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郎君才情斐然,既能唱出滾滾長江東逝水,又能講出白蛇傳的故事,還知道練兵事,文武全才。
我留個心,看準有無合適的人,給他尋個良妻。”
趙金福明媚的眼眸,澄澈如溪。
高俅聽著,忽然心中一凜,存心探問:“不知帝姬在何處聽了那什麽白蛇傳?”
“是在張貞娘家,一個辦小報的民間女子,我很愛看小報上的白蛇傳。”趙金福坦然道。
高俅沒再追問,心中存下疑慮。
見他打探趙金福的事,許松已然警覺,岔開話題道:“陛下,帝姬之名,於你不詳。
帝,乃皇帝。
姬音同饑餓之饑,帝姬便潛伏了陛下饑餓的凶兆。
所以下官提議,帝姬當恢復公主稱號。”
先前沒人提出帝姬音如帝饑。
許松一出口,眾人皆驚。
高俅對蔡京心懷不滿,立刻發起攻擊:“官家,許郎君所言甚是。
先前提出將公主改稱帝姬的人,要麽昏聵,要麽暗藏壞心眼,為了周禮渾然不顧官家吉凶。”
趙佶一聽,對蔡京心生厭惡。
老東西應該並非壞心眼,而是老年昏聵了,連帝饑如此明顯的凶兆都不能察覺。
讓他的女兒們給爹爹暗藏凶惡寓意,簡直天理難容。
“多謝許郎君提醒,明日我禦筆發告蔡相和禮部,帝姬永遠不得使用,恢復公主稱號。”
趙佶疾言厲色的拍了拍桌面。
趙金福早就不喜歡被人稱作帝姬,卻不知為何感覺難聽,現在明白了。
恢復公主,她喜上眉梢,眼波朝許松流盼一眼。
明明是正常的看人,許松卻有種異樣感,只因趙金福的眼波明媚動人,對上其目光,心裡的最柔軟處仿若遭受電擊。
而且她的又純又欲,在許松心裡比姓趙的女明星更濃厚幾分,兼具一身華貴優雅之氣。
男人豈能抵擋。
“趙姐姐,不對,可能是趙妹妹?別這麽看我,我最經不起誘惑。”
許松暗暗祈禱。
一席晚宴,隻覺她時不時的投來一道溫婉柔美的眼波,許松覺得自己肯定給她留下不錯的印象了。
但極少與她對視。
不能當辯機之二!
和公主搞婚外情,危險性堪比出關打仗,因為皇室要臉嘛。
宴席散後。
許松回去營房,倒頭就睡。
蔡鞗與趙金福回去了相府,一路相安無事。
行在水池廊下,趙金福幽幽地道:“依我看,你不如也入京營,建功立業。當文官,談不上多大出息了。”
“為何?”蔡鞗奇怪:“難道你看不出來,舉兵伐遼不遠了,不會超過三四年。這點時日,大宋兵力就強了?肯定戰勝遼國了?
再說了,武官受人輕視,登不上朝堂要位。”
趙金福愣了下,停步道:“許郎君的唱詞把我爹爹都唱驚了,他卻沒想著找個老師當文官,一心練兵。”
蔡鞗大怒,窩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怒火,終於憋不住了:“宴席將近一個時辰,你看過我幾眼?最多三眼,你看那姓許的起碼十多回!
還與他對視,眉目傳情嗎?
還有下午踢球時,你眼睛就隻盯著許松看,別以為我不知道。”
趙金福愕然片刻,抓上身後聶珊提著的燈籠,狠狠的砸向蔡鞗。
燈籠被蔡鞗撥到九曲長廊旁邊的水裡,很快湮滅。
光線暗下,只有遠處幾點朦朧燈籠的昏暗光澤。
趙金福怒而呵斥:“我在酒席上給你製造機會,希望你顯眼一下,你呢?連唱首詞都不敢!
你還有臉猜忌我?我多看許郎君幾眼,不過想給宮中姐妹留個心,看準了他能和哪位沒招駙馬的公主合得來,便說個親事。
此事,爹爹看的清楚,還在當時說過了。
你卻用齷齪的心思猜忌,枉我爹爹先前把你當成才子。”
因為心情不佳,晚上喝了不少酒,蔡鞗昏頭昏腦,此時豁然驚醒。
趙金福只需在趙佶面前說上一兩句壞話,他的官位就完了!
