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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魚握蛇》第三章 星隕落
  八年後,順天府,紫禁城。

  剛剛散了朝會,文武百官手持手笏魚貫出宮,紫禁城禁止騎行,百官需要步行穿過偌大的內廷,步行到長安左門,才可坐上自己府輅。長安左門洞前,已經聚集了各府邸的車駕,仆從們則恭敬的侍立在側,安靜的等候自己的主人。

  “陛下龍體抱恙,今天的朝會都是於謙主持的,這樣下去怎麽行,陛下遲遲不肯冊立沂王為太子,后宮又沒有動靜,這萬一哪天……我們幾個老家夥怎麽下去和宣德陛下交代?”說話的是內閣首輔,老牌硬漢王志王大人。他早年在江西做教諭,被當地鄉紳惡霸陷害進了大牢吃酷刑,一介書生,全身掉了一層皮,斷了幾根肋骨,硬生生不服軟,可窺氣節。

  他如今在朝廷也是位居人臣,開口講話自然有人附議。

  “這可不是重點,王大人啊,您作為首輔,還是得帶頭再次上表,沂王畢竟才是正統血脈。”禮部的侍郎徐有正湊過來王志耳邊輕聲說,特別是最後一句話。

  沂王是太上皇的血脈,而太上皇此時被陛下囚禁在南宮,其中的政治關系有多凶險……

  王志看了徐侍郎一眼,意味深長道“這話要是讓徐寅聽見,你這小命難保。”徐寅是錦衣衛千戶使,當局的權臣,連他這個老牌硬漢都得賣他幾分面子。

  “這可不敢,也就和您這麽一說,不過,我的提議您還是得放在心上。”徐有正掖了掖他的袖袍,真誠的看著他。

  王志還是很欣賞徐有正的,這個人懂得察顏觀色,官場那一套他是得心應手,懂得依附別人,知道放低姿態,還會適時的交點心,連最難搞的於謙他都拿得下來。不過,這樣的人太聰明,也很危險。就像王志知道,徐有正暗中賄賂了沂王的貼身宮女,他早就給自己做了萬全的準備。王志才不是傻子,他骨頭再硬,也還是血肉之軀,何況,徐寅這條毒蛇的手段,大家都知道……

  “難道你不知道幾天前徐寅在長安右門杖死了上表的、不怕死的禦史?”王志老了,隻想過幾天安生日子,順利熬到退休,衣錦還鄉,頤養天年,那些朝堂上的爭鬥,他不想參與,也不屑參與。

  徐有正冷笑,在心裡暗暗罵他老狐狸。

  “徐有正啊,陛下還安在,你別太快另找新主,這麽多年,這點規矩都不懂?這徐寅像條毒蛇似的護著陛下,你難道不怕死?”王志是官場老人了,一路從江西摸爬滾打到中央,好不容易熬到首輔的位置,他不想落得下不忠的惡名。

  徐有正回頭看了看四下,發現各位同僚都鑽進自己的府輅,等著有序離開。他這次走得更近了,幾乎和王志臉對臉眼瞪眼鼻觀鼻。

  “昨夜,我觀星相,您猜怎麽著?”徐有正背負雙手滿懷自信問道。

  王志沒有回答,聯想到今天主持朝會的是於謙和近日頻繁出入乾清宮的太醫,但他臉上表情瞬間不自然起來。

  “紫微星從天空劃過,墜在西北——帝星隕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徐有正一字一句緩緩的吐出來,他帶著談談的邪惡之笑,像男人們完事後的一瀉千裡,也像女人生完孩子的如卸重負。

  王志聽後,眼中顯現出了極大的不安和驚恐,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徐有正快速拉住了他,然後不動聲色的欣賞起了他的表情。

  現在徐有正可謂意氣風發,他的觀星術在朝中頗有聲望,小到哪位同僚要娶妻納妾,大到上司要購置新房而與之相關的風水問題,甚至戶部的執事要修葺宮殿都要私下來請教他。好事的同僚把他的觀星術吹捧得出神入化,他也頗為自得。

  他看到,王首輔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意味深長且耐人尋味的神情。

  果然,人性即利益。

  現在王首輔難道還害怕跟他站在一條線嗎?不,他只會迫不及待的跳上他的船。徐有正暗自享受自己對人性和利益的算計,不過他要想成功躋身未來帝國主人的隊伍,還是需要眼前這個人的配合。

  “王公,還是早些做打算,陛下……時日不多了。”徐有正心中暗自得意,因為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王志已經表現出了強烈的迫不及待。

  “徐……”

  “我知道,王大人,您不必說,我自會去辦——”這時,徐有正感覺到了異樣,那是什麽感覺,就是突然周圍都安靜了下來,或是說他覺得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背後盯著他,令他寒毛倒豎,寒氣漫過脊背……

  徐……?難道是————

  徐寅!

