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凡人,故事》第4回 弄巧成拙撒手歸西 節外生枝自討苦吃
  成績再優秀,不如有個好老舅;杜玉磊最終有驚無險地留城了。智商在凡縣這一屆初中畢業生中前五十(數據參考中考成績)的和樂為和善俅榮當然知道烏鴉做窩老鼠打洞——是祖上給的,然而血氣方剛的哥倆偏要和命運做一番抗爭。

  七月中旬,各自向父母要了點錢相邀來到凡城——與其說是來跑畢業分配,不如說是乘機來城裡逛逛。他們城裡沒有親戚,杜玉磊父母又不像多數城裡人一樣,見著鄉下人來家就甩臉色,所以哥倆每次進城都住杜玉磊家。這也反證了城裡人為什麽不待見鄉下人,正如凡縣一句俗話說的,“乞吃不敢粘,粘了鑽灶邊。”

  哥倆到杜家樓下時,玉磊正在自家陽台扯破嗓皮彈唱崔健的《一無所有》:

  ……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還有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噢

  ……

  “嗨,嗨……嗨!”兄弟一起連著七八聲才把杜玉磊叫醒,“乾吼什麽呢?我倆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呢!”

  玉磊見是這哥倆,知道他們的來意,下了樓。

  “住址打探到了麽?”

  聽說是職工宿舍樓301室時,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你帶了多少錢?”俅榮問。

  “出來時一百多,現在應該還有一百。”樂為回道。

  “這點錢不夠塞人家牙縫呢!”俅榮一副百事通的神情,“我的意思送假的名煙名酒,實惠又拿得出手。現在假貨幾可亂真,不易識破;萬一識破,也會以為是上了商家的當,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和樂為佩服得五體投地:“秋褲兄,哪位高人指點的?”

  玉磊問:“這種貨要到哪找呢?沒有哪家商店會告訴顧客自己在賣假貨。”

  “去凡人街找應該不會錯;光顧公仆路名煙酒行的都是領導,沒人會在太歲頭上動土。”善俅榮建議道。此話在理。誰想哥仨在凡人街逛了幾個來回,腿走細了,嘴問歪了,名煙名酒毛也沒找著。當他們第三次經過一個小百貨門前時,老板娘動了惻隱之心,提醒道:“虧你們長著一副機靈相,沒看見整條街上都是穿解放鞋的,誰買得起名煙名酒?”

  玉磊道:“原來犯了方向性的錯誤。”

  “是我判斷錯了。”善俅榮給大家分了一支煙,“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話怎麽到哪都有用!”

  兩人點著道:“一支煙算什麽,這次你要負領導責任。”

  “行,午餐我也請了。”俅榮樂於承擔“領導責任”。

  有人說,這不是剛邁出校門嗎,怎麽都抽上煙了?實不相瞞,風氣如此:在師范,抽煙是談女朋友的必要條件。雖然哥仨師范都沒正經談過一次戀愛,但未雨綢繆總不會錯。學校小賣部為了照顧窮且求需求的學生,香煙還可以論支賣。許多學生就是吃完飯買一支煙抽完拉倒。閑話少敘,他們來到公仆南路一家“99煙酒行”。店內左邊貨架上擺放著各色高檔香煙,每兩條碼成一個“入”字型,神似摩登女郎的二郞腿。右邊是酒架,從下往上分別是瀘州老窖、洋河特典、劍南春等普通國產名酒——茅台、五糧液兩種頂級國產名酒——洋酒。這層次感不由讓杜玉磊想起方遯翁老先生那段高論:“女人當了博士,只有洋人敢娶她了。”

  老板個矮、胖墩,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忠厚;但第二感覺就是第一感覺真不可靠。面相敦厚的老板活脫褪了毛的猴精,

