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怔了怔,團起一塊泥巴扔在洪白腦袋上,“種地種傻了吧你?三百多號人,跟你走?給你分了都不夠吃的!”
洪白指了指身側的劉順,“俺家家主,他父親,你見過的,就是那個遊徼,升官了,需要二百人。”
感受到老蔡質尋的目光,劉順掏出委任書遞給老蔡。
老蔡則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劉順。
劉順突然意識到,這些人根本不識字。
他收回委任書,說道:“家父將去常山國國都擔任王府衛士長,現招募......”
劉順頓了頓,環顧圍觀眾人,又看向老蔡,最後目光落在洪白身上。
他能看出洪白目光中的渴望與懇求。
劉順一咬牙,“現招募三百人同往元氏縣任王府衛士!一經錄用,食宿皆由王府負責!”
人群蠢蠢欲動,但沒有老蔡率先表態,誰也不敢吱聲。
老蔡站起身,問道:“給刀嗎?”
“給!”
“馬呢?”
“這......應當是沒有。”
老蔡有些失望,他回首看向眾人,“想去的就吱個聲!”
“你去哪,我們就去哪。”
人群之中有人說道。
隨後,十個人附和道:“對!老蔡去哪我們就去哪!”
然後是五十人,一百人,在場所有人都這麽說。
老蔡笑了笑,擺擺手道:“罷了,既然是我兄弟所托,姑且信你小子一回。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小子敢騙我,小白也攔不住我殺你!”
劉順聞言,不但沒有被嚇到,反而大笑起來。
老蔡皺眉道:“這小子怕不是個癡兒。”
劉順突然停止了笑聲,眼神狠厲道:“我要的就是你這種人!若非狠辣之人,要之無用!”
劉順又抬手指向眾人,“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忘了怎麽拿刀的莫跟隨!忘了血是什麽味道的莫跟隨!忘了刀子入肉是什麽觸感的莫跟隨!聽到了嗎?!”
一群早已看淡生死的幽州老爺們,竟然在此時此刻被八歲孩童所震懾得說不出話。
還得是老蔡,他對著跟前的幾人,上去就是幾巴掌。
“傻了嗎都?啊?俺們可是跟鮮卑人對砍過的!害怕了一群中原崽子不成?!”
老蔡一語點醒夢中人。
“對!俺們鮮卑人都不怕!”
“要我砍誰你吱聲!”
“拿刀來!”
劉順笑了,他笑得格外開心。
清點一番人數,共267人,其中207可戰之兵,60老弱婦孺病殘。
劉順對老蔡小聲道:“他們以後就是王府的兵,王府有規律,你到時候得看住他們。”
劉順並不喜歡老蔡這種威望極高之人,眼下只是暫時的妥協。
好在,目前也就這二百來人聽他號令。日後,此人若有異心,劉順也不介意效仿袁紹殺麴義。
老蔡也是個明事理之人,既然打算混這口飯,他肯定明白得守規矩。
“請少郎君安心,蔡某曉得。還有一事。”
“請講。”
“不知少郎君還要不要更多好手?”
劉順眉頭輕挑,“此話怎講?”
“還有一幫遼西來的在這裡,全都是個頂個的好手。只有三十來人,但從來沒人敢惹,帶頭的是個十八九的青年。”
劉順尋思片刻,也不差這三十來人了,如果真像老蔡所說,那可是“至寶”!
“帶我去瞧瞧!”
老蔡叫上幾個兄弟,帶著劉順來到不遠處的遼西人營地。
劉順先前還納悶,為何老蔡不與同為幽州出身的遼西人在一個營地。
甫一見到這幫遼西人,劉順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麽——這哪裡是遼西人,全是些烏桓、鮮卑異族!
劉順兩世為人,還從未與異族打過交道,心裡有些沒譜。
“老蔡,這裡怎麽會有烏桓人?”
老蔡向手心吐出一口吐沫,捋了一把頭髮回道:“這幫人不是上谷郡‘逃兵’,就是他娘皮的代郡逃出來的。”
上谷與代郡都是直面鮮卑的第一戰線,護烏桓校尉也駐扎在上谷郡,其所需防衛力量之龐大可想而知。
“哈?逃兵?!”
老蔡冷哼一聲,“這些年,鮮卑雜種連年寇邊,沒個消停時候。朝廷強征各邊郡烏桓人作戰,一年又一年,誰也堅持不下去!”
劉順略有遲疑道:“你說的可是強征‘更賦’?”
“嗯......左右都是官府強征無度所致!”
劉順點點頭,心想:應當就是因為交不起更賦被迫戍邊之人。
尋常良家子走正規渠道應募,可以獲得差不多每月3000錢的傭金。
大漢朝廷不想出這筆錢,就會利用“更賦”或是斂財,或是強拉壯丁。
所謂更賦,是一種代役稅。
漢景帝時規定,凡是20歲至56歲的男子, 必須為國家服一年兵役,服役完後便可回家。
這些鄉勇算命好的,有倒霉之人需要當戍卒,去邊疆戍守。
有不願意去的,也可以拿錢雇人代自己去服更役。
價格相當之昂貴,每月要付300錢,一年下來就是3600錢!
300錢是什麽概念?
舉例來說,一石(約30公斤)粟米或大麥只要220至250錢;最好的米一石也不過400錢左右。
如此高昂的價格,平頭百姓肯定出不起,隻得親自服役。
再算上近些年大量宦官子弟擔任地方要職,本就難堪重負的民眾只有逃亡這一條路。
劉順對烏桓人倒是沒有偏見,逃兵也無所謂只要敢動刀子就行,“也罷,且去與之商談一番。”
幾人走上前去,立刻就被一名異族長相之人攔住。
“圖巴!”
通過那人的手勢與表情,不難猜出“圖巴”的意思。
老蔡發動其“外交”技能,與那異族人攀談起來。
不多時,老蔡向劉順勾手道:“來吧。”
來到營房後身,劉順見到幾十人分散圍繞著幾個火堆坐著烤火。
先前那名異族人跑到一名青年身後,小聲低語幾句。
青年聽後,獨自走了過來。
待青年走近,劉順發現他是個“混血”。
青年冷冷問道:“何事?”
短短兩個字,劉順便能聽出眼前這壯實的青年早已飽經風霜。
老蔡指了指劉順,“這位是常山國國相派來的,有事兒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