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凡人,故事》第9回 杜玉磊聆聽快樂論 巫小倩傳講邪門事
  且說玉磊剛要點煙,忽見身後閃出一個女孩,一身紅裝,不是別人,正是阿蓮。玉磊喜出望外:“你怎麽在這?”阿蓮點頭笑而不語,轉身便走。

  玉磊會意,起身跟了出來,沒走幾步,冷不防阿蓮突然縱身往歸仙潭躍下。杜玉磊大驚,伸手去拉,哪來得及,只見一團紅影已經隱沒在迷霧中。沒容多想,他隨即飛身跳下。不知怎地,玉磊感覺身體並不像平時那樣墜地,而是穩穩地飄落。底下也不見水潭,而是一條通道。通道內光線雖然不好,走起來卻異常順暢。不一會出了通道,見右邊矗立一塊巨岩,上面刻著“華胥樂土”四個小篆。前面是一片平整的樹林。林子裡樹不多,每一棵都古拙蒼勁而又枝繁葉茂,地上不見一片落葉,也沒有一棵雜草。

  過了樹林,是個極寬闊的盆地。盆地裡田舍齊整,溪流平緩,阡陌通連,池塘錯落,牛羊成群。

  田圃中莊稼豐茂、蔬菜肥嫩。農人往來其間,有的聚在一處跓足攀談,有的獨自安詳勞作,個個氣定神閑。清澈平靜的溪流裡,魚遊鱉藏、蟹行蝦伏;蔚藍祥和的天空中,蜂忙蝶戲,鶯起燕回。

  每幢屋子都背靠矮丘,前圍小院。矮丘上竹苞松茂,小院裡桃夭李穠。梳著羊角辮、穿著花肚兜的兒童在花間樹陰裡追逐嬉戲,不亦樂乎;卻並不妨礙雞棲樹顛、犬臥花蔭的靜謐安詳。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杜玉磊驚只顧流連眼前景色,忽然發現自己竟沒跟上阿蓮的步伐。前面有個人仰面躺在小土墩上曬太陽,短褐椎結,腳上耷掛著一雙芒草拖鞋,臉上遮著一片荷葉。杜玉磊上前問道:“大爺,請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紅衣裙的姑娘路過?”老人沒有應答,看樣子睡得很沉,杜玉磊不得已提高聲調又問了一遍。老人這才翻了個身,伸手摘下荷葉,但見他須發烏黑,面色紅潤,不高興地看著玉磊道:“怎怎呼呼什麽,攪擾了老夫的好夢。”杜玉磊賠笑道:“對不起老伯,我是過路的。敢問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紅衣裙的姑娘從這裡經過?”老人道:“當然沒有看見,不是告訴你在睡覺嗎。不過,你說的這個姑娘我認識,也可以給你引路,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們是什麽關系?”杜玉磊道:“我是她的愛慕者!”老人家聽他如此說,轉而笑道:“有眼光!行,君子成人之美,等一會我給你帶路便是。不過你把我三百年的好夢喚醒,不能不有所表示,先陪我喝幾杯再說。”

  杜玉磊答應道:“好啊,我請老伯喝酒。”老人家笑道:“這裡不比別處。酒,有緣者喝之,沒有誰請誰之說。”說著帶玉磊到了一條小溪邊,溪對岸有面酒旗微微拂動,隱約可見“老杜酒肆”四個隸書。溪澗不寬,水流很淺,河床上有些天然露出水面的石頭可供人們過河。老人家身手敏捷,穩穩當當蹚了過去。

  酒肆是一幢兩層木敞樓。一樓是製酒作坊,幾個人不緊不慢邊乾活邊聊著什麽。老伯帶玉磊上了樓,二樓擺著十來張木桌,每張桌子配有四把杌子,已經有幾個人在喝酒。

  老伯在一張空桌旁坐下,叫玉磊在他對面坐了。剛坐定就過來一人,手中托著一個方盤,裡面盛著兩把錫製袖珍酒壺,兩個白瓷酒杯,兩雙筷子,一碟黃豆,一碟花生。老伯操起酒壺,將自己的酒杯滿滿倒上,一股濃烈的酒香瞬間撲鼻而來。老伯低頭將鼻子湊近酒杯,一面來回搖晃,一面深深吸氣,然後端起酒杯輕輕喝一口,慢慢吞下,嘴裡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