看哥仨穿著打扮和神情,心裡早猜中了99分,笑容可掬地問道:“幾位小兄弟想買點什麽?”杜玉磊看著老板,笑道:“我們要的東西叫——惠而不費。”老板沒聽清:“什麽?醉而不累——醉而不貴??”“還醉而不睡呢,”俅榮笑道,“就是便宜有好貨的意思。”果然不出所料,老板樂哈哈地說:“那就來對了,本店的貨絕對物美價廉!”和樂為還不清楚老板到底有沒有明白他們的意圖,遲疑著道:“我們要的是假……”“什麽假的真的,這世上就沒有絕對的真假。”老板左手四個指頭往外一擺,打斷樂為的話,“我朋友在上海開煙酒行,店裡的‘中華’香煙從來都是假貨,有一次假煙斷貨,不得已進了真貨,結果許多熟客都回頭大罵我朋友賣假貨給他們。”說得哥仨都樂了。善俅榮道:“老板《心理學》學得不賴啊。我們要四條好煙、四瓶好酒。還有煩老板推薦一下,時下什麽品牌最受歡迎。”“這沒問題。不過,你要先跟我說敬的是哪尊佛。凡縣正科級以上領導,我這裡有一套完整的個人嗜好檔案,正確率百分之九十九。”善俅榮道:“不瞞老板,喂的是教育……”“我這就叫人給你們拿去。”老板吩咐完店員,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也不能太明目張膽是吧。但面子還是要給人留的……”老板很健談,又主動跟他們談起凡城人物的趣聞軼事。相談正歡,店員手裡抱著一大摞煙酒出來了。俅榮他們也不識貨,隻覺得包裝確實精美,問老板多少錢。老板笑道:“別錢不錢的,先看看滿意不?”俅榮道:“貨還行,不過還得看價格能不能接受。”“滿意就好。價格好說,‘五糧液’五十塊一瓶,‘雲煙’本來是要賣四十塊一條的。看諸位有誠心,就拿三十五了,一共是三百四十塊,再不能少了。”杜玉磊吃了一驚:“什麽,假的還這麽貴?你這不是‘醉而不貴’,而是‘貴而不醉了’!”“小兄弟,”老板趕忙製止,“聲音小點。別急嘛,你們知道真的‘五糧液’多少錢一瓶嗎?”他指了指身後的貨架,“自己看,五十二度的‘五糧液’一口價二百五十五。我跟你們說,酒雖然是假的,包裝絕對是真的;把它們放一起,有能識別的,兄弟白送!五十塊也就收了點包裝費,瓶中酒還是免費贈送。”樂為道:“老板這樣爽快,我們也不羅嗦——本來是要貨比三家的,現在瓦碴子揩屁股——就這一下——攏共一百八。”“一百八?你也太敢砍了。”老板好像突然被人踩到了尾巴,哇哇叫起來,“再加一點。”俅榮道:“老實說,這價已經出老了,我只能出一百六。行不行吧?”說完看著老板,表示不答應立馬就走的意思。“一百六就夠本錢,”老板一臉無奈,“適當給兄弟加點路費唄……”見善俅榮拉起二人要走,立即松口道:“誰叫哥心腸軟呢,一百六就一百六,就當幫兄弟捎帶一次積點德。”善俅榮笑道:“早答應不就結了。”“無利誰肯早早起,哪個不想多賺兩毛哩。”老板拿出幾個手提布袋,“這是本店最新訂製的禮品袋,又喜慶又美觀——免費送給你們。”看著三個孩子興高采烈地出去了,老板也打了個漂亮的響指。  從商店出來,玉磊對這哥倆簡直有點崇拜了:“這一招是哪裡學來的?”樂為笑道:“原先聽過‘凡城喊,攔腰砍’,今天壯膽一試,果然不差。”俅榮道:“後面二十塊我只是試探一下,聽他回得不堅決,心想有戲,於是再擺出沒商量的架式,果不其然,成了。二十塊夠我們中午上頓館子嘍。”

  午飯後沒事,玉磊帶他們到凡河游泳。俅榮樂為說只會狗爬式,玉磊說有他呢——東海不懼夜叉怒,洞庭可傳龍女書;小小的凡河也就跟個浴缸差不多。俅榮樂為笑他是“耗子追貓豬上樹,牛皮吹破不交租”。玉磊也不答話,一個猛子下去,就只見了個小漩渦在蕩漾;再見他時已在二三十米開外了。真個是動如飛魚逐水,靜似老鳧曝日;不輸張家昆仲,賽似阮氏三雄。看得俅榮樂為心裡直癢癢。

  當晚夜色很美,微雲,微風,上弦月的亮度也恰到好處。然而兄弟們的心情卻沒這麽嫻靜,尤其俅榮兩個,簡直就如抓夫役。

  門衛見三人眼生,正要忠於職守,善俅榮機智地遞過去一支香煙,門衛立即換了一副音容,還熱心地給他們指完路才回到崗位上。

  開門的是個婦女。這婦人長得福相,將開了的大半扇門堵得嚴嚴實實:“你們找誰?”杜玉磊道:“我們找老曹。”婦人打量了他們兩眼:“他不在家,你們回去吧。”和樂為正緊張得不行,聽這話松了口氣,仿佛卸下一副重擔,轉身要逃。還是善俅榮沉穩,奪下樂為的禮品袋,連同自己的一起從婦人腿邊的夾縫裡塞了過去:“不在家啊,那就不打擾了,這是我們一點心意。”還沒等他們如獲大赦般逃離,裡間傳出一個男人含混的聲音:“誰呀,這麽遲還來敬酒?好吧,來者不拒,但先給老子自罰三杯……”

  杜玉磊先忍不住,俅榮樂為憋到樓下才敢笑出聲。三人正笑成一團,善俅榮突然拍了一下腦袋:“糟糕,禮物雖然送進去了,可我們連姓名都沒留下呀!”

  大家頓時傻眼了。樂為苦著臉道:“八十塊錢就這樣‘黃鶴一去不複返’了!”

  善俅榮罵道:“什麽‘黃鶴一去不複返’,這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不對,都不對!”杜玉磊笑道,“依我看應該是‘叫化子背不動三升米——自討的’,誰叫我們‘小鬼拜見張天師——自投羅網’呢。”

  八十塊錢不是小數目,兩人不甘心。

  “可是,”和樂為道,“人家已經說過不在,再回頭肯定不合適。怎麽辦?”

