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衣站在綠色蘆葦邊上,烏影離緊握著小石子,越攥越緊,直至小石子刺破了手皮。
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蘆葦的影子還在地上搖曳不定。
好一陣苦思冥想,奈何找不到任何可以對付火系凶手的辦法,烏影離蹲在河邊憋著一肚子火,馬長的臉越來越模糊,就如沉入水底影子,再無蹤跡。
左手撿拾,右手拋擲,小石子一粒粒地往河中心射去,直到一粒砸落在他自己的腳尖前,這時他才停下了酸脹的雙手。
用過早食以後,他就摸著灰蒙蒙的天色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裡,恍恍惚惚中就蹲在了蘆葦的陰影下,滿腦子都是如何替馬長報仇。
從大門走出時,只有兩個侍衛轉身對他行了傳統禮,而一路上的家奴和丫鬟只是慣性地微微頷首,沒有一絲絲的真誠。
真誠這種東西,在祖宅裡顯得特別的傻,沒有人會把它掛在臉上,讓人見之嘲笑。
不得不承認在侍衛行禮的那一刻,他才終於真正感覺到在祖宅之中,嫡主這個身份是真實存在的,不只是一個叫法而已。
常常錯覺,嫡主二字是個最普通的名字,如阿貓阿狗一般存在,而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主家身份。不過,他已經度過了這個虛幻的階段,找到了些許腳踏實地的感覺。
也是在這一刻,烏影離才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那般孤寂。或許在他的視角之外,也有五系弟子如他一般在堅持。
透過稀疏的枝葉,前方那片燒黑的荒地就是馬長被活活打死並剝魂的地方。
目光飄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麽,整個腦袋都是發脹的,卻空空如也,一個念頭都沒有。
蘆葦不斷磨蹭臉頰,癢意如蜈蚣在臉上來回穿越,企圖打斷他的復仇之心。
繼續這樣守株待兔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活活氣死自己而已。
河水悄無聲息地流過了半個靴面,烏影離目不轉睛盯著粼粼水光,似乎有一個妙計就在腦袋裡藏著,但此時還無法擠出來。
他知道這樣毫無意義,可是壓在胸口上的那口氣沉重如巨石,若是不卸下,根本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
馬長的魂若還有殘余,定然希望嫡主能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然而報仇,對於他這樣年歲的男子漢而言,實在過於複雜且艱難。礙於嫡主的身份,他也不可能到處去嚷叫,以求公正的審判。以火系目前的勢力,誰會為了一個馬夫而得罪烏遠呢?
如果恆城的尋常律法對火系弟子有約束力,馬長就不會橫死荒地。
論實力,他根本不是火系成年弟子的對手,使用蠻力更不可行。就他現在這點身量,那些已成人的火系壯實弟子提溜他如雞鴨,不會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
嘈雜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鬧得他無法思考。
“你在做什麽?”烏影離不得不起身,走到那個男人身邊。
“瞎了啊?”男人蹲身在地,一身煙酒氣,沒好氣道。“還能做什麽,不就拆了當柴火燒。”
“燒了?”他望向船體,還掛著鮮豔的紗簾。“為何?”
“外面還能看,裡面已經爛透。不能住姑娘了,不拆掉,難不成還要搬回家當祖宗啊?”
“賣給我!”他脫口而出。
“什麽!”那男人站起來,滿嘴被土煙熏過的黑牙,“滾開,別耽誤老子的功夫。”
“夠嗎?”他掏出了兜裡僅有的錢。
“一個銀月。”男人一愣,隨即撲了過來,一把就搶走了他手中的錢,“夠了,買我家的婆娘都夠了。”
祖宅裡不缺嬤嬤和丫鬟,也輪不到嫡主來挑選。“我只要這船。”他手指向玫紅色的簾子。
“你是不是給我下套子啊?”男人抓緊了銀月,卻警惕地環顧四周,“小小年紀,不會是想訛我吧?這是哪門子的新套路?”