發現玉磊只是看著,道:“愣著幹嘛,倒酒喝呀。”玉磊這才拿起酒壺,隻倒得一杯,但見這酒純淨透明,晶瑩誘人;嘬了一口,醇香透腹,潤滑甘爽,不由讚道:“好酒!”“這是頭曲,僅此一杯——斯文點喝。”老伯又喝了一口,“叫什麽名字?”“杜玉磊。”玉磊答應著,“敢問您老怎麽稱呼?”老伯道:“莊周。”杜玉磊驚道:“莫非是南華真人莊子先生!”莊子仍是那般平和的語調:“叫我莊周就好了。”“那怎麽好。古今中外,您是我最景仰的人!”玉磊激動得不行。莊子道:“講個故事給你聽?”“好啊,我最喜歡您講的故事了。”  莊子道:“松樹因自己不能行動,羨慕住在它身上自由翱翔藍天的老鷹。鷹對松樹說,我有什麽可羨慕的,長年孤苦伶仃,還得獨自撫養後代;哪有魚好,那麽多夥伴一起玩,還不用操心孩子,產完卵就了事。魚知道了說,我有什麽好,一輩子悶在水裡,連春風秋雨都感受不到;哪有烏龜好,水裡遊陸上爬,悠然自得還頤性養壽。烏龜知道了說,我有什麽好,成天生活在陰冷的溝渠裡,長得難看又討人嫌;哪有花豹好,住在熱鬧的叢林,漂亮的花紋還有健壯的體魄,跑起來就像飛一樣。花豹聽見了說,我有什麽好,每天為填飽肚子四處奔波,人們還要剝我的皮做成褥子;哪有松樹好,永遠衣食無憂、怡然自在,閱盡世間百態,它自青春不老。”

  玉磊道:“您的意思是叫我不要仰慕誰?”

  “對嘍。人生在世無非為了謀求快樂,而無論是雕蚶鏤蛤的富豪還是粗糲果腹的窮漢,無論是出將入相的公侯還是卑躬俯首的賤奴,無論是滿腹經綸的智者還是目不識丁的愚夫,人人都能各得其樂,所以誰也不用仰慕誰,誰也沒有權利同情誰。”

  “我讚成你的觀點,可現實並不讓人信服。”杜玉磊道,“富豪相對於窮漢,難道快樂不會容易一點?公侯相對於百姓,難道快樂不會豐余一點?智者相對於愚夫,難道快樂不會弘遠一點?”

  “鳥的快樂是在天上飛,魚的快樂是在水裡遊。狼的快樂是吃肉,狗的快樂是吃屎。快樂的條件不同,但快樂本身沒有什麽不同。再說,對一條魚灌輸飛翔的快樂,難道不是一件愚蠢而殘忍的事麽?”

  玉磊道:“您的意思是說生活不平等,快樂卻平等;而且,人不必刻意追求什麽,是嗎?”

  “恰恰相反!”鄰桌一個須發皆白的長者見他們說得熱鬧,端了一杯酒過來,“快樂不能無緣無故的產生,必須有所依附,而最好的依附就是追求。一個追求道德的人,守住了準則就快樂;一個追求學問的人,增長了知識就快樂;一個追求政治的人,有了功名就快樂。”

  “一個追求往生的人,覺悟就是快樂。”另一個慈眉善目的僧人也搭話道。

  “一個追求恬淡的人,放下就是快樂。”又一個長者也過來道。

  “一個沒有追求,無所事事的人,沒有什麽能使他快樂。”先前那個長者又說道。

  “您三位是?”玉磊問。

  “孔丘。”

  “惠能。”

  “陶潛。”

  “原來是至聖先師、禪宗六祖和靖節先生……”

  孔聖人不等玉磊說完阻止道:“叫我孔老二。”

  “那麽您三位認為貧富、貴賤、智愚對快樂是有影響的了?”

  “不。每個人都要穿衣裳,但穿什麽樣的衣裳才快樂因人而異。”孔子道。

  “人的衣裳可以換,人本身不可以。”陶淵明道。

  “你們也認為人生的真諦在於追求快樂嗎?”

