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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故事》第16回 壓馬路同事談理想 免學費領導做工作
  雖然余小山父母答應了,杜玉磊總還不踏實,直到第二天見余小山坐在教室裡了,心方安下來。他目測了一下,安排小山跟小良同座,其他同學順延往後調整,小倩正好跟佳香同桌。大梁被小倩趕到後面,委屈地道:“杜教師,怎麽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小倩道:“一個人好啊,沒人打攪你的‘大梁美夢’。”因大梁以前上課總愛睡覺,老師經常用這句話挖苦他。同學們嬉笑回頭看他。大梁抗議:“巫小倩,你現在見我哪節課有睡覺啊!”“你這叫‘獨挑大梁’呢。”杜玉磊笑道,“再說,你可能也不會一直孤單,以後身上有臭味的就坐你那兒。”大梁叫道:“啊,我不要。”

  杜玉磊見小山空著手,知道他沒有借到課本,問誰可以幫忙。成鳳跟佳宏說回去問問。下午,成鳳果真借來了一套給小山,同學們有送本子的,有送鉛筆的,小倩還送了他一支紅藍雙色圓珠筆,讓大家羨慕不已。

  放學的時候,杜玉磊問小山課堂上講的能不能聽懂。小山低下頭:“語文還行,數學有些聽不懂。”杜玉磊道:“不懂沒關系,才剛開始,以後可以慢慢補上。關鍵是要敢問,發現不懂的及時問、大膽問,不要害羞,不要難為情,老師同學都可以問,大家都樂意幫助你的。”

  小山道:“報告老師,我記住了。”同學們都看著老師笑。杜玉磊也笑了,跟小良道:“班長,你負責把班級新規跟小山說清楚。”

  轉眼到了星期五,杜玉磊想利用這個周末更新一下班級布置。下午放學,他找巫校長,讓學校提供布置班級的材料。

  巫校長熱情地示意玉磊坐下:“我正有事情要跟你談談。”

  “哦,好啊。”玉磊俵了一支煙給他。

  巫校長自己點上,將半截燃著的火柴伸過來幫玉磊點了。

  “杜老師,開學已經兩周了,你的工作熱情我很滿意——這裡有兩張條子,你簽一下經手人。”說著從抽屜裡拿出兩張便條放到玉磊面前。

  杜玉磊見第一張是“開學招待村主任和新教師夥食帳單”。上面工整地羅列了菜、酒、煙、米、柴、作料、工資等明細,一筆筆清楚明白,合計四十五元八角。玉磊想起那天巫主任承諾他請客,笑道:“巫主任不是說他請麽,怎麽說話不算數啊。”巫校長的臉色刷地煞白,訕訕地道:“領導就是酒後說說而已,我們哪能那麽認真,難不成還拿著條子去追他。”

  “也是。”杜玉磊又看第二張,是巫小倩去垓地接自己的工資十元,“學生接老師還要付工資?”巫校長說:“正常來說是不要的,可她不是主任的女兒嗎,學校很多事要村裡支持,也算是跟村裡協調一下關系吧。”杜玉磊沒再說什麽,都簽了字。“嗯……”巫校長收起紙條,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下決心道,“小杜,那餐夥食的事以後千萬不要跟主任提起。”

  見玉磊點頭,巫校長從抽屜裡拿出一包蝴蝶泉。杜玉磊示意在抽,巫校長硬塞了一支給他:“你剛才是說班級布置的事麽?——可以先放一放,學區開學工作檢查一般在期中考前兩個星期,太早布置到時又破壞了。”

  “不會吧……”

  “聽我的沒錯。”巫校長不容玉磊分辯,“我聽說你班上搞什麽班幹部選舉,把巫小倩給選下去了?”

  玉磊道:“這描述不準確啊——不是把她給選下去了,是她落選了。”

  “那有區別嗎!”巫校長討厭他這副咬文嚼字的不正經相,

“為什麽?巫小倩本來就是班上最優秀的啊;再說,‘打狗看主人面’,你這是打巫主任的臉啊!”  “小倩不是狗,我也不要打她。”玉磊見校長一副愁腸滿腹的樣子,不禁笑道,“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這事我跟主任聊過了,他的反應可沒你這麽大。”

  “好,你說不嚴重就不嚴重——秋後算帳的時候別叫我擦屁股就行。”巫校長出了一口長氣,“另外,有人說你班上沒注冊的學生都領書了,不會有這回事吧?”

  “確實有這回事。”

  “那天我說的話你沒聽見?”

