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低沉蒼涼而悠遠的牛角號業已吹響,忽魯兀惕部大營裡炸開了窩。
有人呼喝著一邊穿著衣服慌亂地走出帳房,有人在急切尋找趁手的兵器,隻有部分動作快的在圍欄裡往外拉著馬匹。
老忽魯披掛整齊,一套鏽跡斑斑的鱗甲已扎束停當,在大帳前來回踱著,護從牽著馬,扛著他那把長柄鋸齒飛鐮大刀侯在身側。
此刻的老忽魯雙目赤紅,心火蹭蹭往上竄,但面目表情還顯平靜。
已能聽到營外附近的喊殺聲,那是尋哨小隊和賊人乾上了。十幾個人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一旦賊人突破,衝進營盤,那麽部民們將會迎來無情的屠殺。
草原上的生存法則是極其殘酷的,人們不斷接受著戰爭、疾病、暴風雪、狼群等等天災人禍的洗禮。多數人活不到年老,就會被殺死、病死、凍死,甚至餓死。
草原人過著遊牧生活,人們用轆軲車拉著帳房,不斷遷徙,逐水草而居,放牧著牛馬羊群,來獲取食物、換取生活用品。
為了方便人畜取得飲用水,忽魯兀惕部的營盤扎在一條小河邊上。
老忽魯的主帳居中間,大小e乞和牧民奴戶們的帳房圍著主帳向四外擴散,最外面是個個相連的轆軲車陣,把整個營盤圍住。
轆軲車陣的作用相當於漢人的城牆,當然,它的防護強度和城牆沒有半點可比性。
當有外敵侵襲時,部落裡的男女老幼,皆列車陣之後,用弓箭加以還擊。對於草原部落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防禦體了。
直到現在,老忽魯身邊才聚集了百十多人,但已不能再等了。
老忽魯猛然停下身來,揮手怒聲吼道:“賊崽子來了!來搶咱們的牛羊,搶咱們的女人孩子!嘿嘿!想得美啊,當忽魯兀惕部人是孬種麽?是麽?他娘的!你們自己說,你們是孬種麽!?”
眾人皆臉色漲紅!嘶聲齊吼:“不是!”
老忽魯的臉色愈加凶戾,擺了擺手:“好!很好!我就知道,我的孩兒們沒有孬種軟蛋!賊崽子們就在大營外,現在就讓這些雜碎知道,忽魯兀惕部人絕不是好惹的!”
鏗鏘之聲,使得群情激奮!“吼……吼……吼……”一時間,吼聲震天,馬匹嘶鳴不絕,遠遠回蕩開來。
見此情景,老忽魯亦豪氣大盛,以拳捶胸仰天長嗥:“嗷…………嗚!”
}人的嗥叫,聲穿蒼穹。
下面人等聞之,個個赤紅著雙眼,也跟著“嘭嘭”捶胸長嗥不息。就連阿勒吉亦雙拳緊握於胸前,仰起脹紅的小胖臉,聲嘶力竭地嗥叫著。
老忽魯飛身上馬,抓過飛鐮大刀,嗜血的雙瞳掃視下人群,狂吼道:“孩兒們!還等什麽!抄緊了家夥,去幹掉那些狗娘養的!!”
吼聲一落,伸展刀身,狠狠地向下一壓!所有部眾立時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喚著,打馬而出,勇猛向前。
月亮很圓,清冷的月光灑在雪地上,折射出白泠泠的光暈,使得今晚的夜空幾乎亮如白晝,卻也更添了寒意。
大營外,巡哨小隊十二人,無一人苟活。
賊首馬行風望著這十二具血葫蘆一樣,
缺肢斷腿的屍體,也是暗暗咂舌,心驚不已――沒想到這十幾條漢子如此勇烈。 面對數十倍於己的敵人,這些人沒有一人退縮,皆死戰不退,直至最後一人倒下。
正是這十二人,居然砍死自己手下七八個嘍「惺聳萇思撕歟
馬行風棱著那雙發白的死魚眼,心中恨恨不已,外面這一小隊就這麽扎手,進到裡面可想而知,看來今天是碰上硬茬了。
讓他慶幸的是,看情形營裡面的人還沒有組織起來,顯然這次偷襲很成功。現在必須馬上衝進去,殺光他們的青壯,然後掠走他們的牛馬羊,當然,還有那些如花朵一般標致的女人!
馬賊大隊剛剛越過轆軲車,迎面便殺出一哨人馬。
老忽魯心急如焚,但還是晚了一步,賊人已經衝進來了,一場白刃血戰已不可避免!
望著不斷湧入的賊群,老英雄臉上卻無一絲懼色,反而眼神越來越亮!一手在上,一手在下,雙手擎刀斜舉胸前,雙腳猛踩馬刺,胯下大青馬電射而出!
老忽魯一馬當先!“吼……吼……吼……”部民緊緊相隨!
片刻間,雙方人馬“轟”地撞在一起!!
霎時,怒吼聲、慘叫聲、戰馬嘶鳴聲不絕於耳。鮮血飛濺,人頭滾滾而落,到處是殘破的肢體,場面血腥無比,望之使人心膽皆喪!
此刻,老忽魯人馬俱赤,如同潑血!已然在賊陣之中殺個通透。掌中鋸齒飛鐮,刀口已卷,刀身赤紅,並“滴滴答答”不停掉落血水!