  他回頭,看到——

  長安街上,徐寅的黃金步輦正傲然立於他身後,團鑾鳳扇,隨行的錦衣衛、太監、宮娥黑壓壓一片,百官的府輅紛紛停靠一邊,為他讓出了大道。徐寅聖眷濃鬱,甚至打破朝例,特許他乘坐黃金輦自由出入紫禁城。

  此時,徐寅披掛著一件雪白的大氅,鮮紅奪目的飛魚服裹在大氅了,若隱若現。褪去青澀的俊俏五官帶著淡淡的銳利和漠然,言語間盡顯雍容氣度:“徐大人,又在吹鼓你的觀星術呢?”

  徐有正怔在了原地。

  “徐大人,下官……”徐有正向王志投去促狹的求救目光。

  後者也是一臉驚恐不安。

  “陛下,時日不多?是你說的?嗯?”徐寅從大氅裡伸出雙手,馬上有隨從遞上一尊黃金鏤空雕花暖手爐,一縷沁人心脾的雞舌香正從爐耳中嫋嫋升起。

  “下官,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下官。”徐有正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照理說這個時間段徐寅不會出現在這裡,今天這是怎麽了?這可怎麽辦,徐寅可是朝廷出了名的毒蛇,被這條毒蛇咬住不是也是半殘,不,是必死無疑。這條毒蛇治理錦衣衛是出了名的鐵血手腕,這麽大的儀仗隊走在長安街上硬是什麽聲響都沒發出,真是條毒蛇,來得悄無聲息。徐有正拱手向前,欲走近一些。可是還沒等他邁步,一個錦衣衛冷漠的擋在了他面前。

  “徐大人這是有心要改換門庭?不知徐大人是把賭注下在哪一邊?”徐寅慵懶抬眉,又拋出誅心之問。

  此言一出,連一旁的王志臉色刷的劇變!

  “下官不敢!請千戶使明鑒!”徐有正低下頭,“撲通”一聲跪下,四周的百官紛紛伸長腦袋,小聲議論著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今天咱們不殺生。”徐寅從黃金輦上探出頭來。他的五官格外俊俏,劍眉長目,一束殷紅的組纓系在他棱角分明的頜下。

  這張惹人注目的臉蛋曾遭人非議。

  可是這張臉,是百官的惡夢,沒有人不害怕它。

  徐有正以為自己的耳朵聽岔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打量這位高高在上的千戶使。徐寅臉上帶著淡淡的漠然,看不出喜怒。倒是他座下的錦衣衛唇角動了動……

  可是自始至終,徐寅都沒有用正眼看過他。

  “袁星,割了他的舌頭。”徐寅把暖爐丟給隨從,又將雙手攏入大氅中。

  徐有正臉色遽變,他怔在了原地。

  徐寅身邊的錦衣衛袁星抽出匕首,揮刀就要上前割徐友正舌頭。徐有正刹那間抬起頭,再將頭狠狠砸在地下,“咚咚”作響,口中不住求饒:“千戶使饒命,下官不敢了,饒命,請千戶使饒了下官這一次,下官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再也不敢了!下官知錯了,知錯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抽自己耳光,很快,額頭浸出鮮紅的血,他的嘴角也是血流不止,可是這還不夠。他不想被割下舌頭,他如果想留著舌頭,那他就只能卑微的像條狗一樣不要臉面的去求這條毒蛇。

  袁星沒有接到徐寅停止的命令,可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一旁的王志也是被徐寅的殺伐果斷弄得極度不舒服,他硬著頭皮想上前跟徐寅求情,畢竟,他是朝廷首輔,位居帝國文官之首,說話多少有點分量,徐寅多少會給他點面子。

  他是這樣想的。

  “王大人,您的面子我已經給過您了!”他還沒有挪步,徐寅就冷冷的扼殺了他。而且,這一句話裡要表達的意思和不動聲色的警告已經很明顯了。王志看了一眼徐有正,欲言又止,始終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選擇了沉默。

  他不會知道,他的沉默,將會在不久後帶給他怎樣的殘酷後果。

  長安街上靜悄悄的,百官敢怒不敢言,他們把頭深深埋在自家的車駕裡,沒有人敢站出來替徐有正執言。

  連執掌長安街治安的驍騎衛也遠遠的躲開了,生怕招惹到這條毒蛇。

  整個長安街只有徐有正磕頭求饒聲。因為安靜,所以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而徐寅,不為所動。甚至再次明確的下達了執行的手勢。

  就在這一刻,徐有正的心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內心產生了一個極度邪惡的念頭,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能逃過此劫,他一定。一定要徐寅血債血償!!

