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老朽衰敗,吱嘎作響,李弋在踏入庭院的瞬間就穩到了一股直衝鼻腔的臊味,接連咳嗽了好幾下。
文才貼心地幫他拍了拍後背:“當、當時我第一次來也是這樣,這家人世代養馬,味道很重的。”
秋生“嘖”了一聲:“賈兄,這你都能忍住?”
賈亮長歎口氣:“沒辦法,我老丈人家就是做馬的生意,算是老本行了,一開始確實有些不太習慣,但習慣了就好很多,對了,這位是?”
中年男人看了眼李弋,又用目光征詢九叔的意見。
“額,他……”
九叔想了想,看了眼秋生和文才,沉聲道:“這是我的關門弟子。”
賈亮目光一亮:“原來是您的高徒!失敬、失敬!”
李弋倒是有些受寵若驚,這種被九叔親口承認身份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幾人很快來到了主屋前,到了這裡,賈亮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有些畏縮地看了屋裡一眼:“我媳婦正在氣頭上,要是一會兒說了什麽,還請林天師見諒。”
進屋,一個皮膚看起來有些粗糙,面色顯黃的少婦正在逗弄著一個大約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身上還打著好幾塊補丁。
看起來,賈亮家的經濟情況似乎也不太樂觀啊。
想到這裡,九叔的表情頓時有些愧疚,但他看了李弋一眼,還是咬牙開口:“王夫人,還請借一輛馬車,我們有急用。”
話音落,少婦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也沒法裝作看不見九叔了,隻得抬起頭來,冷冷地瞪了一眼:“又借馬車?”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不只九叔,就連賈亮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沉默中,李弋頓時踏前一步:“王夫人,千裡之外有妖物傷人,求您發一發善心,若是借我們馬車代步,就能節省腳程,或許也能因此多救一人。”
秋生忍不住偷偷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弋哥啊,真是張口就來。
一句話說完,王夫人的面色驟變,實在有些沒想到,借個馬車還能扯上人命關天的大事。
“王瞳,你先自己去院子裡玩。”
聽到王夫人的話,李弋先是一愣,而後瞥了眼不敢說話的賈亮,若有所思。
在將看著兒子跑出門外後,王夫人並沒有回答李弋的問題,而是旁若無人呵斥道:“賈亮,你給我過來!”
賈亮有些忐忑地走到她的面前。
啪!
清脆的響聲過後,紅彤彤的掌印便印在了賈亮的臉上,這一刻的王夫人已然宛若悍婦:“你個死鬼,家裡現在都什麽樣了,你還自顧自地亂跑,到處給我惹事!”
“那一天晚上,我們家丟的四匹馬你找到了嗎?說話!”
聲若驚雷,震得賈亮有些發抖,低頭道:“沒、沒有,村裡村外我都找遍了,前幾天還上山找過,還是沒找到。”
王夫人更氣憤了:“官府、官府不見你找,報官過了就不管不問了,反而天天和一些臭道士混在一起。”
“你說你,就不能爭點氣,想些掙錢的法子嗎?我們娘倆窮得都快要吃土了,你還到處給我找事乾!”
一番謾罵,端的是指桑罵槐,不僅說得賈亮抬不起頭來,更是讓九叔都面色泛紅。
“既然夫人不便,那我們……”
九叔終究是面皮太薄,拱了拱手,就要說出告辭的話,卻是被人生生攔住。
只見李弋擺手打斷九叔,踏前一步:“敢問夫人,
那馬是如何被偷的?” 王夫人借著怒氣發作:“這是我們的家事,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
李弋老實地搖搖頭,就在王夫人準備發怒時,認真道:“但我覺得一夜之間丟了四匹馬,蹤影全無,連官府都找不到,此事或許並非人為。”
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王夫人成功被唬住,不知不覺間連聲音都變低了許多:“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弋平靜地反問:“你真的覺得,有人能做到這種事嗎?”
不是人?
難道是妖?
王夫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僵硬了,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睡夢中聽見啃食木頭般的“喀嚓”聲,當時她還以為是賈亮在磨牙,但如今想來,似乎並不簡單。
加上偷馬賊能在屋主人不知不覺間帶走四匹馬不發出任何聲響,任官府如何查找線索都找不到蹤跡……
仔細想來,真的沒有人能夠做到。
一時間,無言的恐懼襲上心頭。
王夫人再也顧不得許多,聲音變軟,帶著一絲慌亂,請求道:“道長,道長!我該如何是好啊!”
‘人類對於未知的恐懼,果然是相通的。’
李弋心底暗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比認真:“馬丟了還是小事,千萬要小心別被別被那東西纏上,丟了性命。”
還會丟了性命?
聽到這話,王夫人真的慌了,一臉無助地看著李弋:“道長,還請救我一家性命,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李弋皺眉,臉色有些為難:“救你可以,但我們有要事, 辦完回來或許才能幫你;可路途遙遠,此次一去,或許得花上一周的時間……”
一陣長籲短歎之後,李弋的眼神變了,透著一絲可惜。
王夫人悚然一驚,對方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道長,”王夫人試探道:“就不能先幫我們查明丟失馬匹的原因嗎?”
李弋搖搖頭,正色道:“事有輕重緩急之分,亦有先來後到之分;你且放心,有些妖怪不喜吃人,隻以家畜為食,你們一家暫時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王夫人一聽,頓時炸了毛。
這怎麽可能放心得下啊!
但李弋說的沒錯,他們現在也是要去救人,無論怎麽排,他們一家也得排在後面。
王夫人歎了口氣,只能咬牙道:“賈亮,去給道長們安排幾匹快馬,一定要讓他們速去速回!”
聲音落下,滿屋皆寂。
看到態度驟變的女人,九叔眨巴了下眼睛。
他平日裡也沒少為了借馬和這個女人打交道,對方的潑辣和難纏使他印象極深,頭疼無比;哪曾想,李弋只是幾句話,就讓王夫人松了口。
而且這態度,就像是上趕著求他們用馬似的。
這……也行?
旁邊的賈亮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從來沒見過一向強勢的妻子,臉上竟會浮現出如此軟弱的表情。
還是李弋用手肘撞了下他:“賈先生,夫人已經發話了,還請帶我們去後院選馬。”
賈亮這才驚醒,連忙點頭答應:“是,是,現在就去,你們且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