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中,杜克隱隱約約聽到了溫和的敲門聲。
知道他住所的人並不多,也就只有幾個修士好友,以及幾個學生,科佩特算一個,前幾天來還《詩篇》的洛德,也算一個。
但無論是誰,在這麽晚的時間打擾他,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裹著棉被的杜克不耐煩地睜開眼,一翻被子下了床,不穿靴子便下了樓,打算給敲門者一頓痛罵。
杜克越靠近門邊,敲門的聲音便越顯得煩躁。
就在他離大門僅幾步之遙時,一股莫大的危機感突然籠罩了他,如墜冰湖般驚醒了他的睡意!
一般而言,神職沒有騎士般強悍的反應能力,但正因如此,他們反而擁有敏銳的感知能力,用以逃避危險。
敲門聲還在繼續,杜克卻停下了腳步,快速回頭望了眼樓上的窗戶。
窗戶口設下的禁錮奇跡完好如初,沒有被觸發。
也就是說,敵人沒有通過窗戶偷襲沉眠中的他,反而光明正大地敲門?
‘難道不是敵人?’
還是說敵人早就預料到他的伎倆,故意敲門降低他的警惕心?
思維有些混亂,杜克的睡意已經徹底消退,他有收到消息,近幾天雪城的村鎮死了不少【新教】的人。
那群極端的【舊教】成員終是忍不住要對他們動手了。
“杜克修士,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方便嗎?”
思索間,清冷的女聲從門外傳來,聽上去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
這女聲有點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可能是某個鄰居的長女,又可能是對門那戶人家的妻子。
呵,不留心生活的人便常常有這種錯覺,他們會把記憶中的各種片段胡亂地拚接在一起,而不自知。
但無論如何,當杜克聽到女人聲音的那一刻,他懸著的戒心確實下降了不少。
再加上那富有節奏的敲門聲總是在無形地催促,杜克便拉長了聲音,道:
“來了,女士,請稍等一下。”
言畢,為了以防萬一,杜克還是握緊了《詩篇》,念誦了一段禱文。
淺淺的金光亮起,化作庇佑的薄膜,覆蓋在他的體表。
“馬上就來,女士。”
杜克緩步靠近門邊,小心翼翼地握住門把手,拉開一條門縫。
月光照耀下,女人的影子映入門後。
黑色長發,手中沒有任何武器。
見此,杜克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舒緩。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女人飛快地探手入長袍,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兩米長的黑色鐮刀,以恐怖的速度切向杜克開門的右手,正是洛德。
呲啦!
鐮刀與淺薄的金光相碰,瞬間擊潰了金光薄膜,切下了杜克的半個手掌。
鮮血暴流!
鑽心的劇痛衝擊著杜克的大腦,他卻強忍著沒有止步哀嚎,而是反身後躍,張口開始誦念禱文。
【緊急治愈】
金光綻放,杜克被切剩的半個手掌急速地生出肉芽,止住了鮮血。
然而,洛德也追擊斬出了第二刀,從杜克的右肩至左髖部猛地劃拉。
頃刻間,皮開肉綻!
在狹小的空間近戰本就是修士們致命的弱點。
如今杜克又被接連重創,龐大的傷勢基本宣告了他的死亡。
但其實,對於真正有信仰的人來說,死亡並不是他們最害怕的事情。
【閃耀白光】
沉聲誦念出最後的奇跡,
亮眼的白光緩緩從《詩篇》中亮起。 一道寒光閃過!
斷臂飛起,洛德第一時間斬斷了杜克持著《詩篇》的左臂。
然而,為時已晚,閃亮的白光已經凝聚成了球形,有飛出夜空的趨勢。
倘若它真的在夜空中亮起,那足以照耀幾條大街的白光勢必會吸引到滿城巡邏的騎士。
而以洛德如今的能力,別說戰勝了,就連逃離都是個大問題。
就在白色光球即將完全凝聚之時,一道金光突兀地亮起,籠罩在杜克身上。
【沉靜意志】
這是洛德三天之間從杜克的祝福課上學到的奇跡,沒想到又用回到他的身上。
無比冷靜的意志降臨杜克的頭腦,強製中斷了他集中所有注意力施放出的奇跡。
嘭。
白色光球清脆破裂,碎成零落的光芒,消失於黑暗。
然而這短暫的光亮也讓杜克在一片黑暗中看清了敵人的面容。
一副女性的精致面容,但這並不是杜克關注的,他關注的是那雙眼睛。
那雙冷漠的,平靜的眼睛。
他見過這雙眼睛,在他的課堂上,在他認為打磨一下高傲的性格就能大有所為的學生身上。
“洛德,為什麽。”
杜克的聲音充滿疲憊,一部分是因為嚴重的傷勢,另一部分是因為這恐怖的真相——
教會裡藏著一個能使用奇跡的獵人。
咻!
