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三月二十三日,晨,劉宗敏府。
院中的一聲聲吧慘叫讓慈烺驚慌不已。
他透過窗子,朝外望去,但什麽也看不到,只看到門口站著的大順兵。
此時,門被打開,大順兵將飯菜送來。
“該吃飯了。”
慘叫聲聲,慈烺感覺沒有味口。
“這是怎麽回事?”
“打人呢。”
“打誰?”
“還有誰呢?就是你們的宰相魏藻德。”
“打他做甚?”
“讓他交出錢來,他就是不交,豈不挨打。”
說完,大順兵就帶上門出去了。
“不是都投降了,為何還要挨打。”慈烺想。
“活該。誰叫你們投降啦,該打。”慈烺心中又升騰起一份快意。
飯菜是一個饅頭,加一塊鹹菜,還有一碗稀湯,實在吃不下去。
慈烺突然明白,什麽叫錦衣玉食。
原來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吃飯穿衣,挑三揀四,眾人伺候,自己並沒有感到什麽特殊。
還有很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啊,所以,他們起來造反了,他們也要過上跟自己一樣的生活。
而他們要過上這樣的生活,就要把自己從那兒拖下來,過他們以前的生活。
這兩類人的生活調換了,卻不能過同樣的生活。
慈烺正在胡思亂想中,門又被打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人,手臂上纏著繃帶,走路踉踉蹌蹌。
那人一進屋,倒地便拜。
“太子殿下,微臣來遲,讓太子受委屈了。”
繼而大哭,嚎淘不絕,哭聲震天。
“你是……”
慈烺問道。
“太子認不得臣了嗎?”
那人停止哭泣,抬起臉來。
“我乃內閣班役宗顏道啊。”
“你是宗愛卿?”
“正是。”
慈烺突然抓住宗顏道的手,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急切地問:“父皇到底怎樣了?”
“皇上,皇上……”宗顏道又泣不成聲了。
“快說呀。”
慈烺雖知父皇殞命,但一直沒有得到確切消息,讓他一直無法釋懷。
“太子殿下,皇上已經駕崩!”
“皇后呢?”
“皇后也已殯天。”
慈烺不再問了,只是站在那兒如木偶般呆呆地發愣,口中喃喃道:“我知曉了,我知曉了……”
“那天,皇后在送走太子殿下和二王之後,回到寢宮,義不受辱,自縊身亡。”
“父皇呢?”
“我也是才知道,當晚,皇上和王承恩在煤山自縊。”
說完,宗顏道再次跪地,嚎啕大哭,以頭碰地。
“父皇……”慈烺也跪下,大哭不止,全身抽動。
“哭什麽哭,甭哭。”屋外的大順兵呵道,“再哭,也活不了。”
慈烺與宗顏道的哭聲才漸漸地停止下來。
“那天晚上,各自逃命,自顧不暇,皇上去了哪兒,微臣也不知道。在路上,遇到大順兵,抵抗不過,被斫斷手臂,因而被俘。本想自殺以報皇恩,但念及皇上、太子下落,才沒有去做。”
“現在深感恐怖,先生幸而未去。”
“臣深受皇恩,敢不奉命?”
屋外又傳來陣陣慘叫聲。
“聽說是劉宗敏在拷問魏藻德?”慈烺問。
“是。臣進府時,看到魏藻德已奄奄一息,大概活不久矣。”
“此乃咎由自取。”
“賊逼其交出家藏錢財,交出一萬多,仍嫌不夠,還在追索。”
“父皇還以為他廉潔。既廉潔,何來如此多銀子?”
“為了活命,無所不用其極了。臣進來時,為了活命,他讓叛將救他,說是願將十七歲小女嫁給他做小妾。”
“事願得遂否?”
“那將軍哪聽,反而跺了他一腳,將其踢翻在地。”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昨天我進來時,他還在嚷嚷著要做大順的官呢!”
“官恐怕是當不成了。皇上也最恨這樣的官了!”
“說完了嗎?說完了,快走。”大順兵在外催促道。
“就完,就完。”宗顏道忙堆笑說道。
“皇上留有什麽話嗎?”
“哎。”宗顏道再次淚水橫流,停了停,才繼續說下去,“皇上的屍身昨天才在煤山找到,還有太監王承恩。”
“父皇……”
“是一個太監將先帝所在報告給李自成。先帝以發覆面,身穿藍袖道袍紅褲,一足穿靴,一足靴脫。”
“可有遺言。”
“遺言留在背心上面。”
“我記得父皇那天穿著玄色鑲邊白錦綢背心。寫了什麽?”
“諸臣誤朕……朕無顏見先帝於地下,將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決勿傷我百姓一人……”
宗顏道邊哭邊說,斷斷續續。
“父皇。”慈烺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宗顏道連忙掐住慈烺人中,慈烺才慢慢緩過氣來。
“闖賊,看小爺不要你命!”
“太子,不可。”宗顏道連忙捂住慈烺的嘴,用眼神製止不要再說下去。
“大仇不報,誓不為人。”
“又喊什麽呢?”大順兵在外喝道。
“沒什麽。”
“快走吧。再不走,讓劉將軍看到,你們的小命一個也保不住。快走。”
“太子,臣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身體。”
宗顏道站起身,扶起慈烺。
“臣見過太子,今生也就無憾了,恕臣不能再報皇恩。”
“宗愛卿也要保重。”
“快走,快走,一個又死了!”
“誰?”
慈烺、宗顏道齊聲問。
“就是剛才被打的魏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