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給你吃下的是【白種】，不到一個小時你吸入的莫蘭粉殘留物就會被吞噬。”

　　看著道格虛弱的樣子，康斯坦丁無意識地從身旁櫃子中整整齊齊並排的銃彈中拿出一顆，拿捏在手上輕輕摩擦。

　　“魔藥?沒必要吧，當時在場的人那麽多，總不至於都要服用魔藥吧?”

　　道格有些詫異，他記得這顆魔藥的名字，在很多年前自己也被康斯坦丁硬塞下了一顆，然後被迫給對方打了一年的白工。

　　“你不一樣，我信任你，但是不信任人的本性。”康斯坦丁取下眼鏡，長歎了一口氣。

　　道格沉默了，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在這點上他無法辯解，因為那曾經就是事實。

　　“我認識一個人……”道格斟酌了一番，“我問你，康斯坦丁，黑夜生物在什麽條件下才能汙染活人的身體?”

　　康斯坦丁挑了挑眉，他瞥了道格一眼，繼續擦拭著手上的銃彈:

　　“黑夜生物腐蝕的是靈魂，而真正要吞食一個活人的靈魂甚至取代他，首先需要達成一個黑色契約。它的時間生效不會太短，短則四五個禮拜，長則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有什麽方法能看出來嗎?”

　　道格眯了眯眼，心中開始盤算起什麽。

　　“接下來就不是你能了解到的了，除非你成為【守夜人體系】的一員，或者成為教會高層。”

　　康斯坦丁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那雙灰棕色的眸子終究還是動了一下。

　　“如果是你，康斯坦丁，你可以看出來一個人是否被汙染嗎?”

　　道格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他的語氣也變得平緩，就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康斯坦丁沒有回答，他靜靜地摩擦著銃彈上精致的雕紋，尖頭處被暗紅色塗滿了，只是上面已經沾染上了太多的灰塵。

　　“……可以。”

　　許久，康斯坦丁才開口，他的聲音中帶著一些滄桑和無奈，本來低沉厚重的嗓音變得有些乾枯刺耳，就像是蒙第娜旱季的夜橡木樹。

　　“康斯坦丁，前兩天銀白橡區出現的大型縱火案，騎警廳有邀請你去嗎?”

　　道格也沉默了一會兒，他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嘴唇，再一次抬起頭。

　　“房東的名字是叫梅拉尼·拉塞爾麽?”

　　看著道格點了點頭，康斯坦丁摸著下巴，思考了一番才繼續說道:

　　“沒有，我只是知道有這件事，但是是從報刊上看來的。”康斯坦丁的語速也微微變快，顯然是非常想跳過剛剛談到的那個話題。

　　“應該是有人封鎖了消息，老布什的抖機靈一直比較準。如果真是有異端教派的介入，那麽就可以認定是教會派人隱瞞了案件的過程，這件事並沒有接過我的手。”

　　“我有一個單子牽扯到了那件事。”道格微微皺眉，他本以為老布什的報刊只是嘴瓢，但是如果康斯坦丁也有這方面的猜想，那極有可能就是事實。

　　是你想問的那個人嗎?

　　康斯坦丁眼中微動，道格臉上露出的一絲表情都被他準確地給抓住了，但是他沒有細問，畢竟現在的道格已經不是當年他撈出來的毛頭小子了。

　　“我懷疑梅拉尼女士有可能被黑夜生物汙染了。”

　　道格抬頭看向康斯坦丁，語氣中透露出堅定。

　　康斯坦丁看著面前已經長得非常高大的青年，擰了擰眉心，將抽屜中的機油小心塗抹在手銃的齒輪上，然後用柔軟的小手帕輕輕擦拭。

　　“你不需要去了解，它們本來就只是一個概念性的、並沒有被證實的存在，我也只不過是酒後不小心說了一些，它們的存在在教會中都還待定商議。”

　　康斯坦丁低下眼簾，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做太多的糾纏。

　　“我能聽見它們的聲音，在黃昏降臨的十五分鍾裡面，它們的聲音變得極其真實，就好像在我耳邊一樣。”

　　道格的聲音不緊不慢，但是卻無處不在。

　　“哢嚓”

　　清脆的手銃上膛的聲音，因為被機油潤滑後變得極其順滑，在道格看不見的黑暗中，康斯坦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黑龍的虯須。

　　可是最終康斯坦丁還是沒有說什麽，他全身肌肉慢慢放松，安靜地放下銃，然後將它們重新鎖到了櫃子中。

　　道格知道自己該走了，他慢慢扶牆起身，身體雖然有些使不上勁但是卻十分輕盈。

　　走到了門口的時候，道格再一次回頭。

　　黑暗中康斯坦丁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安靜地坐著，他的臉和脖子以上都被陰影所籠罩，看不清表情。