  “當然。慧分上中下、能有大中小;三教與九流,快樂是大同。這一點沒有疑問。”惠能道。

  “然而世人多不以追求為快樂,隻以不勞而獲或少勞多獲為快樂。”玉磊道。

  莊子道:“一年可以長高一丈的泡桐,小孩就可以輕易把胳膊粗的樹枝折斷,全身散發出難聞的臭味,農家都不用它當柴火;紫楠兩百年才長成,皇家用它來做宮殿的棟梁,邊角料做成的珠子人們還佩帶在手腕上以示喜愛。”

  “您是說前者的快樂是虛妄,後者的快樂才彌久麽?”

  “難道不是麽?”

  “細想是這麽回事。還有一點不明白,”玉磊道,“如你們所言,人一生都在追求快樂,但我看世間真正快樂的人並不多,能告訴我快樂之道麽?”

  “快樂之道,‘正’、‘恕’而已!”孔子道。

  “‘正、恕’?”

  “‘正’無‘邪’,‘邪’乃痛苦之源;‘恕’無‘怨’,‘怨’乃痛苦之本。正己,恕人,快樂在其中。”孔子道。

  “有所求,不強求,快樂之法。”陶淵明道。

  “快樂是道。始洪荒、存宇宙,在螻蟻、在稊稗。”莊子道。

  “快樂是佛。求諸內,無處不在,求諸外,無形無相。”惠能道。

  “也就是說快樂沒有一定的模式。”玉磊道,“譬如說我,有愛我的父母,將來可能還有愛我的學生、愛我的女孩,我是快樂的,是嗎?”

  惠能道:“這是‘近’,還不是‘內’。你可以試著從‘有你愛的父母,有你愛的學生,有你愛的女孩’中去尋找快樂。”

  “嗯……”玉磊似有所悟,還待再問。莊子催道:“小夥子,酒已喝到三曲了,姑娘還要不要找?不找我可先走了。”原來這裡喝酒,第一壺是頭曲,第二壺是二曲,喝到三曲就該止住了,所謂“君子飲酒,三爵而止”。莊子說完起身離開酒肆,嘴裡自顧自唱著:“目無所視、耳無所聞、心無所思,樂何如哉。祿蠹乎,祿蠹兮,何苦如哉!”

  玉磊忙向那幾位道別,快步跟了莊子出來。

  兩人從原路過了小溪,又走了一程。莊子指著前面一個院子道:“那裡就是,去罷。”玉磊正待說聲謝謝,人已經不見了。

  納悶間,迎面並肩走來三位長者。一個青衫布履,面龐清瘦;一個衣裙襤褸,面如冠玉;一個留幾根疏須,雙目有神。看樣子也是去喝酒的。玉磊忙避讓路邊。

  留須長者許是見玉磊面生,問道:“這位小哥是?”

  “杜玉磊。”

  “哦,還是本家?”

  “您是?”

  “杜甫,少陵一野老。這位是賈島、嵇康。”

  “原來是三位先賢,失敬!”玉磊又問道,“玉磊鬥膽,適才蒙幾位賢人賜教人生快樂論,今見三位,心內又生疑惑,可否請教?”

  “說。”

  “人生的真諦既然在於追求快樂,你們卻一個沉湎於憂國憂民,一個耽溺於苦吟澀作,一個在名教盛行的時代卻逆向追求任自然,這不是與追求快樂背道而馳麽?”

  賈島道:“苦吟就是我最大的快樂呀。沒有苦吟的困惑,哪有‘推、敲’既定的快樂?有些‘痛苦’,其實是‘快樂’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杜甫道:“無視百姓的苦難去尋找自己的快樂,好比在泥潭裡要保持潔淨一樣難。有些‘快樂’,其實並不是‘快樂’。”

  嵇康道:“掙脫縲絏,享受自由,還有比這更大的快樂嗎?”

