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紫色的月亮越來越淡,白樺郡的夜空中布滿了黑壓壓的烏雲,呼嘯的寒風在大街上卷起塵沙和樹葉,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就連大部分路燈都熄滅了,只有零星的幾家店鋪還開著燈。
“很難想象,才十二月初的夜晚溫度就已經降到了三攝氏度,按照這樣下去,等到冬至節該成什麽樣了。”大街上,撐著黑色雨傘的西服道格低聲說道。
道格的身高很高,筆直而健壯的身軀在西服中不胖不瘦,給人一種很魁梧的感覺,在擦肩而過的路人中能高出別人半個頭。而相比之下,修林雖然比道格矮一些,但是看上去瘦弱了不少,不過身材修長,和道格一起沒有一點兒違和感。
“沒有下雨你為什麽要撐傘,我感覺你的傘都要被風吹散架了。”修林也學著低聲回應,雖然街道到空無一人,但道格似乎不敢大聲說話。
“這些大概是來自冬霧港的海風,每年冬天冬霧港都會被來自凜冬海域的北寒氣流給波及到,不得不說,我應該在襯衫下面墊一些羊毛衣的。”
道格在街道上扛著大風,依舊不肯收起他那炳快被吹散架的漆黑雨傘。
“我們要去哪裡?”
“約旦區的別墅區,現在那裡應該已經被騎警廳封了,我們只需要走進去看看哪些人在場,我自有判斷。”
“那既然是一位貴族議員的別墅,還被騎警廳的警察給封了,我們該怎麽進去?”修林扶額,提出了問題的關鍵。
“拿著一架梯子唄,‘任何地點、任何聚會,都沒有任何人會阻擋拿著梯子和錘子的人進入。’大仲馬先生說的。”道格狡黠一笑,顯然已經是這方面的老手了。
道格側身拉住修林,鑽進了一個小巷子中。巷子擋住了大部分的寒風,沒有了阻力,行走起來也很方便。
“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當然我不是蓋佬,所以你別想鑽進我的傘裡。”
道格繞過巷子中堆積的集裝箱,對著身後的修林說道。
“你不準備跟我說說那個議員嗎,我想我也許能幫上什麽。”修林點了點頭,在黑暗中,他的視力甚至超過了白天。
空氣中淡淡的腥臭,腳下路上流淌著的肮髒的水,裡面有著若有若無的猩紅色。
這是……人血……修林的鼻子動了動,腦中瞬間就分析出來了這種猩紅色液體的類型,,一般來說人血和動物血很難區分出,可是修林就是可以確定這一定是人血。
就好像這些在他大腦記憶的儲存空間裡已經開辟了一個專門的地方,用來儲存血的味道。所以才會對血如此敏感,特別是對人血的敏感。
小巷的內部各種蒸汽管道比外面還要複雜,磚瓦牆壁上都是遍布的管道,就像是巨獸體中的血管一般,給這座龐然的蒸汽之城輸送最重要的能源。
只是這裡的蒸汽管道似乎已經常年未修,一些破損的管道甚至出現了小缺口,有些泄露出來的蒸汽漂浮在半空中,形成了淡淡的白霧。
“這些……似乎是人血。”修林跺了跺腳,感受石板路上的液體。
“很正常,這裡是最接近雷敦南區的白樺郡,南雷敦的流浪漢極多,每天都有數十人失蹤,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沒人會關心他們去了哪裡。”
雖然對於修林僅憑感覺就能看出這些黏稠液體中有著人血道格感到有些驚訝,但是對他來說這一切都已經司空見慣,漆黑無人的小巷中一定會滋生罪惡,
哪怕是東大陸最繁華的新雷敦也不例外。 “還有一些時間,我先大致跟你說一下那個議員的狀況。接下來沿著小巷一直走,以我們的速度跑四十分鍾應該就能到約旦區郊外的別墅區,爭取在紅月出來的半小時內到達約旦區,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十分鍾的時間。”
道格看了眼手表,螢石做成的指針在黑暗中發著淡淡的黃光,兩根指針表示出了現在的時間,凌晨十二點二十分鍾。
“這位議員叫夏爾·利葉,是住在約旦別墅區的白樺郡高級議員。他今年應該是43歲左右,妻子的名字是柯內莉婭·胡爾,今年38歲。”
道格的語速很快,將記憶中這名議員的大概消息慢慢複述出來。
“夏爾議員是白樺區為數不多的為民著想的人,他在議會上提出過很多有利於底層人民的建議,比如改建下城區貧民窟的蒸汽設備,增加鋼鐵廠的安全設施,亦或是為礦場的工人提供打折的保險。
只是我覺得,他提出來的建議過於感動自己了。礦場的工人都是乾一天吃一天的工資,就算你保險公司再怎麽打折,他們都買不起那別人認為已經便宜到極點的保險。”
道格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不僅如此,夏爾先生認為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可以完全消除,而且提出婦女解放的程度是人民是否徹底解放的衡量這一見解。他的這些話,被無數貴族恥笑,還經常有報刊說他的想法是‘大腦患病的產物’。
