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曾經把你從癮君子的深淵裡拉出來，也曾警告過你永遠永遠不要去碰致幻劑。”

　　在酒吧角落的黑暗中，康斯坦丁將銀色半框眼鏡往下推了一點，那雙灰棕色的眸子凌厲地如同是散發寒意的刀鋒。

　　莫蘭粉?道格瞪大了眼睛，腦中那一切混亂的思路才開始被捋順起來。

　　“不必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接觸莫蘭粉的時候你還在你母親的懷裡喝奶，那種惡心的味道就算摻夾在南雷敦擁擠的貧民窟裡我也能聞得到。”

　　康斯坦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道格，在他的臉上已經可以看出一些怒意，手掌上傳來骨頭摩擦的劈裡啪啦聲。

　　“康斯坦丁，如果你聞到的確確實實是莫蘭粉的味道，那可能我陷入了一場陰謀中了。”

　　道格一路奔跑來腦袋已經清晰了很多，但依舊有些昏漲，他大口地喘息著，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盯著康斯坦丁那嚴肅的眼瞳。

　　康斯坦丁眯了眯眼睛，心中也湧現出來一些疑惑。

　　確實，莫蘭海藻的研磨粉最初是一種強效麻醉劑，而且單純的莫蘭海藻本身並不能成為可吸食的致幻劑，必須添加一些蒸煮後的提純液再進行二次蒸餾。

　　再加上新雷敦建都以來，玫瑰家族一直強力把控這些可以製成致幻劑的植物，最初的梅丹佐執政官就曾明確表示致幻劑絕對不能在新雷敦出現。

　　這讓致幻劑在新雷敦極其難以出手和販賣，玫瑰家族的初代執政官梅丹佐·斯圖亞特制定的《玫瑰律法》中關於處置販賣致幻劑者的方法:移交楓丹白露的蒼白審判局，以最高異端者的方式處以絞刑，並且收繳家中一切財產和田地，且剝奪任何爵位，將家人放逐至疆域。

　　沒人知道為什麽梅丹佐會對致幻劑痛恨至此，但是玫瑰律法中將販賣致幻劑者等同於了異端傳教士。

　　而對於道格，康斯坦丁還是比較信任的，他知道對方絕對不可能再一次踏入那個深淵，但是他也曾見過一次再一次墮落的青年。

　　康斯坦丁平複了有些情緒起伏的心臟，他閉上了眼睛再一次仔細地聞了聞道格身上的味道，隨著他挺拔的鼻子微動，康斯坦丁的臉色也逐漸在變化。

　　白沉花，安眠草，鈴香葉，莫蘭粉，還有來自南大陸的冬葵，紅葉槐，銀葉……

　　一種種植物的味道在康斯坦丁的鼻子中自動分離，讓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每一種植物所帶來的芬芳。

　　那確實是一些不錯的味道，但是當最後一份植物出現融合的那一刻，康斯坦丁動容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難以言喻的殺意從康斯坦丁的身上蔓延開來。

　　但是隨著他雙眼的睜開，一切都消散在了充滿酒香的空中，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你去二樓的【黑鱗】等我，順便好好休息一下，我馬上來找你。”

　　道格抬了抬已經難以睜開的雙眼，大腦中不斷翻湧的疲倦一次又一次地襲來，他能撐到這個酒吧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算了，吃下去。”

　　康斯坦丁看著道格已經快癱倒的樣子，將一顆透明的藥片塞進了對方的嘴裡，然後像提小雞一樣把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五左右的道格扛到了肩上。

　　就好像道格那沉重魁梧的身材是面糊捏的一樣，康斯坦丁提起他連肌肉都沒怎麽發力。

　　“砰”

　　就在康斯坦丁扛著道格走到樓梯口的時候，

一團黑影“咕咚”一聲撞了上來。　　康斯坦丁隻感覺是一個充滿棉絮的布偶，而那團黑影卻直接被撞翻了過去。

　　“抱歉先生，是我沒有注意，在這裡請您接受我陳懇的歉意，但是請原諒我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賠償您的。”

　　有些柔冷的聲音傳來，那是一位帶著帽子男孩，他穿著被縫補得密密麻麻的大棕夾克，帽簷壓得很低，只露出了雜黑色的發絲。

　　男孩看著對方一直沒有回應，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表情嚴肅而魁梧雄壯的康斯坦丁用著他那凌厲的灰眸毫無情緒地看著自己。

　　男孩頓時被嚇得身子都有些顫抖了，他害怕地縮進了那寬大的夾克中，將那墨綠色的帽子壓地更低了，只能看見那蒼白翻著死皮而顫抖的嘴唇。

　　“凡賽克之凱的強大在於它的蒸汽核心，用了軍方淘汰的殘次品【龍心VII式】。那位機械師將它買回去二次維修，雖然修補好了，但是卻將龍心的缺點擴大了。”

　　康斯坦丁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男孩一眼:

　　“爆發力極強，但是靈敏度不夠，能搭載龍心7的必然是重型甲胄，即便是這種手操型的。”

　　“它一旦摔倒了，重新爬起來需要一段時間。它的左腿上的滑輪有缺陷，齒輪的摩擦聲音不太對。”

　　說完，康斯坦丁側身繞過男孩，向著樓梯上方走去。

　　“謝……謝……”男孩還沒有反應過來，康斯坦丁已經消失在了樓道的拐角中。

　　“祝您和您肩上的那位先生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男孩小聲喊著，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的符號。

　　……

　　“我他媽才不是蓋佬！”

　　在包間門口的道格就好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吃了藥片後他的意識也清晰了不少，在半夢半醒中小聲嘟囔了一句。

　　“弗隆澤先生，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站在二樓的侍女看到了扛著道格的康斯坦丁，她微笑著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輕點鞠躬問道。

　　康斯坦丁站住腳步，沉思了片刻，覺得肩膀有點酸，將道格換了一隻肩膀繼續扛著。

　　“我想投那位艾蕾……先生的注，跟柏天尼說，這個數字。”

　　“艾蕾?”