  玉磊道:“我好像明白一些了:快樂是人生一致的追求;快樂可以源自外在的感官享受,也可以源自內在的心理體驗。”

  三人一徑走一徑點頭:“孺子可教也。”

  玉磊目送他們離開,回身來到了院子裡。阿蓮果然笑吟吟站在院內,見玉磊走近沒一點退避的意思。杜玉磊心跳如鼓,張開手臂就欲將她攬入懷裡。忽聽後面有人在喚“杜先生,杜先生”。明明四下沒人啊,哪裡冒出來的促狹鬼!杜玉磊又懊惱又窘迫,情急中被強憋醒了。

  原來小倩解手回來,見杜玉磊坐亭子內睡著,神色又不對,慌忙把他叫醒:“杜先生怎麽了,臉漲得通紅,還喘著粗氣?”

  “有嗎?”杜玉磊不好意思地道,“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小倩臉上現出恐懼的神色,見他擦火柴要點煙,仍沒有走的意思,催道:“杜先生再別坐了,快動身吧,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的。”說著挑起擔子就走。杜玉磊隻得跟了出來:“景致不錯,為什麽不多坐一會。”

  小倩沒理會他,只是悶聲急走,直到轉過幾個彎,才放慢腳步,道:“杜教師,這地方以後別久坐了。”

  “怎麽了?”杜玉磊先前聽她名字叫小倩就想到《聊齋》中那個聶小倩,現在見她這神態,逗道,“是有鬼還是有妖?”

  “呸呸,別亂說。”小倩連啐了幾口,又念佛號道,“南無觀世音菩薩!”

  玉磊笑道:“不會吧,這麽緊張?”

  小倩聲調都變了:“這地方真的很邪門的。我問你,剛才做什麽夢了,是不是很嚇了?”

  “沒有呀,好像還是個美夢呢!”

  “不管怎麽說,就這一會兒功夫你就能睡著,還做了夢,你說邪不邪?”

  “要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邪門。”

  “對呀——萬一睡著時跌了下去,那還得了!”小倩忽然想起什麽,“都怪我。”

  玉磊不解:“怪你什麽?”

  “我剛才小便時忘了向山神報告。”

  玉磊更奇了:“小便還要向山神報告?”

  小倩道:“這些山上神仙很多,大小便不小心阿到他們頭上就不得了。”

  “那要怎麽報告?”

  “就是唱歌提醒他們避開。”

  “噢,唱給先生也聽聽。”

  小倩唱道:“山神公、山神婆,我是孫、你是爺,孫要阿堆螺,請爺挪一挪。”

  玉磊笑道:“還蠻形象的。好,老師記住了,以後也用得著呢。”

  “用一下好。”小倩換了一肩,“杜老師,你說世上有仙嗎?”玉磊見小倩換肩,想接過來挑一程,摸摸肩膀還隱隱作痛,隻得作罷,道:“我沒見過,不敢說有;但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 所以也不敢說沒有。”

  “我說有。歸仙潭那地方就出現過——那地方陰氣特別重,我們小孩子都不敢在亭子裡單獨坐。”

  “陰氣?不覺得啊,只是樹老一點、大一點——就說怎麽邪吧?”

  “喬清蓮你知道嗎?”

  “知道,”玉磊心裡一動,“她怎麽了?”

  “不是她,是她姐姐,三年前的清明節就是在那裡被迷魂仙迷走的。”

  “阿蓮姐姐——三年前——”杜玉磊頭腦中閃過什麽又實在想不起來,“她們姐妹長得像麽?”

  “那還用說,她們是雙胞胎姐妹,像得連她們父母都分不清呢。”

  “哦……現在呢?”

  小倩說:“還是沒回來啊!”

  玉磊回頭望了望:“不會是現實版的‘斷腸崖’吧!”

  “什麽斷腸崖?”

  “金庸小說《神雕俠侶》裡的一個地方,女主角跳下崖後沒有死,十六年後還和心上人在崖底重逢呢。”

  小倩笑道:“切,書裡的事也能信。”

  “我也沒說一定就是呀。”玉磊道,“你剛才說迷魂仙?不是迷魂鬼麽!”

  “呸呸呸!”小倩一疊聲地說道,“不能叫那個,還好是白天,要是晚上你說它它就來了,要叫仙。”

  “你們倒是得了敬——‘仙’神而遠之的精髓。”玉磊笑道,“小小年紀,知道的規矩倒不少哩。”小倩遲疑了一下,道:“我年紀不小。”杜玉磊待要問她多大,卻見她頗有些難為情便打住了。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