說實在的,我很難想象他出生於新雷敦商業中心的松桐區。他甚至希望那些大貴族能疏散家產,與平民一起耕地打獵!夏爾先生還每年資助慈善機構,不過一直反響平平,我估計是被哪個環節給吞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早應該被趕走了,但是這位議員的嶽父——胡爾先生是一位楓丹白露的勳爵,上溯祖上還有一名堪比伯爵地位的大男爵,所以雷敦議會才一直沒有動他。”
一直對新聞八卦很感興趣的道格對於這些侃侃而談,他的腳步也一點都沒有放慢,就算遇到了一些因過載而燙紅的蒸汽管道他也沒有一絲猶豫地跨了過去。
“嗯……怪不得,我是說他還能活這麽久挺令人詫異的。”
修林緊隨其後,高強度的奔跑和跨越對自己這具身體來說非常的習以為常,修林越來越感興趣老修林以前是幹什麽的了。
“畢竟有一位爵爺罩在他頭上,不過聽說他是入贅到胡爾家的,胡爾老爺一直挺看重自己這個女婿,才給他培養到了議員的身份。”
道格摸了摸下巴,想起了之前看到那些關於夏爾先生的專訪報刊,照片裡面的夏爾先生一直是正襟危坐,眼神非常鄭重,顯然是對每一次采訪都很認真。
但是那些紀文司的記者大多帶著嘲諷的語氣和神情。
又跑了很久,在道格的帶領下,二人在夜色中穿過了小巷,前方的街道四周栽滿了樹林,顯然是已經到了來到了銀白橡區的郊區。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中飄散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霧,烏雲遮蓋住了月亮和星空,周圍變得更加黑暗和陰森,寒風中夾雜了冰冷的雨水,濕冷刺骨。
道格的眉頭已經皺在了一起,經過了小巷的滾燙蒸汽和現在的冰冷雨霧,他的西服已經塌了,濕噠噠地卷曲起來,這讓他就像是一隻落水的海豹。
不過一旁的修林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依舊輕松地跟在自己身後,兩個黑影在郊區大道上飛奔著。
偶爾路過的馬車車夫都忍不住攥緊韁繩,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麽不應該看到的東西,身體顫抖地加快速度。
“但是一個月前這位議員找到了我,說自己買了100金隆的巨額保險,買的是人生安全險和受傷險,希望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可以第一時間去找他。作為定金,他還給了我一張五銀爵的鈔票作為小費。”
沉默了許久的道格再一次開口,他的速度慢了許多。
道格已經感覺到了有些力不從心,肌肉開始酸疼,氣息也從一開始的平穩變成了紊亂。
回想到一個月前的那個下午,一個身著得體、禮帽壓得很低的紳士獨身一人找到了自己,他的語法和用詞非常的正緊,性格也是很古板,行為更是一板一眼。
但是沒有表現出對自己一點的不尊敬,更像是把二人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也沒有嫌棄自己遞過去的咖啡杯——要知道,裡面可是積攢了道格一直懶得清理的咖啡垢。
對於道格偶爾的粗語和幽默打趣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就像是一位無聲卻認真的聽眾。想到這裡,道格不禁看來一眼旁邊姿態輕松卻因為自己而放慢腳步的修林。
後來道格才知道那就是夏爾·利葉本人,可是他這次出行卻沒有帶任何一位隨從亦或是保鏢,只是用著高高的黑色禮帽遮擋住了自己的臉。
可能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危險,可是自己只是把那一切當作是一個玩笑。
終於快到了,道格長喘著氣,看著面前連綿不斷的莊園別墅式的建築群。
這裡就是約旦莊園,許多白樺郡的富商和政府官員住著的高級別墅,這裡有著專門單獨供應的蒸汽能源廠,是白樺郡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本來安靜的夜晚,這座別墅區應該更加寂靜。但是由於一位高級議員之死,許多私人馬車都停靠在一座別墅的大門口,有著莊園大小般的別墅內燈火通明。
甚至還有大雷敦場專屬標志的蒸汽機車停靠在別墅門口,在蒸汽機車的轟鳴中,周圍的雨霧被驅散,一位年輕卻掛著上尉軍銜的男青年正靠在機車上抽著昂貴的雪茄。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已經等待許久了。”
看到了黑暗中狼狽撐傘的道格,青年轉過頭,露出了非常和煦的笑容。
他的瞳孔中似乎有著一束古怪而詭異的光,讓他即便處於黑夜和雨霧中也能清晰地看清周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