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哮天犬玩了半個多小時,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正準備回家,哮天犬忽然衝著小區門口狂吠起來。我以為它沒玩夠,就說:“咱們明天再玩。”狗這個東西真奇怪,一個破球丟來丟去也不知有什麽好玩的。
可是哮天犬置若罔聞,忽然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又回頭衝我叫了兩聲。語氣似乎頗為緊迫。我心中一凜,暗想它難道是又發現了敵情。可是想叫呂洞賓他們時,哮天犬已經跑出了大門口。可惜天界娃娃也被我放在了家裡,連個出主意的人也沒有。
我眼見哮天犬已經沒了蹤影,隻好咬咬牙開車跟了出去。哮天犬出了小區,朝北急竄。它速度極快,耐力極好,就像一輛小型的卡丁車在前面狂飆。我這奧拓險些還有些跟不上它。它拐彎抹角跑過幾條大路,又鑽了幾條小巷,看樣子目的性極強。
這會天色漸晚,我打開了車燈,大約十幾分鍾後,它把我領到了一條狹小的小巷子外,步伐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不停的抽著鼻子往前匍匐。我下了車悄悄跟在後面,小巷子裡沒有路燈,而且地帶偏僻。
巷子中間隱約有人說話,我往前湊了湊,終於看清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背對著我。另一個面目依稀可見,是一個毫不出奇的中年婦女,燙著稀疏的波浪卷,就像每次吃方便麵最後幾口似的,紋著廉價的眉,活似兩根天牛辮,雖然光線不太好,可還能看見一口暗淡的黃牙,斜挎著一個已經露出硬紙片子的仿人造革皮包。我心裡暗暗篤定:這女的必須是妖啊。
背對我那個人,可以明顯看出是個男人。但是身材頗好。兩個人面對面,好像是發生了爭執。
那女人沉聲悶氣,道:“你這個人攔住我到底想幹什麽?又不推銷東西,又不要飯。”
我這才看清,她一手緊緊捂著包,另一隻手捏著幾張零錢。臉上神色淡然,也不怎麽害怕。聽話裡的意思原來是這個男人攔住了她的道。只見那男人肩膀微聳,笑嘻嘻地道:“你把我也瞧得忒小啦。我就不能對別的東西感興趣嗎?”
那女人45歲上下的年紀,眉角眼梢帶著股精悍之氣。一看年輕時候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草根英雄。這時坦然地把包口打開道:“我真沒錢。鋼鏰你也不要吧?你也不是許願池。”
那包裡除了一大瓶廉價的香水之外,確實只有一堆鋼鏰了。
那男人嘿嘿一笑道:“我不愛錢,我隻愛你這樣的人間美色。”
他話音未落,我就覺胸悶氣短,一口濁氣上湧,有種強烈要吐的感覺。這貨要不是口味極重就是良心泯滅。到這會兒我也就明白了,哮天犬把我領到這兒,此處必有妖。但這倆人誰是,我是真心分不出來……
那中年婦女聽完這話臉上一紅,表情複雜道:“你跟老婆吵架了吧?那你也不能拿我賭氣呀。讓她看見也不好,讓我老公看見也不好。我老公雖然不是什麽正經人,但我們夫妻感情還是很和睦的。”
那男人賤兮兮道:“我是真心的。既然我碰上你了,說明咱倆有緣。不如與我一起共赴魚水之樂。我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那女人道:“大兄弟你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吧,就餓成這樣。”
那男人道:“雖然前面說的沒錯,但也不是因為這個。我就看你心裡癢癢,
想讓你陪我快活快活。”他肩膀亂抖道,“你把爺伺候舒服了,定然有你的好處。” 那女人臉上閃過一層悍氣,忽然掄包就砸。一邊破口大罵道:“王八蛋,老娘都把話說成這樣了,你還想佔老娘便宜。”
她嘴快手也快,仿造的人造革包力道狠,準度精,連連往對方頭上砸去。
那男人嘿嘿怪笑,一邊抵擋一邊調笑道:“美人別生氣嘛。”
“嘔——”
我和哮天犬同時為“美人”吐了。看來有些話它還是能聽懂的。
這時那男人冷丁伸出雙手,把那女人箍在懷裡。張嘴就朝她臉上親去。我吃驚道:“喲,動真格的啦。”
我現在基本已經確定誰是妖怪了。但凡普通人,口味絕沒有這麽重。那男人嘴上說笑,力道卻是不小。那女人被他壓在牆上,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張開滿嘴的黃牙亂咬。
我在後邊戰戰兢兢的喊:“妖怪,放開那個畜生。”
兩人同時吃了一驚。那男人一扭頭,露出一張青白的臉。三綹狗油胡隨風微顫,除此之外倒是眉清目秀的。他沒看我,反而是盯著哮天犬,疑惑的“嗯?”了一聲。
那女人趁這個功夫,連滾帶爬的逃出了這個巷口。一邊回頭大罵:“你們給老娘等著,我讓我老公來砍死你們。”
她這可真是恩將仇報啊。
哮天犬喉嚨裡發出了低低的威脅聲。那男人喝道:“你們是誰?”
