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人神與死亡1996》二十四.集郵客
  幽暗中白熾燈忽然接觸不良似的亮了。

  身後的卷簾門“嘩”地落下,安德魯向前走了兩步,在燈光下是當時紡織廠裡的唱機,外殼上的劃痕和破損都是一模一樣。他甚至能看到卡梅倫留下的那個彈孔,並透過孔洞看到裡面已經破損的精密的零件。

  橢圓唱針折射著不詳的藍紫色弧光,一個密封的信箋被豎著放在唱機前,封面以潦草的筆墨寫著——“安德魯?喬納森親啟。”

  “什麽鬼?”

  這裡已經不再是老舊倉庫,周遭被光線無法穿透的黑霧籠罩,仿佛是叢林裡被濃雲籠罩的寒夜。還真是熟悉的配方,安德魯試圖取笑這人,但仍是抵抗不了心底翻上來的寒意。在環顧了一遍四周,他拆開信箋,發現裡面只寫著一句話。

  “看看鑰匙。”

  男人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裡握著的鑰匙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變成了一張LP唱片,唱片中央的圖案是一隻趴在絲網上的鬼臉飛蛾,而且還有著百代的標識。

  他別無選擇了,安德魯告訴自己。

  他松開一側拐杖,微微俯下身,將唱片放在唱機上,等到轉速均勻之後將唱針放下。唱片播放最開始的時候還只有一片模糊的雜音,似乎是有什麽人在裡面爭吵,到後來就越來越清晰,能辨明是一個成熟的男中音。

  “許久未見了,安德魯。我沒想到你拖了這麽久才來找我。”

  “……喬伊斯?霍普金斯,這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你不說清楚具體的問題,”唱機裡的男人似乎是聳了聳肩,“我也沒有辦法回答你。我又不是全能的。”

  “你為什麽能在唱機裡說話?你不是應該已經自盡了嗎?”安德魯拄著拐退了兩步。

  “老天,安德魯我的兄弟,你難道忘了我們兩個之間的交易嗎?需要我再次提醒你嗎?當時我們是這麽說的,我借你的身體避死,而你能得到我全心全意的服務,就是阿拉丁的神燈又或者是騎士小說裡的薩拉丁一樣。”

  似乎是要提醒對方的倒打一耙和有意的“健忘”,唱機裡傳來不折不扣的竊笑。而安德魯根本無力反駁。

  “你還住在了我的身體裡?”安德魯敏銳地抓到了一個點。

  以一種絕對不符合他往日容貌的語氣,喬伊斯?霍普金斯收斂了笑意,謙遜地說:“請允許我糾正一下——只是殘魂而已。”

  “……那時你影響了我吧?我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的。那日在你的密室的時候便是,”安德魯警惕地問道,“那時你恐怕就麻痹了我的思緒。”

  “但是你現在不是自己主動來找我的嗎?這幾個月您可完全沒有理由說我影響了你——用牛血浸泡身體、悉心研究阿吉德王室的歷史還有主動來尋找我,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的殘魂在你的身體裡。”

  “說不定我做的這些事也是受了你的影響呢?”安德魯沉默了一會,很快反問道,“有什麽理由說這些都是我的思維呢?”

  “如果我真的能操縱你,你早就該來這了。”喬伊斯?霍普金斯借著唱機有條不紊地反駁,“更何況,如果你對現在的狀況不滿意,現在也可以離開這啊。”

  身後的黑霧驅散了,一處光線照在唱機上,卷簾門後隱隱傳來陣陣狗吠聲。安德魯剛想向外走去,突然又嗤之以鼻地冷笑一聲,拄著拐一步步地逼近黑暗中的唱機。

  “夠了,誰知道你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安德魯嘶啞著聲音問道。他剛才說的是掩耳盜鈴的謊話,這他都是知道的,但是出於一種怪異的羞恥感,他根本不能直白地說出實情。抱著一種逃避式的仇恨,安德魯反問道:“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信任的橋梁,我的這條腿不就是你有意廢掉的嗎?就為了我特意來找你。”

  唱機裡又一陣詭異的雜音。

  許久之後,喬伊斯?霍普金斯的聲音從電唱機中再度傳來。

  帶著一絲感慨,他說道:“不,你是特殊的。你現在還沒走上我們的道路無法理解我們,但是我們確實在你身上看見了大業的希望。而對大業而言,個人的生命並不重要。”

  大業……複蘇亞歷山大的大業?

  還真是狂信徒的作為,不過說起來這個所謂的“阿吉德王室的聖體觀瞻者”是不是北美十三州唯一的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結社?