  “你說的也有道理。”俅榮點頭,“看樣子只能明天再跑一趟了。”

  杜玉磊道:“其實你們也不用太絕望,說不定能遇到張昌儀這等貴人了呢。”

  “張昌儀又是哪路神仙?”兩人問道。

  玉磊道:“這人是武則天朝太平公主的相好。一次收了禮又忘記人家的名字,隻記得是姓薛,於是把姓薛的都升一級,一共有六十多人呢。”

  “切!”善俅榮道,“那不是對硯台梳頭——沒影子的事麽?”

  “就是,”和樂為也道,“這種善人出一個的概率比聖人還小。”

  “反正明天要去你們去。”玉磊真有些不耐煩了,“知道我現在想到誰嗎?——《報劉一丈書》中那個‘策馬候權者之門’的拜謁者。我可不想讓人說一句‘何客之勤也’!”

  話雖說了,終於還是沒拗過哥倆的軟磨硬泡。

  第二天晚上,月色依舊令人陶醉,他們硬著頭皮再次叩開他家的門。那女人開門的姿勢和昨晚如出一轍,見是他們三個,心內冷笑道,老娘正愁到哪去找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呢,沒想到自己會送上門,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她回頭向裡面嘀咕了一句,開門讓他們進去。

  一個和婦人體型相匹配的男人原來半臥在沙發上。玉磊立即聯想到“庾公見臥佛曰:此子疲於津梁”的畫面;心說,我佛疲於津梁,此子疲於膏梁也。男人將身體坐正,拿起茶幾上一塊黑色塑料板,對著電視比了比,電視畫面立即沒了。他放下塑料板,招呼哥仨坐下:“我是曹有能。昨晚我不在家,聽說你們來過——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講了。”

  三人感覺還挺平易近人,心裡松弛了一點。杜玉磊因事不關己,又更大方些,道:“您好,他倆是今年的師范畢業生,這次來是想請您關照一下分配的事。”

  “他倆?”眯起眼盯著杜玉磊。

  杜玉磊發現自己此時進退維谷,說什麽都不合適了,閉嘴僵立著。

  又將目光移到樂為和俅榮身上:“你們都叫什麽?”哥倆聽說忙欣喜地報了姓名。

  “他是什麽人?”

  善俅榮道:“杜玉磊……也是今年的畢業生。”

  聽說叫杜玉磊,方才明白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因道:“你們既然接受了三年的師范教育,應該知道‘學高為師,身正為范’這句話;如今才一隻腳踏入教師隊伍,就沾上不正之風,將來如何能成為一個合格的人民教師,如何教育學生做個堂堂正正的人?”他喝了口茶,接著道:“你們說要關照,也不是不可以,說出一個理由——革命後代還是烈士子女……”一席話讓三人理屈詞窮。

  “年輕人,‘要混鬥,不要混凡!’”口音像口吃一樣會傳染,普通話水平本來達到二甲的,參加完那次會議後,也“f、h”不分了,“一味貪圖享受,是成不了有用之材的!你也想照顧,他也想照顧,誰來照顧那些山區的孩子?”語氣沉重起來,“他們手裡拽著父母的血汗錢,祈盼著來一個接受過正規師范教育的好老師,而你們卻隻想著自己方便,不願將青春奉獻給這些孩子——於心何忍!”他緩了一下,“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們回吧,分配的事會按原則來辦的。 昨天拿來的東西自己帶回去——幸虧我昨天不在家,不然直接給你們扔出去了。”

  “那就是點心意,沒有再帶回去的理——”他的話雖然義正辭嚴,善俅榮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到農村去是應該的,但垓地實在太偏遠了。”

  “垓地怎麽了?我年輕時就在垓地呆了兩年多,越艱苦的地方越能鍛煉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還想背下去,看樣子是記不起來了——都他媽是酒精害的——他在心裡暗罵了一句,“可以說,沒有垓地,就沒有我的今天。”

  杜玉磊見他慷慨激昂的神態,仙氣又上來了,笑道:“可不是到那裡的老師都有您這樣的前程啊。”

  不知為什麽,以為這句話委實大不敬,心內冷笑,壇子裡捉王八——穩了,二月半穿單衣——早著呢。當下黑著臉道:“但我也不能剝奪你爭取前程的機會是不是?”

  大家都納悶。

  “今天這事有乖常理。”杜玉磊道,“俅榮兄,心理學你最有研究,分析一下。”

  “我也懵了,”善俅榮老實道,“可這送上門的貨硬是退了呀。”

  和樂為歎道:“這回不去垓地是老寡婦死兒——沒指望了。”

  “你歎什麽氣,本來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倒是我——‘但我也不能剝奪你爭取前程的機會是不是?’”杜玉磊學著他的語調,“——恐怕要成為你們的陪葬品嘍。”

  和樂為沒來得及替杜玉磊擔心,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要知端的,請看下回。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