“有條件。”他清楚一個銀月足以讓自己扮成貴公子了。
“這麽早,姑娘們都沒有睡醒,我上哪給你找小丫頭。”男人低著頭仔仔細細地摸著銀月。
“不要丫鬟。”他望著水面某一個位置說,“你只需要把船推到水面上即可。”
“就這樣?”男人抬起頭一臉懷疑。
“船必須看起來是有姑娘在其中的樣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想如此做。
“大上午的,小哥你這個嗜好,有點特別啊。”男人嫌棄道,“深門大院裡的孩子就不是一般人,有點怪癖,也是正常的,該見怪不怪。只要銀月是真的,你想讓我幹什麽都行。”
“你應該識水性吧?”他不想弄濕衣服。
“原來小哥你不識水性啊?”男人咧嘴笑道,“早說啊,你等著,我馬上給船打扮打扮,保證你在河邊望去,心癢難耐。”
“最好不過。”他不怕損失銀月,但怕魚餌不足,魚兒不上鉤。
男人從水裡爬上來時,將一銀月塞入懷裡,拍了幾下,一臉欣喜若狂道:“晨色迷人,風光旖旎,我就不打擾了小哥雅興了。不過,我可是要提醒小哥一句,這河水中央不是中央,是一段斷崖,站在這裡看不得真切。花船順水流走,要不了多久,就會掉下去散架了。”
說罷,男人幾乎是逃命似得離開,大概是怕他後悔,搶回那塊銀月吧。畢竟,不會再碰見拿一銀月買下破船的傻子了。
這塊銀月還是離開啟蒙院時,銀長白為了鼓勵他脫離臭烘烘的日子而贈與的衣裳錢。
馬長之死加上淫罪,大舌頭和大外八這兩個人罪該萬死。此路是兩人每日往返的必經之路,得到這個信息後,烏影離就早早在這裡守株待兔了。
他抬頭望去,那花船內不知道放了什麽,從這個角度看去,的確隱隱約約可見一個妙齡少女穩坐其中,姿態撩人。
水波蕩漾,他腦袋裡那個妙計此時已然具體:水火不容。
火系弟子為了保證自己身體裡的火氣或火力,大部分都故意不習水術,就連平時的水性也是極差的。
這的確不失是一個辦法!
奈何他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但那日站在啟蒙院門口的大舌頭和大外巴絕對逃離不了乾系。
這兩人有一個共同愛好——在啟蒙院時他已經調查清楚,那就是離不開女人的賭徒,特別是適婚年齡的少女。
也就是想到這裡,烏影離才恍然大悟自己為何要買下河邊的花船。
果不其然,那兩個人還是走了這條路,淫穢的言語已經充斥在烏影離的耳朵裡。
兩張臉越來越清晰了, 他立即貓進了蘆葦中。
“這麽早,竟然有耐不住的小姑娘遊船啊!”大舌頭率先發現了水面上的花船喊了起來,“這是專門在等我們的嗎?”
“就你這身衣衫,小姑娘等你作甚!”大外八說,“她一定知道我還能給她買幾套好衣裳,才起了大早,在這裡等我。”
“也許她等的就是我們,不是衣裳。”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花船,竟然做起了上午的生意了。”
“你管她哪家。”
“叫她把船搖過來。”
“別啊,”大舌頭說,“這個姿勢最好不過,別動啊。”
大外八已經解開了領子,火急火燎道:“不把船搖過來,你我怎麽上去?”
“你沒腳啊。”
“這是河。”
“河裡有女水鬼,不就正好了。”
“你遲早被女鬼吃了。”
“有種,待會兒你就在一旁看著,可別使力氣啊。”說罷,大舌頭已經走入水中。
不甘落後,大外八緊跟了上去。
花船順著水勢,緩慢地朝前飄去。
色欲熏心,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補藥之一!轉眼,那河水已經沒過兩個人的腰,卻無人警覺。
再過了一刻,兩人便爭先恐後爬上了花船。
花船已搖搖欲墜,無法承受兩個成年人的體重,隨時支離破碎。接著一個穿著少女衣裳的稻草人被丟了出來,旋即咒罵聲爆出。
這時候,烏影離才從蘆葦裡站了出來,盯著河水中央默數:“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