  一定要!!!!

  袁星再次揮刀上前,他甚至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不怕,一會就好了。”

  徐有正絕望的閉上了眼,在閉眼之前,他看了一眼徐寅,徐寅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對他卑躬屈膝的哀求無動於衷,冷漠如石。

  就在這時,從長安右門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是在幹嘛呢,千戶使,這大動乾戈的是怎麽了,下面這些人又壞規矩了?”說話的是武清候,北京保衛戰和於謙齊名的功臣石亨石大將軍。

  徐寅抬眉不抬眼,淡淡回了句“例行公事罷了。”

  這一句話也隱含著意思,而且很明確:不要多管閑事,不然連你一塊收拾。

  武清候撇撇嘴,悻悻走回自己的車駕。

  袁星示意徐有正張嘴,將精致小巧的匕首伸進他的嘴裡,同時兩指輕輕捏住他的舌頭,只要他一發力,這舌頭就要離開舌根,從此與言語無緣……

  “幹什麽,徐寅,住手,長安街上公然對朝廷在職官員行刑,你還真是仗著陛下的聖眷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緋紅的官袍,凜然的言辭,於謙從長安右門快步走來,滿臉怒氣。

  袁星放開了徐有正,默默的退到徐寅黃金輦旁。

  於謙自顧走到徐有正身旁,拉起他,幫他拍了拍藍色官袍上的塵土。又轉過頭來質問徐寅:“他做了什麽,你竟然當眾動用私刑。”

  徐寅從黃金輦上探出頭來,第一次抬起狹長的美麗眼睛,非常認真的和於謙解釋道:“他說,陛下時日無多。您說,該不該懲罰?”

  “是這樣嗎?”於謙問徐有正。

  後者沉默了。

  於謙又道:“那也不能當眾動用私刑,在長安街上,這麽多人看著呢,以後他還怎麽做官?”

  “我已經手下留情,給他留了一條命。您知道的,我向來比較冷酷好殺,只要是對陛下不利的事情,一律是殺無赦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提高了音量,提高音量是為了長安街上所有人都聽得到,也是不動聲色的震懾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這一句話裡帶著滿滿的警告意味。

  有些官員反應了過來,原來這是殺雞儆猴呢!

  徐寅的目的已經達到,無謂的殺戮也沒有任何意義。

  看見徐寅的儀仗隊往長安左門進去了,頓時百官議論紛紛,聲音嘈雜,遠處的驍騎衛趕忙過來維持秩序。

  “全都散了,散了,諸公還是謹言慎行,不可落人把柄。”於謙勸走百官後,他轉頭對徐有正說道。

  徐有正對他微微拱手,算是感謝。

  王志也想走近幾步,不過他沒說什麽,在徐有正面前,他還能說什麽?

  於謙還想安慰他幾句,不過看他已經被嚇傻的狀態,隻好擺擺手,放他走。

  徐有正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他的仕途徹底完了,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今天徐寅是暫時放過了他。可是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徐寅隨便找個由頭便能弄死他,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可是這樣一個人,軟硬不吃,徐有正即使想私下托點關系遞點錢財,都不知道往哪遞!徐有正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來下得好好的一步棋,就毀在了這最後一著。

  即使徐寅對他當眾施刑,但有一點沒有任何改變——陛下時日無多,這是一個機會,把握得當的話以後會是他的攀雲梯,助他青雲直上。他本來想找的盟友是王志,沒想到這個人平時是個硬漢,關鍵時刻沒有一點主見和魄力,算他看走了眼,虧他這幾年沒少孝敬他東西,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複返!

  可眼下當務之急,也是最核心的,還是關於繼承人的問題,解決了這個問題,徐寅,就不再是任何問題。

  徐有正抬眼四望,他這時候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忠實可靠的盟友,這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他決定了徐有正人生的成敗,決定了他未來的仕途,甚至他的小命。

  可是,要找誰呢?

  百官乘輅的乘輅,乘輦的乘輦,騎行的騎行,步行的步行,大家看向他的神情彼此都帶著心照不宣的意思,有幸災樂禍,也有義憤填膺,還有一絲真誠的感同身受。

  這時,武清候的車駕緩緩地駛到他身邊停下。

  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當武清候的腦袋從車輅裡探出來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

  就是他了。

  徐有正在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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