沒有回答杜克的問題,洛德揚起鐮刀割下了他的頭顱,以絕後患。
偽裝被識破,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化身,被法拉通過眼神識破;這一次也是因為眼神,被杜克看穿。
洛德想不明白,人人都有眼睛,憑什麽他會被認出來。
難道下次戴上茜拉的面具,還要模仿茜拉的神情嗎?
光是想想茜拉那糟糕跳脫的性格,洛德就感到為難。
他絕對做不出那麽豐富的面部表情。
即便做了,那也只是僵硬無比的肌肉牽動,而不是發自內心的自然神情。
短歎一口氣,結束無謂的想法,洛德取出針管,從杜克的屍體中抽了三管血液;隨後右手捅入對方的頭顱,讓黑山羊吞食其靈魂結晶;而後身上的黑色長袍開始化成粘稠的流體,蠶食杜克的血肉,算是給尤娜的晚餐;最後,洛德控制【審判火焰】焚燒了剩余的衣物與血肉殘渣。
真正意義上的死無全屍。
……
片刻後,在洛德的宅邸門前。
亨特與洛德會面。
“搞定了?”亨特斜靠著牆,用白手帕擦拭著貴族拐杖上沾染的血液,道:
“作為新人,你的速度還可以。”
洛德望著對方的染血拐杖,意識到那也是一柄獵人工會魔改的狩獵武器。
沒什麽話好說,洛德拋給亨特三管血液,準備回屋休息。
“別那麽著急,這只是第一晚的任務。”
亨特突然橫起拐杖擋在門前,笑道:“明晚,一樣的任務,一樣的時間,對象換了個名字而已。”
“誰。”
“一個無所事事的混吃等死修士,卡薩斯。”
聽到這個名字後,空氣安靜了片刻。
洛德緩緩望向亨特,目光已經有些冰冷:
“如果我不接這個任務會如何。”
亨特與洛德對視,眼角逐漸染上笑意,道:
“你又能做什麽呢?【新教】已經要完蛋了,沒有人救得了他們。”
亨特扔給洛德一張羊皮紙,上面書寫的是卡薩斯的獵人懸賞。
“不過,我又為什麽要阻止你呢?我喜歡混亂。”
“所以看好了,洛德,我們之間的狀況。”
言畢,亨特突然在空中拋出一枚銅幣,用拐杖尖端精準地刺中銅幣, 銅幣受擊掉落在路邊。
“有緣再見了。”
未等洛德詢問狀況,亨特便幾個閃身消隱在黑暗的陰影中。
無奈,洛德返身撿起那枚掉落的銅幣。
這是一枚普通的,在辛納斯大陸上流通的銅幣,幣面上印著教皇的頭像。
‘什麽意思?’
洛德正沉思間,手上輕輕用力,受擊過的銅幣便從中斷裂成了兩半;其中一半生滿鐵鏽,看得出是被血液侵蝕;而另一半只是有些陳舊,並無大礙。
【看好了……我們之間的狀況。】
【銅幣……教皇……分裂……血跡鏽蝕】
一條條模糊的線索在洛德的腦海中不斷重構,只等形成有效的邏輯鏈條。
在某個瞬間,洛德的瞳孔驟然擴大,明白了一切——
【教皇即教會,血跡即獵人。教會原本一體,直到遭遇了某個事件,分裂成舊教與新教,而舊教與獵人工會存在聯系。】
也就是說,不是獵人工會要【新教】滅亡,而是【教會】要他們滅亡!
所以,他與杜克的戰鬥動靜才沒有吸引到巡邏的騎士,不是因為他足夠小心,而是因為被刻意放任!
洞悉真相的一刻,洛德感到一股莫大的惡寒。
但,既然亨特願意通過謎語告知他答案,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呢?
一念及此,洛德忽有所感地抬起頭,望向頭頂的路燈。
在昏暗的路燈下,一隻黑毛黑瞳的烏鴉靜靜站立,沒有感情的瞳孔冷漠地俯視著地面,把發生的一切收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