“公主,我一時酒意上來昏頭了,你怎會是那種女子呢?是我嘴賤,消消氣。”
蔡鞗連忙擠出乾笑,點頭哈腰的,還拿巴掌左右扇臉。
此舉更讓趙金福瞧不起,她冷哼一聲往前去,冷然道:“珊兒,去收拾西廂房給阿郎住。”
“是。”聶珊淡淡的瞥一眼蔡鞗,原本打算將日間趙金福與許松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告知,如今卻打消了念頭。
翌日辰時。
趙金福帶著聶珊去街頭閑逛散心,買了許多份小報。
因為每一家小報的頭版醒眼位置都刊登了高衙內的惡行和死罪判罰。
京城百姓們彈冠相慶。
如此紈絝,早有許多人看不順眼了,但尋常百姓拿他沒辦法。
能收拾他的人,講究官場不得罪人的處世原則,只要沒惹上自己由他作惡。
將高衙內繩之以法,明正典刑,頗具震懾作用。
另外還有兩則消息引起了趙金福的注意。
張貞娘的小報,還有朝廷邸報和幾家報上刊載了,說童貫先前誤會西軍大將劉法的親衛,如今查明真相。
給西夏報信導致劉法死掉的奸細另有其人,名叫張鵬,也是劉法親衛,但早已伏誅。
“是許郎君的奸細冤屈洗清了。”
在張貞娘的報店門前,趙金福亭亭玉立,惹人注目。
“許郎君沒冤死童貫手裡,算得上福人天報了。”張貞娘沒忘記捅童貫一下。
因為高衙內被判處斬,她更樂意在許松的天地會出力。
那就不是掙錢的事,用許松的話說,叫人生的意義是尋找正確和錯誤之間的邊界,可稱科學精神。
何為科學精神,張貞娘到如今也沒想通透,但不妨礙她努力尋找正確的活法,且隨時觀察自身和別人是否犯錯。
童貫在她眼裡就是個錯誤的大官,正確位置是回到宮裡當太監。
緣由也簡單,追殺許郎君,謊報軍情的人,怎麽可能當好大軍統帥?
“許郎君被蔡家大郎選作巡檢司呢,我倒想看看他如何帶人習練武技。
珊兒可以教刀劍,也算我為爹爹盡點心意,幫練兵事出點力氣呢。”
趙金福清亮的眼波中閃出一絲新奇。
好像悠閑的文藝生活已經滿足不了她的獵奇心。
小報最後一則,卻是帝姬即日起改稱公主。
這個消息竟然飛速傳開,昨夜提出的,今日小報已然登出。
趙金福聽著報店門口一些人議論,說許松正是報上洗清了西夏奸細的那位勇士!
他在官家面前提議被直接采納了。
還有人說後起之秀推翻了太師宰相蔡京改掉的稱號。
一個士子縱聲大笑:“那位許郎君一點不給蔡相顏面,難道不怕往後入了官場,被蔡相一句話廢了畢生前程?”
聽到這,趙金福笑靨如花,對張貞娘道:“許郎君並沒有當文官的想法呀,昨晚他說要在京營踏實練兵,豈會怕蔡京呢?!”
張貞娘抬起驚訝的秋水眼眸,好像有種異樣的心情作祟,瞧著趙金福華貴美豔的臉蛋竟有一絲豔羨。
“姐姐,我去啦。”
趙金福離開小報店,踏著絹布製成的繡花鞋,行走如輕盈飄雲,在街上吸引了一道道目光。
她習慣了受人矚目,面容恬靜的行走到了汴河岸邊,踏著堤岸青草,眉頭微微蹙起。
“許多官員朝臣說蔡京是幾十年未遇之能臣,師從王安石用了許多變法之策,為大宋國庫充實許多錢糧。”
趙金福望著汴河水出神,幽幽地道:“可是各地進入東京城的百姓,都說這些年的年景,一年比一年差,很多人都過不下去了,到處流浪,甚至去做山匪流寇。”
聶珊低聲道:“公主最好每日遊玩看書,寫字作畫,莫想那些煩人的事。
朝政如何,世間繁榮還是凋敝,鄉野年景,百姓能否吃飽飯,你我無能為力的。”
看多了權貴要人對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流露出虛假的同情和憐憫,聶珊隻當公主吃穿太好矯情了。
而且,大宋公主無權。
趙金福哪怕對蔡京心生不滿,也徒勞無益,因為她無力說動官家罷相。
再者,若蔡京倒了,對她只有害處。
從利弊的角度,聶珊看得清楚,繼而勸道:“且珍惜安樂無憂的日子吧。”
趙金福雙手折兩段柳枝,編成柳條花冠戴往頭上,給聶珊戴一隻,輕輕的道:“被蔡攸派去扶溝縣查辦方田事的巡檢司已經覆沒兩批了,他忽然將許郎君所部編入巡檢司,恐怕是想調去。
