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村裡漸漸熱鬧起來。
村民們全都聚在村西頭的大樹底下,就將軍墓這個話題展開激烈的討論。
苗翠花坐在一堆老太太中間,繪聲繪色的給大家講述著她今天在申家溝的所見所聞。
眾人聽說棺材裡的將軍身高足足有兩米,而且臉上的皮膚比李家媳婦兒還嫩,紛紛倒吸涼氣,大呼“僵屍要吃人”。
苗翠花很滿意她們的反應,很快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供奉的聖水上。
所謂聖水,其實就是一盆再尋常不過的山泉水,只不過是擺在觀音像前放了幾天,就成了她口中能驅邪避凶的仙物。
不過任她吹得天花亂墜,也沒人願意繼續搭理,七八個老太太重新圍成一圈,徹底將她排斥在外。
苗翠花不死心,湊過去硬聊了幾句,自討沒趣後這才悻悻然起身,踱著步子準備回家。
剛走出去幾步,她就瞥見打西邊走來了兩個人。
顧小麥披頭散發的走在前頭,手裡握著一根比手臂還粗的木棒。
許天冬慢悠悠的走在後頭,手裡同樣拿著一根棍子,不過比起顧小麥的那根要細許多。
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兩條胳膊上全是牙印和指甲印,不僅如此,嘴唇還破了皮。
“嘿!小麥!”
認出來人,苗翠花大叫一聲,一路小跑過去,牽起了顧小麥的手。
“什麽時候來的?哎呀,怎麽搞的這是?這小子和你一起來的?哪裡的人?你倆打算什麽時候結婚?懷了沒……”
“外婆!”
問題一個接一個,顧小麥連話都插不上,聽她越說越離譜,趕忙強行打斷,拿木棒指著許天冬的鼻子,小聲說道:“他是許天冬,小時候來過一次,就那個往水裡尿尿的。”
苗翠花一聽這話,臉立馬沉了下去,重新將許天冬從頭到腳打量完一遍後,冷哼一聲,拉著顧小麥回了家。
許天冬跟著兩人回到小院,還沒來得及進屋,就聽“嘭”的一聲,直接被關在了門外。
我靠!什麽意思?
“顧小麥!你個死丫頭,是你佔老子便宜,嘴都給老子咬破了,我沒咬回去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你信不信……”
“閉嘴!”
房門重新打開,顧小麥黑著臉將他拉進門。
苗翠花大馬金刀的坐在觀音像前,手裡攥著一根擀麵杖。
許天冬見情形不對,扭頭想跑,卻被顧小麥堵住了後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最終,在苗翠花和顧小麥的棍棒淫威之下,他還是跪在蒲團上,朝著觀音像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又說了些諸如“觀音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之類的話,這事兒才總算翻篇。
講實話,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冤枉。
畢竟他連自己小時候來過這裡都不記得,又怎麽可能記得在聖水裡撒過尿?
好死不死苗翠花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一大碗聖水。
原本水裡有尿的事她並不知曉,看水黃黃的,以為是觀音娘娘顯靈,於是比平時還多喝了兩碗。
等她把水端給周娟等人的時候,顧小麥才說昨晚上看見許天冬半夜起來在盆裡尿尿。
幸運的是,那會兒許天冬還在床上睡懶覺,因此免於一難。
老太太也是記仇,這麽多年了竟然還記著這事兒。
要不是聽說顧小麥和那小子連嘴都咬上了,她今天是說什麽也不可能把他輕饒的。
晚上八點,婆孫倆坐在院子裡吃麵,許天冬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肚子咕咕咕叫個不停。
好話說盡,這兩人愣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隻好自己來到灶房起鍋燒水。
等面煮好,往大瓷碗裡舀上一杓豬油,再澆上幾杓自製的辣椒油,一碗光頭面就算做好了。
“還不賴嘛。”
嘗了一口,他頓時喜上眉梢,端起面正準備出去炫耀一下自己的手藝,余光掃到那個裝鹽的罐子後,腳步又停了下來。
剛才忙著調味沒怎麽在意,現在仔細打量之下,他的心臟忽然猛的突突起來。
眼前這罐子沒有提梁,圓肩鼓腹,蓋子平頂折沿,與口頸套合成子母口,造型十分簡潔。
雖看似通體黢黑,實則不然,拿到燈下細細觀察,便能發現罐口處是一層古銅色。
這是……煙熏的?
許天冬拿指甲輕輕刮了幾下,一層黑灰撲簌簌往下掉,落在面碗裡也沒引起他的注意。
還真是煙熏的,看來這東西真有可能是個寶貝。
檢查完外面,他趕緊借著燈光朝罐內看去,這一看,差點沒激動得跳起來。
罐子內壁光潔,銀白如鏡,與外表簡直判若兩物。
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他立馬將鹽倒進鍋裡,然後拿火鉗將罐子倒著放進灶孔。
待火燒上幾秒再拿出來一看,內壁依舊白淨,竟連一點點痕跡都沒有。
銀的!
許天冬欣喜若狂,趕緊將罐子藏進褲襠裡,這才端著面出門。
他上一世雖沒見過那古董長什麽樣,但卻聽說過是件銀器。
苗翠花的家境還沒富裕到拿銀罐當鹽罐的地步,顯然,她並不知道這東西的材質。
不出意外的話,這東西就是他要找的寶貝,即便不是,也必定不是俗物。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發了。
哈哈哈哈!
“小麥,這小子是不是中邪了?”
苗翠花看他一邊把碗裡黑乎乎的面條往嘴裡塞,一邊還嘿嘿嘿的傻笑,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
村裡沒有什麽娛樂活動,苗翠花家裡更是連電視都沒有,不到十點,大家就都上床睡覺了。
由於被苗翠花強行灌了一肚子聖水,向來不起夜的許天冬,今晚卻被尿給憋醒了。
月明星稀,村子裡安靜得可怕,連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為了方便給菜地施肥,苗翠花家的廁所搭在院子旁邊不遠處的地裡,離院子差不多有百來米。
許天冬懶得跑那麽遠,剛走出院子就開始解褲腰帶,正準備放水,身後突然傳來聲響。
“喂,不準在這裡尿。”
這嗓子差點沒把他嚇到尿失禁,連褲子都沒顧得上提就轉身罵道:“顧小麥!你他媽有病吧!”
顧小麥嚇了一跳,慌忙背過身,支支吾吾的說道:“你……你去廁所裡尿。”
“我尿你床上了?”
許天冬懶得搭理她,舒舒服服的就地尿完,提上褲子往回走時,卻被她拉住了手腕。
“幹啥?”
“你……你……你陪我……陪我過去。”
顧小麥低著頭,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已經微不可聞。
許天冬雖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麽,不過看她這副扭捏的姿態,心裡也猜到了她想幹什麽。
本想調侃幾句,可一想到下午被她拿著木棒滿山追的畫面,又把話咽了回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廁所前,顧小麥悶聲悶氣的說了句“等我”,然後就急匆匆的鑽了進去。
聽著裡頭傳來的潺潺流水聲,許天冬莫名覺得,這丫頭竟然有點可愛。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後,顧小麥紅著臉從裡面出來。
沒等許天冬說點什麽,就見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大路,一溜煙跑回了家。
許天冬愣愣的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覺得有些奇怪。
這丫頭不是崴腳了麽?怎麽跑得比下午那會兒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