  安德魯不敢細想,只是轉移了話題,冷聲喝道:“多說無益,先告訴我該怎麽治我這條腿。”

  “腿?這倒說不上是一間難事,只是我今日並無肉身,手頭也沒有處理好的材料和儀器……”

  他皺著眉,將拐杖抵在唱機上,作勢要將這件本該毀壞的儀器掃落在地。

  “我並不在唱機或者唱片之上,此次對話也不過是借著這儀器作為喉舌,”喬伊斯的話語帶著嘶嘶的電流,“你就算是將它碾碎也怕是無濟於事。”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麽!”安德魯歇斯底裡地反問。

  黑暗中白熾燈忽然一暗,很快又恢復了光明,室內忽然起了陰風,如鬼魂般在耳邊哭嘯。唱機本來已經播放到了最後,在這一瞬間又回到了最開始的位置。

  又是漫長的錄音過後,喬伊斯失真的聲線再度響起:“記得我的導師嗎?被你們稱為集郵客的男人,他的真名叫迪翁?卡拉揚尼斯,居住在曼徹斯特大道241號,他與我是道路上的同謀,找到他,他會幫你完成第一次擢升。”

  集郵客……按照他的說法,這個迪翁一定擁有和他類似的力量。而且他還專門提到了“同謀”,看起來他們兩人自己就是一個親密的小團體。

  不像是謊話,不過我也只要醫好我的腿罷了。

  “迪翁?卡拉揚尼斯?我就這麽上去見他嗎?”安德魯放下拐杖,懷疑喬伊斯的說辭是否別有用心。

  “當然不是了,你需要用刀在額前劃一道口子,如此能實現一種特定的儀式,在你額頭上長出一張屬於我的嘴來,”唱機裡的男人說道,“這樣方便我與你、我與他直接交流。畢竟不是哪裡都有我布置的儀軌,能讓你憑借這樣一台唱機和我對話。”

  “刀劃出一道口子?”

  “不錯,這是塞琉西亞城流傳的一道秘術,相當簡單,只需要一篇禱文和一處創口即可實現。如果你的動作夠快,不會帶來痛苦的。”

  安德魯忽然發現在唱機的背後有一把短柄獵刀,刀把還是用象牙做的,刀鋒泛著鋒利的鋼藍色。他拾起刀在桌角上一砍,流暢地削掉了一層木料。

  這把刀是真的,而且很快。

  又是和之前的紡織廠地下一樣,隨意地出現這樣那樣的東西。這個空間到底是什麽?

  “這種事你想都別想。”他漠然斷言。

  ………………

  在去見迪翁?卡拉揚尼斯之前,安德魯先回家取了自己的手槍。

  這一次去有危險,他知道。但是他同樣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哪怕拋開這些人荒唐而詭異的夢囈,就為了這條腿他都不得不去。

  健全的人是很難在短時間內適應身體的殘疾的,特別是當他知道自己的殘疾是有可能治好的時候。安德魯便是如此,如果這一次讓機會在眼前溜走了,如果這次不去看看,他這輩子怕是都睡不安穩。至於此行的風險,他不知道……也許會有生命危險,但是他不敢細想。

  他已經無法忍受下床時因為不小心而撲倒在地的屈辱了。他現在哪怕是走幾步遠路都離不開那副該死的拐杖,在路上還會被童子軍主動上去攙扶,甚至連車都開不了。

  公交車到站了,他忽然不受控制地撞在前門一個身上。旁邊的男士似乎一直在關注他,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你在這一站下?”

  “……對。”

  “我幫你下去吧。”

  這位男士應該是拉丁美洲的移民,相當熱情,以至於可以說是毫無邊界感了。他堅持要護著安德魯下車,盡管在過程中他幾乎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安德魯依然要笑容滿面地感謝他,並且目視他回到車上。

  自我滿足的東西……安德魯心裡知道這並不公平,但是這不妨礙他心底生出怨氣。

  曼徹斯特大道的路邊是一些無家可歸者扎的帳篷,垃圾直接丟棄在路上,堵塞了排水孔,發酵出一股詭異的臭味。街區裡經常有人聚堆在一起吸煙,衣服隨意地混搭著,裡面有黑人也有白人,都用那種詭異而冷漠的眼神偷瞄著從他們身旁經過的路人。

  安德魯費力氣走上人行道,偏過身子離開乞討的幾個非法移民。經過一個轉角,是本市的建築師工會的辦公樓。在馬路的斜對面則是開發商馬賽爾建築修建的一排年久失修的公寓,門洞裡黝黑一片,綠漆剝落的門牌號上標注著對應的編號。

  無紅綠燈的街口,斑馬線直接斜著通往對岸。

  安德魯?喬納森躊躇了一會,選擇和一旁的人群一起橫穿馬路。

  在這之前他是想要跟上大部隊的步伐的,但是由於腿腳不方便加上拐杖使用的不熟練,他還是漸漸地落後於人群。

  幸好安穩地過來了。安德魯用腋杖夾了夾左側髖部,確認那裡能感覺硬物,最後才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所謂的241號的大門。沉悶的敲門聲透過木門透了進去,半晌,安德魯忽然聽見了輕微的足音。

  “誰在哪裡?”一個蒼老的男聲響起。

  “霍普金斯先生叫我過來的。”

  “我沒聽過這個人,他叫你來幹什麽?”