　　“我還在找石頭，希望你還能等到我找到的那一刻。”

　　道格輕聲說道，陰影中那尊雕塑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記得每天都練一次我教你的流血鬥術，而不是拿它去做血凍布丁。”陰影中，那依舊沉厚的聲音響起。

　　“你老了，剩下的道路我可以幫你走完，余下的罪孽我可以為你償還，這是我應該報答你的。你的夢想不是去南境的小島上買一艘蒸汽小艇麽，還有你一直得不到的姑娘。

　　你該離開這裡了，你可以去跟她說你現在也是有錢人了。你可以為她償還她父兄欠下的債，你不是說你很愛她嗎，你不是想當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嗎，那為什麽還不離開呢?”

　　道格佇立在門口，他的手已經抓到了門把手，但是卻沒有拉開。

　　“人家早就嫁人了，你到底在那次灌醉我的時候套了多少話?”

　　康斯坦丁低聲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一些調侃。

　　“你他媽的混蛋為什麽還不離開?一定要等到詛咒……”

　　“你該走了，道格拉斯·馮·約翰斯頓。如果現在離開，你還來得及趕上第一班的鐺鐺車，那樣你應該能在六點之前回到你的酒館。那個紅發女孩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想和她一輩子你就應該閉上雙眼，不要去聽不該聽的東西。”

　　康斯坦丁點燃了一根手卷的紙煙，他在黑暗中聲音幽幽，不大但是打斷了道格的粗口。

　　“普通人的人生嗎……父母健在，從小家庭美滿，平凡地認識一個女孩然後結婚生子，最終把他撫養成人，然後和那個普通但是與你相愛的女孩一起老去，最終親人們在你的棺材上放下祈禱的白沉花。這是普通的人生嗎，這是少數人的人生吧。”

　　“該還的債我將獨自歸還，該走的路我會孤獨走完，自始至終只有我一人行走於此。”

　　道格輕輕關上了門，在他離開後許久，康斯坦丁吐出一口煙圈，緩慢說下了這句話。

　　這取自《黎明破曉之章》中的【月誓言(前篇)】，正好對應剛剛道格說的【日誓言】的前篇。

　　道格走下階梯，他沒有聽見酒吧內傳來的吵鬧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

　　人們都聚集在角鬥場前，他們揮舞的雙手雕塑一般呆滯在空中，臉上的表情凝固的就像是喜劇中滑稽的演員，嘴巴還處於之前呐喊的樣子，就好像整個酒吧都被凝固了一樣。

　　不久，滿場的嘩然和竊竊私語，還有一些水手的哀嚎聲，人們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這一幕，臉上露出的滿是驚訝與震撼。

　　“你就是康斯坦丁等的那個‘朋友’嗎?”一頭褐色短發的柏天尼舉著葡萄酒的高腳杯， 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道格的背後。

　　“人們總是自以為的傲慢，或者是貪婪那微不足道的利益。”柏天尼不等道格回答，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看向了角鬥場上最後的一幕。

　　【輕騎士】的利爪穿過了【凡賽克之凱】的心臟，原來【凡賽克之凱】的核心是由著半機械半凝鐵的合成裝置，一般來說這是軍用品，怪不得【凡賽克之凱】能在這個角鬥場上站如此之久。

　　人們的噓聲越來越大，有人在為自己損失的金隆哀歎，有人則是對【凡賽克之凱】居然使用軍用品表示不滿，還有人依然在回味五分鍾前發生的那一幕。

　　在凡賽克之凱以俯壓式碾壓著輕騎士的時候，人們的呼喊聲已經到了最高，甚至有人都準備拿著憑證去兌換贏來的錢了，連凡賽克之凱的操控者都開始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戲弄。

　　可是就在凡賽克之凱壓倒式進攻的一個節點，一直慌亂揮舞雙刀的輕騎士猛地將刀刃飛向了起身的凡賽克之凱的左腳，割裂了一根連接著滑輪的齒輪。

　　凡賽克之凱在瞬間失去了重心，壓製進攻也變成防守。它急流勇退，心中還在慶幸對方丟掉了唯一的武器的時候，輕騎士那尖利的機械爪已經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在一旁隔離的單獨空間中，帶著腦接駁儀器和手操轉向盤的男孩長喘了一口氣，他將頭上的腦接駁儀器摘除，柔順而秀麗的黑色長發披肩而下。

　　“艾雷先生……不對，應該稱呼你為艾蕾小姐吧?”柏天尼微笑著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