阿郎與扶溝知縣通過書信,要那知縣投靠蔡家,聽命蔡相行事。
正逢去扶溝的巡檢司死傷慘重,其中怕有玄機。”
對於公務的調度,趙金福見過許多,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反應遲鈍。
聶珊壓低聲音:“等等瞧了。”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趙金福歎息一聲,道:“安樂無憂,看書作畫寫詞,看似清閑舒適,終究荒廢了光陰。”
“扶溝既然凶險,你不妨和我去京營那邊問問許郎君,是否想要教導士卒練習精妙武藝。”
趙金福對聶珊的武藝非常認可,一把利劍使的精妙。
曾有八個流氓在街頭調笑她,聶珊刷刷的眨眼間割斷那八人的手筋。
“那不是正經人。”
聶珊嘀咕一聲,卻也乖乖的前往。
京營。
虎翼軍團一處校場。
五百人排列整齊的隊伍,一人持一杆長槍,隨著鼓聲響起,邁步前進。
他們追求腳步的一致,已然走了半個時辰。
許松佇立場邊,靜靜注視著一條條腿邁出的步點。
與整齊劃一還有相當的差距。
卻聽身後傳來軟糯的聲音:“如此步調,方顯軍紀嚴明。”
許松扭頭看向走來的趙金福。
今日她穿了煙青色衫子,湖藍長裙,腰肢束了白綢,不算太細,有點豐腴。
“因為每伍的伍長監督步點,誰不跟上,要被長槍的槍尾戳屁股。”
許松面不改色,目光瞥了一下趙金福豐滿如滿月的腰下。
明明說著一件很正經,但是這道目光落在聶珊山裡,許松的話就變了味道。
她防賊似的站到趙金福的身側,擋住許松瞟腰臀的視線。
“走好了步調,做好其他操練項目,能獲得積分。”
許松繼續道:“積分達到優秀,他們可進精銳都,用最好的裝備,接手差事,打勝仗拿獎金。”
列隊齊步向前走過三圈校場,接下來進入排陣操練環節。
宋軍多為七成弓弩手,三成刀槍手。
但是許松操練和其他部不同,六成長槍兵,四成弓弩手。
沒有長刀兵,每人腰間一把短刀。
僅算武器花費,比弓弩手佔多的營部要少,畢竟長槍一杆的代價遠低於弓弩。
“弓弩手如此之少,符合用兵?”聶珊疑惑問。
“四成不少了,兩三成也行。”許松面色沉靜:“長槍兵練膽,練軍紀,可打出軍魂。
弓弩手若作為主戰力量,長期以往,隻敢遠攻,不敢近戰,乃至丟了軍魂。”
在遠程打擊層面,弓弩比起火繩槍都不佔優勢,更不要說後來的遂發槍了。
而火繩槍尚且不能擊退騎兵和重裝步兵的衝陣, 弓弩手再多都不可能擋住。
在地形複雜的丘陵、山地,弓弩手起到的作用,長槍兵若體力夠好也足夠勝任。
宋軍裝備過多的弓弩手,空耗錢財而用處不大,反而降低士氣,不能打硬仗。
故許松訓練主戰力量為槍兵,減少弓弩手。
“那,你練不練刀劍?”
趙金福望著長槍兵在副指揮的號令下不知疲倦的往前扎,一排排槍頭扎著扎著變得越發整齊,她有些愕然。
不整齊出槍的士卒,真被戳屁屁!
誰也不願遭那份罪,一個個打起精神,專注的扎長槍。
“近戰嘛,當然練,總有遇到的時候。”許松看向聶珊,認真的道:“聶娘子使劍過於文雅,我最多練短刀。”
“刀法我也精通,卻不願教你。”聶珊以為許松看不起刀劍武藝,線條分明的臉龐冷如青霜。
望著她還算美麗可打七八分的臉蛋,許松調侃道:“怕我太笨了,不得不手把手教我,擦出愛的火花?”
噗呲。。趙金福實在忍不住,失聲嬌笑。
愛?如此直白的說法,好嚇人。
聶珊的臉色更冷了,好像凝凍成冰。
許松看著她的臉色,更覺有趣,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沒打算愛我,為何撩我呢?”
“我,我沒這麽想。”聶珊快要崩潰了,清秀的臉好像就要哭出來。
許松將臉孔湊到聶珊的面前,微微笑道:“那你是在想,好好愛我呀,快來撩我?”
聶珊拚命搖頭,雙手亂擺:“沒有,你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