  “他說之前在賭場時你欠了他七十美刀,他現在手裡沒錢,要你今天還回來。”

  門後傳來一連串門栓解開的聲音,蒼白枯瘦的人臉出現在安德魯面前。這個所謂的迪翁?卡拉揚尼斯比起殺人犯或者是巫師,更像是一個沒有子女贍養的會計師老頭。他穿著一身絲綢睡袍,露出肋骨畢現的胸膛和胸毛,腳下是一雙兔子棉拖鞋。

  “一個瘸子找上門來了,喬伊斯還真是會挑人。”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勾了勾手,示意安德魯跟著他進來。

  公寓內部是非常傳統且居家的裝飾,木地板和波斯地毯,櫃台和壁櫥裡放著許多旅遊帶來的小物件。一個完整的鹿頭骨被掛在正對門口的位置,鹿角上鑲嵌了切割得當的尖晶石,眼眶中兩顆黑珍珠怔怔地和安德魯對視。

  老人帶著安德魯來到客廳,他半躺在一張躺椅上,示意安德魯在一旁的布藝長沙發入座。茶幾上零零碎碎地擺著些儀器,用棉布安置了一些尚未切割的原石。

  他為什麽能如此隨意地自己進來?這個老人的居所比起喬伊斯的看起來樸素多了,與喬伊斯在紡織廠的排場可還真是大不相同。

  安德魯盡力忽視老人摳撓胸口的行為,問道:“你就是喬伊斯?霍普金斯說的那位迪翁?卡拉揚尼斯?”

  “我是,”老人攤了攤手,“但是你是誰?”

  “安德魯?喬納森。”

  “沒聽說過。”

  “你們都是那個希臘人結社的人吧?他說你可以幫我治好我的腿。”安德魯深吸一口氣,直接問道,“你們都是阿吉德王室的聖體觀瞻者的人吧?”

  “聖體教,我們一般叫聖體教。”他似乎有些意外。迪翁前傾身子,眯起眼睛看向來客,奇怪地問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信使或者是仆從之類的人,但是現在看起來不是。喬伊斯這樣吝嗇的人一般是不會告訴旁人我們的事,所以他到底叫你來幹什麽?難不成真的只是讓我幫你治腿?”

  安德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默不作聲。

  “有意思。”迪翁?卡拉揚尼斯緩緩起身,趿拉著棉拖鞋走進了廚房。廚房裡傳來老人尋找茶具的聲音,安德魯聽著他好像把什麽東西放進了微波爐,隨後叮地一聲。

  迪翁回來時手捧著一盤茶具,將茶幾上的那堆寶石原石和目鏡給推到了桌角,取出一小罐錫蘭紅茶為客人沏茶。

  “一人三杓,再加點牛奶。”他將微波爐溫過的燙手的玻璃杯直接拿起,對著陶瓷茶杯倒了下去,並且還用茶匙稍微攪拌了一下。老人在茶幾上毫不憐惜地敲了敲沾水的茶匙,指了指其中一杯茶說:“來,喝茶。我前幾天剛買的好茶。”

  “你知道我是誰吧?”

  “迪翁?卡拉揚尼斯。”

  “你這個回答整得我像是在問智障一樣,”迪翁毫不客氣地說,“你說你要治你的腿,可以,這不是難事。但是你至少得告訴我為什麽吧?我又不是喬伊斯家裡養的雞,他吹個口哨就湊過來了。”

  安德魯一時語塞,如果他不直接告訴面前這人真實情況,老人恐怕不會答應幫他治腿。但是如果他真的告訴了,那就是完全被喬伊斯牽著鼻子走,更何況面前這位老人和喬伊斯是一夥的,很可能也是一位巫師,他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安全。

  假如自己威脅這個迪翁的話?安德魯隱晦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但是還是收起了動作。不行,這樣完全是在犯蠢。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卻仿佛聽見了喬伊斯?霍普金斯在耳邊的嘲弄聲。

  安德魯最後還是選擇含糊其詞。

  “他說你欠他一個人情要我來找你,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至於我和他之間是什麽關系,恐怕我不能告訴你。”

  “哇哦,你說的這話像是你們倆有多麽多麽親密,我的意思是……嗯,你知道的,就像我們說的帕特羅克洛。”迪翁?卡拉揚尼斯嘲弄似的挑挑眉,陰陽怪氣地說。安德魯剛要發火,他便起身說道:“雖然你們直接有很多小秘密,但是,行吧行吧,我為你做這件事。”

  這種敷衍他居然相信了?安德魯的怒火立刻被欣喜所代替。

  卻見老人端起桌上的茶杯,再度向他招了招手。

  “隨我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