添加小米草，等溶液冷卻後再加入顛茄，靜置半小時。因為使用了水銀符號和月亮魔力，所以這一過程最好在夜晚進行。”

　　煉金術師打個響指，火焰自動熄滅。他抬頭望了眼悄然攀上樹梢的月亮，靜靜等著溶液冷卻。

　　“煉金藥劑最關鍵的就是使用煉金符號來調動魔力，這一步有大量的基礎知識要學，你……”

　　正在說教的烏爾霍瞥見奮筆疾書的伊恩，男孩對知識的狂熱讓他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當初對他來說苦不堪言的煉金課程，於這個男孩或許恰是一種樂趣。

　　“回頭你把我的《綠皇后》拿去看吧。”

　　“真的?太謝謝您了，烏爾霍先生！”伊恩驚喜的交道，他越來越覺得斯溫和烏爾霍這些蘇克森黑巫師是好人，他們兩位總是毫不吝嗇的教導自己珍貴的魔法知識，比安東尼可慷慨太多了。

　　完成了藥劑的煉製，烏爾霍小心翼翼的用玻璃小瓶裝好。

　　“幽影水的保存時間很短，二十四個小時後就會失效，所以必須臨時煉製。”烏爾霍遞了一瓶給伊恩，“走吧，我們去杜蘭堡。”

　　兩人在夜幕遮掩下，來到城堡外圍的溝渠邊，喝下藥劑，隱身進入杜蘭堡。

　　如果烏爾霍此時抬頭，他會發現滿月下有一隻銀白眼眸的烏鴉在盤旋。那烏鴉在夜空中默默注視著這一切，鴉目看破了隱形偽裝，把烏爾霍和伊恩兩人瞧得一清二楚。

　　“學院的煉金術技巧啊，沒想到會有學院的人出現在這裡。”

　　白發女巫隻瞧了地上的煉金符號一眼，便認出這是蘇克森魔法學院教授的煉金術。

　　“傑裡柯和特拉維耶之間的全面戰爭即將爆發，知曉者的巫師出現在這裡也很正常吧。”

　　蒼白面孔的年輕男人倚著樹乾，纖長的手指握著羽毛筆，不住在一本硬皮書上寫著什麽。他猩紅的雙眼似乎有奇特的力量，陰影妨礙不了他的視線，在樹影籠罩下依舊可以書寫如常。

　　“說的也是。”

　　白發女巫輕輕點腳，一陣風拂過地面，將烏爾霍留下的所有符號全部抹去。

　　“這個煉金術師不夠小心，居然沒把煉金術的痕跡消除乾淨，現在學院的教育已經這麽蹩腳了嗎?”

　　對蘇克森魔法學院格外熟悉的白發女巫，抬起頭，望向盈滿的白月。

　　“說起了，我已經好久沒有回到利維坦島了……”

　　“你要回去嗎?”年輕男人頓了下筆，抬起頭凝望女巫，“在這個時候回去?去為傑裡柯家族而戰?”

　　“呵，你似乎很舍不得我回去嘛。”

　　女巫回眸一瞥，不經意流露出的魅力，讓臉色蒼白的年輕男人竟有了心臟跳動的感覺。

　　“老實說，這場戰爭我不看好傑裡柯家族。”年輕男人合上硬皮書，“戰爭，我已經看了太多。四十年前的灰皇冠戰爭，我親眼見證了溫斯頓伯爵摧枯拉朽的擊敗鮑裡斯，讓傑裡柯家族站在帝國的頂點，隨即又從高峰墜落。這一次，優勢在於特拉維耶。”

　　盤旋在月下的烏鴉突然俯衝下來，穩穩落在女巫的肩膀上。

　　“胡尼奧蒂，你活了那麽久，見證了那麽多歷史，弄明白了戰爭是怎麽一回事了嗎?”

　　“因人的欲望而產生的醜惡鬥爭，所有發動戰爭的人，無不認為自己一定能夠成就所願。”

　　女巫扭頭看向征服大道的方向。“宣道會的狂信徒也是這樣的嗎?”

　　“信仰也是種欲望，因信仰獲得的自我滿足感，認同感、正義感，同樣是欲望。”被稱作胡尼奧蒂的年輕人仿佛也感應到了什麽，循著女巫的視線望去。

　　“欲望是我們大家共同的選擇。”女巫念出了巫師的三句誡言之一，“真不巧，居然在這裡遇到了那些狂信徒。”

　　“應該不是衝著我們來的，不過……算了，就陪他們玩玩吧。”

　　烏雲遮蔽了圓月，至深至暗夜幕籠罩著征服大道，白發飄逸的女巫，猩紅眼眸的吸血鬼，站在道路上，迎接著宣道會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