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陽球以資財買通大長秋育陽縣侯曹節,以及中常侍冠軍侯王甫,等待他的下場可不是去官免職那麽簡單,他當時能否從廷尉手下活著出來都是個問題。
陽球當時一改人前冷酷模樣,盡顯卑微、諂媚之色。
大漢政權一把手曹節根本就沒想搭理陽球,王甫則看在陽球獻上的三韓特色美姬與遼東各類特產的份兒上,讓自己兒子少府王萌出面接見了陽球。
陽球這才逃過一劫,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且對曹節、王甫的傲慢懷恨在心。
今日張舉想讓他陽球作為中間人求見王甫,陽球也是犯了難。
張舉並非有意讓陽球為難,只是憑其自己身份、地位,就算再有錢,想要直接接觸到王甫這一等級的人物,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作為張舉鄉黨,還是一名前輩,陽球理應與之守望相照。
可莫要小瞧了這“鄉黨”名分,曹操手下的諸多重臣,大體可以分為沛國系和潁川系。
大名鼎鼎的荀彧在舉薦人才之時也只會優先舉薦“鄉黨”給曹操。
荀彧家族中的另一位大人物,親叔叔荀爽甚至曾因隻舉薦自己人而被汝南袁氏袁閬調笑。
“士但可因親舊而已乎?”
這話就是在說荀爽舉薦人才時私心極重。
陽球雖然是幽州人,但也不能免俗。
張舉、張純的家族在祖輩時期就與陽球家族交好。
王莽時期的誅貉將軍陽俊,從漁陽出兵時就是由張家提供的糧草、人力支援。
縱然近些年兩家往來不再如往日那般密切,這也不是陽球出言婉拒張舉請托的說辭。
隻稍作思慮,陽球便答應了張舉。
“此事就交給為兄去辦,只是這所需貲財還得由致嵩準備妥當。”
張舉見陽球答應的如此痛快,感激地拜倒在地。
陽球大驚,硬是將張舉拉了起來,“致嵩,你這是作甚啊!”
張舉這半年來所受憋屈在這一刻爆發,他抱著陽球嚎啕大哭。
待張舉情緒穩定後,他將自己入京後的遭遇統統道出。
陽球聽完也是憤恨不已,咬牙切齒道:“袁氏小兒,竟輕蔑如斯!”
其實,陽球早年也曾祈求拜在袁氏門下,但他的遭遇也如張舉一般。
汝南袁氏何等家族,哪裡會看得上既無出身,又無實權的陽球?
陽球同樣是在無奈之下投靠的閹黨,就這還沒能拜在曹節、王甫這種大宦官門下,而是與職權、地位低了不少的中常侍程璜結為姻親。
程璜此人極為圓滑,既是曹節的黨羽之一,又是董太后的心腹宦官。
陽球能抱上程璜這棵大樹,也算有了依靠。
只可惜,程璜還不足以影響廷尉的決策,因為當今的廷尉乃青州樂安人士仲定。
仲定此人可是王甫的“老搭檔”了。
熹平元年(172年)七月,渤海王劉悝被王甫誣告而死。全家上下百多口,全部下獄身死。
少府王萌下屬黃門署的北寺獄“功勞”最大,其次就是拍板作斷的廷尉仲定。
這些年來,王甫與仲定強強聯手,不知靠誣告洗罪收斂了多少財貨。
由少府王萌掌管北寺獄,司隸校尉在京都洛陽都是被架空的狀態。
張舉希望求上王甫可真是找對人嘍!
陽球也是知道其中秘辛,故而別無他選,隻得應承下來。
張舉非常識趣地拿出一張名刺交給陽球,“兄長,這裡面有禮單,您且過目,研看是否還需再添加他物。”
這年頭,送禮也並非是大張旗鼓地一次性交清所有禮品。
通常都會由中間人收下單,在將禮單上呈之前,中間人會親自過目,檢視禮單內容及其價值總和。
所以,這中間人可不是隨便誰都能當的。
作為一名合格的中間人,最基本的“閱歷”就要足夠充足,不然都認不全禮單上的禮品目錄,也算不明白禮品價值幾何。
其次,中間人也要對“收禮人”的喜好了如指掌。大多數達官顯貴都有自己明確的“禁忌”和“偏好”。比如王甫,他就非常喜歡“奇女子”。
“奇女子”可以是身材極高,或極矮之女,也可是極肥,或極瘦之女;還可是擁有特殊“名器”之女。
王甫這個特殊嗜好在大漢官僚圈內廣為人知,張舉稍一打聽就能得知。
因此,在他上呈的禮單中多有幽州各地女子在其中。
此外,張舉還為王甫準備了精美的漆盒。
說是“漆盒”,其實是由頂級工匠,以精選之貝殼打造而成的“化妝盒”。
沒錯,“手握王爵, 口含天憲,非複掖廷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的大宦官王甫喜歡精美的化妝盒。
究其原因,想是因為王甫熱衷於“美妝”,更喜歡“修飾”自己的玩物。
據說,王甫與王萌最愛在美肌上與少女粉嫩處“作畫”。
張舉一共列出不下五十樣禮品,陽球見了也不由怎舌。
“致嵩為了汝弟也是費心了。”
陽球感慨道。
張舉歎了口氣,“唉!致一與舉血脈相連,安能坐視不理?”
又過了片刻,陽球這才將禮單審視完畢。
“有此禮單,當可成事。”
陽球臉上露出肯定的笑容。
張舉聞言,又從袍服內拿出一名刺交給陽球。
“此為弟之謝禮,還請兄長不要嫌棄。”
托人辦事,即便是鄉黨也要有所表示,這點人情世故張舉明白得緊。
陽球也未多做推辭,只是稍微客氣便收了下來,也不曾翻閱其中內容。
照張舉獻給王甫的禮單來看,陽球認為他收下這一份也少不了。
此時陽球心中不由暗忖:這雍奴張氏還真是深藏不露!想其宗族借著鹽鐵之利,與異族通商,獲利巨億!日後可要與這張舉多多往來,來日可為我臂助!
於是,陽球主動獻殷勤道:“為兄聽聞泰山郡太守將於來年轉任。賢弟也在這京城有段時日了,想來也到外出任職之時了。”
張舉當然想要留在京城任職,誰不想當個京官呢?
不然,他也沒必要吃力不討好地求著當士大夫的走狗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