  “聽見了,可是叫我眼睜睜看著孩子空手坐教室裡不管,真辦不到!”杜玉磊堅決地道。

  “交不起學費就是活該。”可能巫校長自己也覺得這話過分,口氣松了一點,“不發書只是個策略;孩子沒書回家一定會哭鬧,家長被鬧煩了就會想辦法。”

  “校長的想法我理解,但他們都答應賣了筍乾就交錢;既然這樣,遲發不如早發。”

  巫校長道:“這是他們一貫的伎倆,到時候又會找理由——這種當我們上得多了。”

  玉磊道:“真收不回,我來墊付。”

  “那我就沒話說了。說實話,你這份善心讓我感動;可你要想好了,三個學生的學費就是你一個月的工資。”巫校長道,“還有一件事,他們說你答應了余小山免費上學,這該不會也是真的吧?”巫校長把“這”字咬得不相稱的重。

  “是真的。”杜玉磊道,“巫校長,我去動員小山時,他父母坦白地說,家裡實在太窮,就是到了期末也沒錢交學費。”

  “然後你就答應可以免費讀書!”巫校長一直強壓著的情緒終於暴發了,謔地站起身,“誰給你這樣的權利?!”

  “你先聽我解釋。”杜玉磊倒還沉穩,仍坐在椅子上,“是這樣的,小山沒用學校的新書本,只是寄讀在班上。”

  “那也不行!”巫校長沒有耐心聽玉磊再解釋,“你以為不用新書就可以不交學費了?教室、桌椅、黑板、粉筆……呢,都能家裡帶嗎?”

  “可是如果小山輟學,這些錢照樣收不到啊;再說,不是還得考慮鞏固率的問題麽。”

  “鞏固率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巫校長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你這樣自作主張,把我這個校長置於何地!不要以為師范生有多了不起……”

  老師們在辦公室聽到吵鬧聲,過來把雙方勸開。巫校長意識到作為一個領導跟普通教師發火本身就有失體面,沒有再罵下去。“你們來了也好。劉主任,這事你再跟他談談,能深刻認識,及時改過就罷了,不然——我還不相信治不了他!”說完氣呼呼地甩手而去。

  肖琴追出去道:“巫校長,他就一毛頭小子,犯不著跟他一般見識。”

  “肖琴,你也聽見了,我的話他是句頂句駁,眼裡哪有我這個校長!”巫校長放慢了步子,“我早看出這小子有反骨;不治一下,他會站我頭上拉屎。”

  “你是不是想多了,我看小杜不是那樣的人……”

  劉主任見他倆走遠,拉起杜玉磊回宿舍:“走吧,今晚去我那喝兩杯,消消氣。忠民,大顏,一起來。”

  “好哩,我去燜一碗雞蛋。”

  “我那還有幾塊豆腐。”

  二顏痛快地答應著。

  玉磊道:“我無所謂消氣不消氣,倒是想不明白巫校長何至於發那麽大的火。”

  “天上飛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作為二把手的劉主任看到杜玉磊跟巫校長杠,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快感,根本沒想做玉磊的思想工作,隻說了這幾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字。見邊上沒人,又道,“巫校長就是這樣,權利比死人拳頭還抓得緊。不過也難怪,他這個校長可是花了大代價的。他兒子頭兩胎是女兒,本來想再生一胎,計生辦放話說,再生校長位置就保不住,他知道後硬逼兒媳做了結扎,氣得他兒子媳婦離家出走幾年都沒回來。要知道他只有這個獨子,所以人們背後都叫他斷子絕孫的校長。”劉主任也不管杜玉磊有聽沒聽,一股腦說了這一氣。當然,劉主任如此義憤填膺,不是為校長家從此斷了香火,而是為妨礙了他上位。原來鄉裡因巫計劃生育有功,承諾他校長做到退休。

  吃飯時,肖琴也過來了——為了準備函授考試,她經常過來向玉磊討教一些習題,見他們在喝酒,也敬了一圈。吃完飯劉主任提議去圧馬路。“圧馬路”本是農民對幹部散步的嘲諷,如今習慣了,自己也這麽叫。“你倆可以邊走邊交流——學習上的問題,我們絕不打擾。”劉主任半開玩笑道。二顏也在旁邊保證。肖琴罵道:“散步就散步,說這些閑話幹嘛。”

  顏會計說今天人齊,建議到神仙坪小學看看李姬這個鄉下人。大家沒意見。

  坳村到神仙坪走馬路也才二十分鍾,兩支煙功夫就到了。到學校發現門口停了一輛嘉陵摩托,大家沒有敢過去,直接打道回府了。大顏臨走拍了拍摩托車坐墊,感歎道:“我這輩子的理想就是能買一輛摩托車。欸——我們總是叫學生寫《我的理想》,今天也來談談自己的理想怎麽樣?”

  “這話題不錯。”肖琴道,“我的理想是能考上函授,成為正式老師。”

  “我的理想最簡單——有兩萬塊存款。每月利息一百八,相當於三個月的工資,還要做什麽!”顏忠民一副心馳神往的表情。

  劉主任道:“不愧是會計,會算。”

  “這還簡單?”大顏道,“你要真拿兩萬塊錢去存,搞不好要進班房哩。”

  “有這麽嚴重?”肖琴半信半疑。

  “完全有可能。”劉主任點頭道,“這麽一大筆錢,確實會被懷疑來路不正。”

  “哦,”肖琴道,“劉主任,那你的理想呢?”

  “那還用說,”顏會計道,“肯定是當劉校長啦。”

  劉主任也不否定,轉問玉磊:“你呢?”

