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高俅好不容易留下趙佶在殿帥府吃飯,上了豐盛的晚餐。
趙金福和蔡鞗都在中堂上桌,和趙佶坐一起。
按照級別,許松本沒有資格坐那桌,卻被趙佶招手喊了去。
殿帥府二十多個軍都指揮使,無不投去豔羨的目光。
和官家同桌吃飯,他們沒輪到,竟被許松搶了先。
向來以平易近人為榮的趙佶,上桌不久,興致高昂的喝過三大杯。
一杯與童貫喝。
一杯和鄧洵武喝。
第三杯便是與許松喝。
高俅更覺失落,這一番受到的打擊日後想要修複,可得多費心機了。
問題是,有什麽人在針對他嗎?
還是各種巧合?
恰巧高衙內覬覦女人,撞上了趙金福?
恰巧太子出入京營?
恰巧高衙內偷他的上虞帖送太子?
得命人詳細查探!
眼看著桌上觥籌交錯,高俅心情不佳,只能強顏歡笑。
“爹爹,你吃酒正酣,高太尉卻拉著晦氣臉,像是還在不滿。”
趙金福觀人神色異常敏銳,早就看出了失落的高俅心不在焉,抓準時機補上一刀。
趙佶當即面色一沉,瞪一眼高俅:“我連得許松和鄧洵武兩位練兵人才,今晚本欲開懷暢飲,你何故敗我吃酒興致?
我在你心裡,不如一個紈絝義子?”
高俅渾身一顫,連連擺手:“陛下,我在思索許郎君今日的練兵有何精妙之處,並非痛惜高坎。”
恐懼時,他連官家都不敢喊了。
趙佶面色這才緩和些許:“今日許郎君已練兵了?”
“正是,當時我並不在場,但據呼延灼說,許郎君一日練兵,即令全營五百人行動如一,聽從號旗如臂使指,竟無一人凌亂。”
說道興奮處,高俅錘桌興歎:“許郎君乃練兵奇才,當個營指揮,大材小用了。”
許松考慮到尚未掌握一營,不可淪為高俅的練兵工具,決然道:“我資歷尚淺,指揮一營已經破格了,聲望還得積累啊,否則眾將難服。”
趙佶喝口陳年米酒,眯眼道:“郎君不貪慕高官權位,埋頭實幹練兵,非常難得,不像有的年輕人沉不住氣,隻盯著官位想往天上飛。”
許松連忙擺擺手:“陛下過獎了。”
蔡鞗臉色鐵青,但手臂被趙金福掐了下,趕緊低下臉揉揉面頰,不能被官家發現了。
旁人不知道趙佶在說誰,他自己當然清楚,前天才求趙金福到趙佶那邊,請求入戶部做個員外郎。
他覺得戶部員外郎已經很低了,比戶部侍郎都要低,還被官家數落。
“爹爹啊,說什麽官位,好無趣。要不,讓年輕才子各唱一首詞相助酒興?”
趙金福看出了蔡鞗鬱悶,便想法子讓他也能在官家面前揚眉吐氣一把。
年輕人誰不希望受到皇帝稱讚?
簡在帝心,或許只在才華顯露的一刹那。
“不錯,誰先來?”趙佶環視桌上眾人笑問。
趙金福面露甜笑,眼波盈盈看向許松,嬌聲道:“日間你說我吹噓駙馬,我就先請你唱首詞,然後呢,駙馬再唱一首。”
說過,她俏皮的眨一下眼眸,嘴角勾起新月般的壞笑。
好像等著看許松被駙馬唱詞打壓。
“你這不是為難武官嘛?”高俅開口了:“論詞作,許郎君怎能與駙馬相比?”
許松卻笑著接下:“既然帝姬喜歡聽我唱詞,我就卻之不恭了。”
話從他嘴裡出來就變了味。
什麽叫喜歡聽你唱詞?
蔡鞗臉色微變,原來白日裡許松已經和趙金福會面了,還交談了許多?
“我來一首臨江仙吧,唱詞我本不會,調子隨便亂唱了。”許松喝口米酒,潤潤嗓子,慢悠悠唱起。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蒼茫大氣的歷史感,對英雄和歲月的感慨,都隨著許松刻意壓低的聲音唱了出來。
最後的音符落下,桌上眾人和附近一桌將官都震撼了。
所謂余音繞梁,當在此時。
高俅、趙佶、童貫等人隻覺滿腔豪氣生起。
趙佶一口飲盡杯中酒,還不過癮,又倒了杯一口飲盡,感歎大叫:“壯哉!許郎君唱詞,撼動我心魄,道盡古今成敗啊!”
童貫都擊碟相慶,叫了起來:“沒想到許郎君的文才如此驚人,我看比當世第一詞作大才周邦彥更要勝過幾分,可見英雄不問出處。”
趙金福微微出神,凝望著許松俊朗的面容,抿一口紅唇,道一聲驚奇:“郎君,你的詞,直追蘇東坡了。”
她的神情談不上難受,並沒有受到打擊的樣子,只是由衷的說出感受。
然而蔡鞗如受重擊,面色慘然,聲音發顫的艱難開口:“我,不用唱了,此詞我萬難企及。”
“唱詞乃小道,駙馬大才,不用放在心上。”許松安慰一句,神色淡然。
趙金福笑盈盈道:“郎君文才了得,又會練兵,莫非大宋就要出個文韜武略的許郎君相助爹爹?”
武略講究功業。
許松面色平靜:“練兵最重要的是歷練,先操練軍紀兵器,之後經過戰事淬煉,打出鐵膽軍魂,方成精兵。”
坐在童貫身邊的知樞密院事蔡攸忽然開口:“然京營不可輕動,你若想多多獲得外出歷練機會,應該身兼巡檢,讓你所部兼編巡檢司。”
許松略感奇怪。
這是額外破例了。
京營禁軍,的確多有編入巡檢司的,但都在退出京營之後。
還在京營而編入巡檢司的,需要樞密院的特殊調度。
蔡攸雖然談不上精通兵務,好歹擔當樞密院高層,知樞密院事僅在童貫之下。
聽聞許松練兵一日,竟能令京營士卒如臂使指聽從號旗,加上有法子令京師禁軍不再懶成豬,蔡攸隱約的感覺許松或許是個人才。
他是蔡鞗大兄,蔡京長子。
如今蔡京年歲已高,他有義務為蔡家聚攏勢力,為年輕俊彥提供機會,招攬為他的人。
“此事有你安排,我甚是放心。”
趙佶捋了把下巴的儒雅長須。
趙金福微笑的看著斜側的許松:“許郎君家在哪裡?家中還有何人?”
原主的身世非常簡單,許松歎息道:“我出身秦州鄉野,幼年母親病逝,三年前父親在西軍中亡於戰事,年三十五。”
“原來是忠烈之後。”趙金福問:“你年歲如何?”
“二十。”
趙金福還要問東問西,趙佶拍桌道:“帝姬不可無狀,讓人以為你想幫許郎君說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