　　“艾雷，口誤。”

　　康斯坦丁筆畫了一個十的手勢，那位侍女連忙點頭，小跑下樓去找柏天尼了。

　　十枚銀爵，康斯坦丁想著，若是真的贏了，至少翻7倍。

　　而身為挑壘者的艾雷至少也能分紅到8枚銀爵，那對於平均日薪不足1.5敦分的南雷敦貧民來說，簡直就是一筆無法想象的巨款。

　　在物價不變的情況下，他們一個人至少需要17年不吃不喝才能存夠，但是在這座酒吧裡，這只是一次押注分紅到的一筆罷了。

　　所以大仲馬·吐冷先生才會在他著名的那本小說《百萬金隆》裡說過那句名言:世界上99%的資產都掌握在不足1%的人手中，而那99%的人要為那1%的金隆去奮鬥一輩子。

　　康斯坦丁感慨了一秒鍾，撥動了房門前的機械密碼鎖，這是這座酒吧中專門屬於自己的一間包間，平常時間就連打造雜活的女仆都不知道密碼。

　　霍爾卡斯也擁有一間，都是自稱他們的大哥亞伯準備的，霍爾卡斯那間的名字叫【白鯨】。

　　“我的弟弟們當然應該在兄長的酒吧中擁有屬於自己的包間，畢竟梅丹佐執政官說過一句話‘長兄如父’啊！”

　　這是亞伯的原話。

　　亞伯如今許久沒了聯系，而霍爾卡斯一直在凜冬海域上。康斯坦丁忽然想起這兩位故友，自從那件事之後，三人已經太多年沒有再聚在一起過了。

　　走進包間，衣帽架上掛著幾件黑鬥篷和獵鹿帽，還有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假發和胡子，櫃子裡全是一個型號的左輪手槍。

　　太久沒有來這裡，都忘了自己曾經是打算改名換姓，在新雷敦做一位私人偵探了。

　　康斯坦丁將肩上的道格慢慢地放到了一旁的墊子上，錘了錘道格的胸膛。

　　“能看到你這樣一面實在不容易，當初我把你從騎警廳保釋出來的時候，你的臉上帶著的還是那樣的張狂。”

　　“只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好多事情我無法辦到。”

　　道格不知怎麽有些情緒低落，他歎了一口氣。

　　“感慨自己的無能應該是老男人才做的，他們發覺到了自己這一輩子只能養活自己和家人，可你離那個歲數還遠得很。”

　　康斯坦丁聳了聳肩，少見地幽默了一下。

　　“夏爾·利葉死了，他在前幾個星期預測到了自己的危險，雇傭我做他的理賠員。在幾個小時前我收到了消息，不久前我剛從他的住宅出來。”

　　道格看向面前的康斯坦丁，將自己今晚的事情大致都告訴了對方。

　　聽完道格的話，康斯坦丁半天沒有說話，很難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

　　“你的意思是，夏爾·利葉是被人謀殺?”康斯坦丁沉默了，再一次開口還是那低沉厚重的嗓音。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明天得去一趟羅森保險公司，但是我想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復。”

　　道格苦笑著，吃力地舉起了自己顫抖的手。

　　酒吧一樓，角鬥場旁，細腰扭動的侍女們已經將最後的賭注數據給計算了出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最後的計算結果出來了，毫無懸念的結果。讓我們猜測一下倍率是多少吧。”

　　甜美的女聲出現，場下的圍觀酒客們發出各種哄叫。

　　“十倍十倍！”

　　“十二倍，我賭一枚丹侖！”

　　“一枚丹侖?我的女神，你這是打發乞丐嗎?”

　　穿得最豔麗的女孩站在了角鬥場的中央，拿起了那塊剛剛計算好的機械板。

　　“【凡賽克之凱】押注金額:50枚金隆77枚銀爵124枚丹侖220枚銀十字！

　　【輕騎士】押注金額:30枚丹侖9枚銀十字，看樣子我們還有一些先生希望爆冷門呢~”

　　女孩特意拉長的聲音，頓時引來了一片哄笑聲。

　　有不少人在歎息，畢竟雙方的押注金額差距實在太大了，有著幾乎6倍左右的差距。這讓即便在這次賭注中勝利的【凡賽克之凱】一方的人只能分到區區30枚丹侖，這筆金額實在太小，他們根本就看不上。

　　但是來這裡的更多是找些樂子，他們也樂於看到【凡賽克之凱】秒殺【輕騎士】那一瞬間的華麗與精彩。

　　“賠率1:14.4，這是我們【青銅之火】角鬥場開始以來，最誇張的一次賠率！”

　　“還有九秒即將結束，還有想下注的先生或者小姐嗎，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啦！”

　　“八……六……三……二……一……”

　　“讓我們公布最後的金額！”

　　女孩忽然愣住了，她再一次看向身邊侍女遞來的憑證，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有位先生為我們的【輕騎士】投下了整整十枚金隆，現在的【輕騎士】的押注金額是……10金隆30枚丹侖9枚銀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