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國覺得，大哥是個聰明人，他說了一千這個數，大哥應該就會很識相地中止話題。

　　本來嘛，兄弟幾個分了家，各走各的路。

　　大哥當了獸醫，二哥是村裡的老師，四弟考上了大學，兄弟們都有不錯的前程，誰也礙不住誰。

　　偏偏大哥掙了這麽多錢，既舍不得地裡的活計，又不願意花點小錢雇人。就是看他沒個正經的活計，才想著把他忽悠過來，當個免費的苦力使喚。

　　大哥要是真想傳手藝，早讓玉龍學了，哪裡輪得到他?

　　他們夫妻倆是精明人，可誰也不是傻子！

　　不過考慮到今兒個年三十兒，又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他也不想鬧的太難堪。

　　他只是想告訴大哥，不是他買不起電視，只是他不想買而已。

　　“哎呀，一年賺一千多，也不算少，比種地強。”

　　果然在聽到趙衛國的話後，趙衛中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就轉而看向了四弟趙衛邦。

　　“衛邦，你大學裡怎樣?生活費夠不夠，不夠了盡管跟大哥說！多的沒有，千兒八百的，你大哥還是拿得出的。”

　　“謝謝大哥，我不缺錢。”

　　趙衛邦絲毫不買帳，隻淡淡說了一句話後，目光又回到了電視上面。

　　趙衛中還想多跟四弟聊幾句，被這個態度噎了個半死。

　　他剛在三弟那裡碰了個軟釘子，這又被四弟嗆了回來，臉色頓時不自然了起來。

　　趙長興看出了大兒子的窘迫，有心替他化解，笑著解釋道:“衛邦是個爭氣的娃兒，他上的是師范，不但不花錢，國家還給發錢，去省城這幾個月，每個月都給我寄回來十塊錢。”

　　這件事，在場的人都還是第一次聽說。

　　兄弟三人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三個老人，臉上都有了些愧色。

　　分家以來，他們都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情，把家裡的老人給忽略了。反倒是老四這個在外上學的，還一直給家裡寄錢。

　　李紅梅卻是沒想到這層，見丈夫沒吱聲，還以為丈夫不敢跟公爹嗆聲，對於趙衛邦的印象又差了幾分，心裡也暗暗埋怨起了丈夫。

　　這個老四，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沒必要跟他多說話！

　　再說，日後人家落在了大城市，一年也打不了幾次交道，沒事兒瞎套什麽近乎！

　　“喲，這大學就是好啊，上著學就有工資拿了。”

　　這句話說完，李紅梅也有些後悔。

　　她和趙衛中弄了這麽一頓年夜飯，為的是拉拉關系，籠絡一下感情，可不是跟人慪氣的。

　　隨著她說完這句話，屋裡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席上的兄弟幾個心中有愧，都選擇了沉默，或是吃菜、或是看電視、或是喝湯，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倒是在幾個女人那邊，由郭燕秀起了個頭，李紅梅和周彩娥也很自覺地加入了扯閑話的行列。

　　妯娌三個越說越是熱絡，把電視機的聲音也給壓了過去。趙玉龍和趙玉鳳兄妹兩個頓時就不樂意了，趁著電視裡一個女的出場，唱著聽不懂的戲，趙玉龍歪著頭看向了他媽，“媽，你們小點聲！”

　　李紅梅瞪了兒子一眼，正要訓上兩句，院門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有人在門外喊了兩聲，似乎是趁著今晚除夕，過來串門的近鄰。

　　她眼神不好，看不清院子裡的來人，忙吩咐道:“玉龍，你出去瞅瞅。”

　　趙玉龍不情不願的起身出了堂屋，到門口將院外的人迎了進來。

　　來人是同族的趙衛海和趙衛輝，隨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倆半大的孩子。

　　見屋裡坐了這麽一屋子人，倆人立時明白了是怎回事。

　　趙衛輝先是依次給幾個長輩拜了年，又遞了一圈煙，這才笑著和趙衛中道:“大哥，趁著今晚熬年兒沒事兒，我們過來湊湊熱鬧。”

　　趙衛中客氣著，吩咐了兒子多拿倆筷子，請兩人入席喝上幾盅。

　　兩人立時推讓了起來，說是在家裡吃了飯，不必麻煩雲雲。

　　如此推讓了幾個來回，兩人終究是拗不過主家的殷勤，各自喝了幾盅酒，又嘗了主家的餃子，才在一旁坐了下去。

　　屋裡多了這兩人，氣氛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兩人和趙衛中一向都有交情，也不是第一次到趙衛中家裡來，說起話來沒什麽拘束。

　　趙衛輝家的大閨女，靠著郭燕秀牽的線嫁到了梁莊公社，如今見了面兒，免不了一番感謝。

　　借著這個話茬兒，趙衛輝說起了女兒家的光景，又說梁園公社那邊處於交通要道，做生意的人多，頓頓都能吃上白饃。

　　剛巧電視裡的節目是高空雜技，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趙衛輝指著電視機笑道:“衛國呀，你瞅見沒有?你哥這手藝是個搖錢樹，一年的時間，連電視機都弄到家裡了。你不如跟著你哥乾，我敢擔保，不出兩年，你也能買個電視機回來。”

　　一旁趙衛海起哄道:“衛中哥，怎地，你收徒弟不收?要不你帶著我乾吧，我也想弄個電視機回來。”

　　趙衛中抿了一口酒，笑道:“你想拜師也行啊，不過我收徒弟都是講禮數的，你想拜師，可得把禮數做足了，要不然我可不收啊！”

　　“得嘞，有你這句話，我可咬著你不放了！屋裡的人都瞅著啊，我這會兒給你行拜師禮！”

　　趙衛海嘻嘻哈哈了兩句，作勢就要跪下去。

　　趙衛中笑罵道:“你個信求貨，我啥時候讓你跪了?你都這麽大的人了，這大過年的，我可給不起你壓腰錢！”

　　一句話引得哄堂大笑，遮過了電視的聲音。

　　等屋裡的人笑過了一遍，李紅梅這才接著道:“人家衛國可看不上這手藝，他那邊養著雞，說是也不錯，一年能掙一千呢。”

　　“那還是沒獸醫賺錢啊，要我說，雞在咱們農村沒人稀罕，養的再好，那也發不了大財。”

　　“對啊，衛國，你大哥這是門手藝，啥時候都不過時。你看看，我想學，你哥還不肯教呐！”

　　趙衛中借著酒勁兒，歎道:“我就是看我爹一直操心著衛國的出路，才想著拉他一把，順帶著讓我爹安心。你們不用說了，說到底，衛國還是嫌棄我，不想跟我攪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