一連砍翻七八人,老英雄心中暗歎一聲,“到底是老了啊!”
雙臂陣陣無力,緊攥刀柄的雙手青筋暴流,卻是止不住“突突”地顫抖著。
“哪怕是給咱年輕十年,這些賊崽子又何足懼哉!”
橫眼看了下,愛將韓武臣一直死死跟隨,雄壯的身軀披創無數,卻依然腰身挺直。
再看所隨部眾,已去近半,余者皆渾身浴血。但每個人眼中都跳動著火焰,眼神之中戰意滿滿,無一有半分怯色!
老忽魯心頭一熱,緊縮的瞳孔再一次戰意凜然!
回頭觀瞧,賊人也沒好到哪兒去,一通廝殺,也被撂倒幾十號,沒死的滾地哀嚎著。
隻是遠處不斷有部眾,三三兩兩急匆匆殺入戰團,卻不消片刻便被淹沒了。
老忽魯緊蹙眉頭,收唇長吸一口氣!
這樣下去不成啊,這些沒有多少殺戰經驗的“小犢子”,只知道拚命,卻不知道抱團,這樣不成規模的單兵獨戰,最終隻能被絞殺殆盡。
心頭如烈焰在灼燒!奮力撥轉馬頭,手下人等亦齊齊撥馬轉過身來。
老忽魯狂嗥一聲,長刀高高舉起,接著拚力向前虛引!所有人立時會意,高聲呼喝著催馬回衝,“轟隆隆”再一次撞入賊群!
頃刻間人仰馬翻,血霧彌漫,喊殺聲震天,雙方人馬全都殺紅了眼!
正在這時,忽見阿勒吉一馬當先衝來,手中揮舞著彎刀,口中嘶喊著什麽,後面的護衛緊緊跟隨,卻是追之不上。
老忽魯登時心下大驚,暗叫一聲:“壞事了!”
就這一愣神的間隙,一把長刀悄無聲息的劈來,待老忽魯發覺時已是躲閃不及,“哢嚓”一聲,老忽魯的一條臂膀飛了出去。
這是個又黑又瘦,一對三角眼冒著凶光的匪賊。外號“黑豺”,以陰狠著稱。他早就瞄著老忽魯了,一直等待時機出手。
趁老忽魯愣怔之時,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哪裡肯放過,“黑豺”像個幽靈一樣貼上去下了黑手。
血光迸濺!老忽魯大叫一聲,身子一歪,險險栽下馬來!緊隨身側的韓武臣大驚失色,悲憤之下,反手一刀將那“黑豺”劈翻在地,一手扶住老忽魯。
老忽魯痛得幾欲昏厥,鮮血從斷處汩汩迸出。然那越發黯淡的眸子卻死死望向阿勒吉,沒有半刻離開。
掙扎著稍稍撐起些腰身,用盡最後的力氣衝阿勒吉喊道:“回去!走!!”一頭扎在馬背上,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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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策背靠著一塊巨石坐在那裡,雙手交互抄在大衣袖子裡,不停地打著哈欠。
此刻天將放亮,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辰,被稱為“鬼呲牙”。呂策早早便被凍醒了。
才幾天的時間,呂策已變了模樣。原本線條柔和,飽滿圓潤的臉龐瘦了許多,顯得眼睛更大了,且眼神更加明亮。
起了棱角的臉頰布滿風霜之色,唇上也有了唏噓的胡茬,整個人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呂策這兩天過得還算不賴,不但用相同的手法扎到幾隻肥兔,還找到了一處山頭,這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實在難得。
在山頭的背風面,臨近山頂有數塊巨石林立著。藏身巨石之後,就是個“安樂窩”。
這“窩”裡由於巨石的遮擋, 沒有多少積雪,且草勢茂盛,呂策那幾匹馬終於得以飽餐了。
老天始終沒有開晴,呂策的生火法子不得施展,隻能一直吃著生食。
隻要一逮到兔子,首先快速吸乾熱乎乎的兔子血,再用短刀拋開兔子的腹部,取出熱氣騰騰的鮮嫩內髒,切成條狀,痛快地大嚼,當然,兔子肉也是不放過的。
每次吃飽喝得以後,呂策就能深深體會到什麽是溫暖,什麽叫幸福!
哦,提起那把短刀,就要說一下。這刀還是救小丫頭時,撿拾小丫頭掉落的。每次用它切割食物時,眼前就會浮現出小丫頭的影子。
想起那丫頭,呂策就會輕聲罵上一句:“你個小沒良心的!”
那丫頭也不知怎麽樣了,呂策還真是好一陣擔心。不知她躲過這場暴風雪沒有,自己九死一生,勉強才算活下來,那丫頭身上帶著傷,要是遭遇到這場大雪,怕是麻煩了。
誰讓她偷偷地溜走了,還把自己的寶劍也帶走了。那可是上萬大洋啊!說起來還是有些肉疼。不過自己朝不保夕,對於身外之物已不是太在意了。
呂策此刻想睡又凍得睡不著,不睡還困得不行,這滋味恁是難受得要命。
還是起來活動活動吧,去去困意也去去寒氣。
像老驢拉磨一樣一圈一圈的著,暖和了許多,也精神了不少。
猛然,呂策停下了腳步,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圓了,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