  玉磊道:“我的理想是自己的學生都能夠認識世界,理解人生,過上想要的生活。”

  “仙家不是,”大顏撇撇嘴,“我們說的都是大實話;你倒好,給我們講了一篇大道理。”

  “就是,”劉主任也道,“怎麽不說你的理想是解放台灣統一祖國,在全人類實現共產主義!”大家聽這話都笑起來。

  杜玉磊笑道:“信不信由你們。”

  “你們不信我信!一個老師希望自己的學生有出息,這不算大道理。”肖琴見大家盯著自己,仍強調一遍,“反正我信。”

  “謝謝肖老師!”杜玉磊道,“其實信不信的有什麽要緊,何必這樣認真。”

  劉主任道:“杜老師的意思是不想跟我們這些俗人一般見識?”

  “真沒這個意思。”杜玉磊道,“剛才大顏老師不是說理想嗎,我覺得理想就是理性點的想法;要說世俗欲望,我的心比你們大多了——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

  三人笑道:“這才說了一句人話。”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想讓蜇居洞穴晝伏夜出的鼢鼠理解旭日東升光芒萬丈的壯美,結果注定是徒勞。

  第二天上午,巫佳貴來學校找杜玉磊,說巫主任在村部等,叫他立即過去一下。杜玉磊正在改作業,問什麽事。劉主任推他:“巫主任叫你,過去就是了,下面的課我會安排人代。”

  杜玉磊隨巫佳貴到了村部二樓。二樓中間是大會議室,有一張橢圓形會議桌,十幾張靠背椅,西面牆上貼著“入黨誓詞”和“黨員權利、義務”。會議室兩邊各有兩間房,分別掛著書記室、主任室、民兵營長室和財務室的牌子。

  “杜老師,”巫主任在主任辦公室坐著,見玉磊來了,起身招呼,遞過一支煙,“進來。”

  “謝謝。”杜玉磊接了煙,仍然站著,“我還有一節課呢,主任有什麽事就說吧。”

  “急什麽,你還是第一次來我辦公室,先坐下喝杯茶。”巫主任倒了一杯茶水給玉磊,“——這茶還是不錯的……”

  杜玉磊沒辦法,隻得坐下。

  “這就對了——”巫主任滿意地道,“話得慢慢說,說急了容易出岔子。巫校長前面特意來找我,說了一些你最近的表現。”

  “我們之間的事找你幹嘛!”杜玉磊不解。巫主任道:“他希望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當然,我不會聽一面之詞,你也說說,昨天是怎麽回事?”

  杜玉磊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是這樣,看來說你樹威是冤枉的,”巫主任挺了挺背,“不過,這兩件事還真是你不對……”見玉磊想插話,抬手阻止了,“先聽我說。學費是學校辦學的經濟來源,收不到學費學校就無法正常運作,所以欠費、免費是學校層面的事,老師是無權做主的。你未經請示自作主張同意學生欠費已經不應該,讓學生免費上學更是嚴重的錯誤,這種行為說輕了叫目無領導,做重了就是破壞學校正常秩序。”

  “可是,不讓欠,不給免,這些孩子就得輟學呀。”

  “可能有這種後果。”巫主任表示肯定。

  “這種後果太嚴重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輟學’就是毀了他的一生。”

  “這些都不是可以不交學費就來讀書的理由,如果不邀費的……”

  “是邀不起費的。”杜玉磊糾正道。

  “好,就按你說的,凡是邀不起費的學生都可以免費入學,這種現象立即會瘟疫一般地蔓延,誰都會謊稱邀不起,從而逃避學費。學校也因此陷入癱瘓狀態, 那時不能上學的就不是一兩個,而是所有的孩子了。這不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嗎!”

  “為什麽把人心想得那麽壞?”

  “要說這是壞,那人心就是這麽壞;但換一個角度,其實也可以說是討公平。”巫主任道,“交不起學費的家庭,絕大多數是因為家長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或者違反計劃生育政策被政府罰款造成的,如果給他們減免,對於別人來說是不公平的。學校收學費和村裡收統籌款道理相同,只要開了一個缺口,村民肯定要跟風。想想,如果我們也像你一樣沒有原則的隨心所欲減免,國家稅收怎麽能保證!沒有稅收拿什麽給你們發工資?”

  “照這麽說,普及九年義務教育豈不是一紙空文?”

  “國家並沒有說免費普及啊。我的理解,這句話是對家長的要求。確實有些家長為了圖輕松,不顧孩子的前程——尤其是女孩子,硬把她們從學校扯回來,這是不對的,應該製止。”

  “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已經發書的收回來,確實交不起學費的叫他們退學;如果你不好說,我叫巫校長出面。”

  “絕不可能,”杜玉磊堅決不同意,“書一定要讀。小山的學費我交;欠費的兩個,期末真收不起,我也承擔。”

  “杜老師這是何苦呢,俗話說‘救急不不救窮’,你幫得過來麽?而且這樣下去,以後只會越幫越多……”

  “以後會怎麽樣再說!沒別的事我走了。”

  望著杜玉磊的背影,巫主任隻好搖頭歎息:“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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