我笑呵呵的說:“你又是誰?”
那男人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乃鹿力大仙是也。如果是一個道上的道友,不妨報上姓名。”
我怎呼他道:“我姓楊名戩,二郎神就是我。”
鹿力大仙吃了一驚,道:“那麽這狗就是哮天犬?”
我說:“正是我們哥倆。”說完就覺得哪裡不對……
鹿力大仙細細的掃了我幾眼,忽道:“你的第三隻眼呢?”
我摸著額頭道:“困了,睡會兒。”
鹿力大仙眯著眼睛道:“你根本就不是楊戩。”
哮天犬也抬頭鄙視的看了我一眼,表示它也認為我這種說法不靠譜。我拍了拍它的頭道:“阿狗,咬他。”
哮天犬像一道離弦的箭似的,撲了上去。身後帶起一股惡風。鹿力大仙迅速貼在牆上躲過這一擊。哮天犬在空中擰身,以詭異的身法又黏了上來。神犬畢竟是神犬,這兩下就像一顆拐了彎的子彈,迅猛而精準,比《殺手聯盟》炫多了。
鹿力大仙一個狗啃屎趴在地上,已經現出了狼狽相。我得意道:“都不用我親自出手,你連我的狗都對付不了。”
鹿力大仙冷笑一聲,忽然四肢著地,趴在地上,隨即慢慢地把屁股對準了我們。我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放屁,急忙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可又想到黃風怪已經被我們收了,難道鹿也會放屁。可是老半天也不見他有任何動靜,只是把屁股對著我。
我捂著心道:“哥們,我不好這一口。”難道他是以這種方式來賄賂我?
哮天犬卻不管他那一套,照著他屁股就咬了上去。鹿力大仙巍然不動,就在哮天犬撲到近前的一瞬間,後腿忽然一彈,頓時踢在哮天犬的額頭上,把它踢得彈了回來。哮天犬吃了這一虧,憤怒的連聲吼叫,一邊又趴低身子,繞著他尋找機會。可是不管它繞到哪兒,鹿力大仙的屁股就扭到哪兒。兩條後腿始終保持著蓄勢待發的姿態。哮天犬伏在地上,慢慢逼近,瞅準鹿力大仙的一隻腳狠狠咬去。鹿力大仙雙手撐地,兩隻腳“嘣吧”亂踹,一腳冷丁踹到了哮天犬的鼻子上,哮天犬嗚咽一聲,退後了幾步。
我在一邊看得憂心忡忡,原來這貨不會放屁,倒是學了一身毛驢的本事。專會用後蹄子踹人,而且密不透風。我四下踅摸,在地上撿了塊板兒磚狠狠地砸了過去。他這時本來是斜對著我,我也是朝著他的頭砸的,可不想這貨又腿一偏,角度詭異的把那塊磚踹了回來。“砰”的一聲,正中我的額頭,砸的我眼前金星亂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鹿力大仙惡狠狠道:“你壞了爺的好事,爺就要你命償。”
他一步一步逼了過來,哮天犬憤怒的擋在我身前,狂叫不已。可是正所謂狗咬王八無從下嘴,雖然不敢再輕易犯險,但也絕不退後一步。鹿力大仙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是不想和我們拚命,嘿嘿笑道:“原來是一對廢物,爺不跟你們一般見識。”說著四肢一彈,遠遠的跳了開去。他隻用了兩下就跳出了巷口,頓時沒了蹤影。
哮天犬沮喪的圍著我打轉,我緩了好半天才掏出電話,打給呂洞賓。怨氣十足的喊:“快過來,我讓重口味打了。”
……
呂洞賓他們趕過來時,我剛從地上勉強爬起來。呂洞賓見我額頭高高腫起,莫名其妙的問:“你這是怎麽了?”
我把事情的經過一說,呂洞賓道:“果然是群妖做亂,可惜我們晚來了一步。”
我暈暈乎乎的說:“你們早來也是被踹的命。”
李靖道:“鹿力大仙、虎力大仙、羊力大仙曾在車遲國作亂,被猴子各個擊破。雖然肉身被毀,但元神不滅,仍在忤天監裡服刑。法力應該沒多強才是。”
我擺手道:“我插一句,這貨的口味怎麽這麽重?是不是有什麽說道?”我嚴重懷疑鹿力大仙的異能就是調戲醜女,而且越醜他的法力就會越高。剛才那個女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確實是萬中無一的奇葩。
呂洞賓笑道:“鹿性最淫,自然是喜歡女人的。不過美醜各有各的看法,那就是品味問題了。”
李靖道:“咱們再追。”
我沮喪道:“早就跑遠了。就算找到,你們也未必抓得住他。”
這幾個人裡,李靖就寶塔厲害,呂洞賓以近戰的方式拿下了黃風怪那種遠程攻擊的法師,天界娃娃有時候能臨時當一下薩滿,可是我們最大輸出不足。我忽然發現這支隊伍裡就我這個MT是最成功的。可是我拉來仇恨也得有人擋得住啊。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格外懷念哪吒。
天界娃娃忽然笑道:“你們看小強,跟壽星似的。”
我現在額頭高高腫起一塊,就差剃個禿瓢拄根拐杖了——媽的,我們隊伍裡還有對自己人使用嘲諷技能的家夥。可謂全是豬一樣的隊友,只不過一般說這種話的人自己都是高手,而我卻是最豬的那一個。
其實我看出天界娃娃是想開句玩笑,緩解一下氣氛,因為我們這支隊伍確實有點士氣低落。
第二天上午,我們正在商量以後的戰略部署,我忽然接到了盧拉的電話。
盧拉用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氣跟我說:“小強,你報恩的時候到了。”
“啊?”一般女孩兒要這麽跟我開玩笑我還會怦然心動,盧拉這樣的就算了。
盧拉說:“我父母要見你。”
“這麽突然?”
“本來我媽是早想請你去家裡吃飯的,可是我爸一直在外地出差,怕你誤會我是單親家庭對咱倆相處不好。今天我爸回來了,你看你方便嗎?”
我壓低聲音道:“你方便嗎——你媽是不是就在你旁邊?”
盧拉笑道:“方便,你想說什麽?”
我說:“我這心裡有點怯啊,能不去嗎?你就說我這幾天特忙,而且我這幾天也確實挺忙的。”
盧拉不悅道:“你可不能這樣。上次我幫你的時候可是二話沒說。這段時間咱倆連樣子都沒裝,我媽早就懷疑了,你要不來後患無窮。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歎氣道:“好好好。誰讓咱倆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的關系呢。”
盧拉這才笑道:“時間定在中午,在我家。地址我一會兒短信發給你。”
她忽然有些鄭重道:“不過我的戰略思想和你不一樣,咱倆把這最後一錘子買賣做完就算了。”
我納悶道:“什麽意思?”
盧拉道:“你當初是細水長流,欲蓋彌彰。我想來個快刀斬亂麻——我想是這樣,你到我家的時候,怎麽不靠譜怎麽來,最好能讓二老覺得我遇人不淑——你要一出門他們就馬上勸我重找一個那效果最好。這樣你跟你父母那邊也有個交代。咱倆也都解脫了。我再一假裝很受傷,他們半年之內也不怎麽好意思煩我了吧。”
我哭笑不得道:“你比我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