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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故事》第10回 山路長弟子多受益 宿舍破先生半寒心
  杜玉磊聽巫小倩說自己年紀不小,原想再問,見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打住另尋了一話題,問她讀幾年級。小倩臉微微一紅,說下學期讀五年級。哦,杜玉磊不由留神細看一眼這位“大齡”女生:一件碎花的確涼上衣,一條深藍色長褲,一雙半新小白鞋,這身穿著在當地算條件好的了;臉龐也比別的女孩白靜,五官清秀,兩條齊胸的麻花辮梳得結實光滑,生澀中透出一種將掙脫稚年的光彩。

  “我啟蒙晚,中間又停了兩年,不是因為成績不好留級才這樣大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現老師在打量她,小倩忽然不想躲避這個問題,索性自己說道,“我今年十五歲——班上還有比我大的呢!”

  “年齡大不是問題,”杜玉磊盡力掩飾好自己吃驚的表情,暗忖說什麽才不至於傷孩子的自尊,“《三字經》中有個故事,‘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讀書籍’,說的就是北宋文學家蘇洵的故事。他二十七歲開始發奮,後來還成了唐宋八大家——也就是唐宋兩朝最有成就的八個散文家。”杜玉磊見她一臉懵態,又道:“蘇東坡懂麽?”“懂。學過他寫的《題西林壁》。”“對,蘇洵是蘇東坡的父親。這樣的例子還很多了。三國時吳國有個周處,年輕時不學好,長大才立志自新,後來也成了一代名臣。老師的意思是——只要肯學習,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說著話,他們走出了一段林蔭山道,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田野。

  耀眼的太陽高懸在萬裡無雲的天際,水稻油綠的葉片反射著它的光芒,直刺人的眼。水田裡不時聽到小東西在裡面爬行遊動的聲音,與小路另一邊樹林裡的鳥啊蟲子什麽的響動相呼應;剛才不知在哪裡消失的山溪現在又冒了出來,腳步比前面放慢許多,悠閑地哼著慢節奏的小調,無憂無慮地玩耍歡叫。

  這時已是大半晌午,行人完全暴露在熾熱的陽光下,曬得眼花腦脹。杜玉磊見小倩不斷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汗水,也顧不得肩膀疼了:“小倩,我來挑一程吧。”路長無輕擔,小倩確實筋疲力盡,沒有再推讓。玉磊挑起擔子,發現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還有一種不過爾爾的快感。“沒有苦吟的困惑,哪有推、敲既定的快樂。”這句話是誰說的,挑擔也是這個理呢。

  巫小倩本來性子活潑,又見杜先生隨和,拘束感不覺解除,提了個敏感問題:“杜老師,你是不是很討厭到我們坳村教書?”

  杜玉磊一怔:“不會呀,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呢?”

  “因為大家都說我們坳村小學最偏遠、最落後、最艱苦,學生也是又髒又醜,天生就笨。”

  這話觸動了杜玉磊,道:“這不胡說八道嗎!其它的不說;就說坳村學生,你小倩會又髒又醜又笨麽?我看跟誰比也不差!”

  “我不懂……”小倩似乎沒有勇氣、沒有信心直面這個問題。

  看來目前這些孩子亟待解決的是自卑心理,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心理障礙。杜玉磊試圖幫助小倩解決這種障礙:“有些話現在你也許聽不十分明白,但我還是要說給你聽聽。人之所以為人,猴之所以為猴,區別就在於從上一輩獲得的遺傳基因不同,而我們人類的遺傳基因和黑猩猩相比,差別也僅僅只有百分之四。你可以想象,同樣是人,我們和城裡孩子的遺傳基因能有什麽差別?差別為零!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都是後天努力的結果。地理條件閉塞沒關系,只要我們的目光和心靈沒有閉塞,

只要我們足夠努力,我們的天地同樣寬廣,我們的前途同樣光明。”  “可是,”小倩顯然沒有被說服,“我進過幾次城,城裡的房子、街道還有人,看上去就是不同呀!”

  “小倩,”杜玉磊換了一次肩,指著前面一棵樹道,“看到那棵樹嗎?那棵樹上有兩個鳥巢,一個在樹冠,一個在樹腰。山裡和城裡的差異不過是這兩個鳥巢之間的距離;對於一隻立志飛翔的小鳥來說,它是從哪個巢裡孵化出來的有什麽關系呢?”杜玉磊很滿意自己找到了一種淺顯的說明方法。

  “老師你真的跟他們不一樣!”聽得似懂非懂的小倩突然說了一句不相乾的話。

  “跟誰不一樣?”

  “跟別的老師不一樣。”原來,小倩和同學們聽說這學期要來一個師范生,很新鮮,都在猜會是什麽樣子,這時她仿佛得出了結論,“不像個先生……”

  “那像什麽?”

  “像……”小倩想說哥哥或是朋友,都覺得不準確,“——我也說不來。”

  這一點杜玉磊能理解,傳統的類似於監工性質的先生形象已經在他們心裡根深蒂固,對自己這種導遊式的老師還不習慣。

  杜玉磊突然覺得曹局長的話並不全是老大爺看告示——一篇大道理,自己的理解真偏激了點——這樣的地方確實需要更好的教育,需要一種能改變他們的人生觀,而不僅僅是隻教給他們知識體系的教育。應該讓孩子們明白:學習是成長,而不是勞役。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又上了一座山頭後,是小段平坦的山路。小倩告訴先生,走完這段平路就是愁嶺,下完愁嶺就到坳村了。未來“家”的模樣又在杜玉磊頭腦中若隱若現——

  一幢坐北朝南的磚瓦樓房,上課、辦公、住宿,足不出戶;樓前有個籃球場,半場也行,不需要水泥地面,平整些就夠了;四面圍牆,小天地自成一統。學校前面必須得有條溪流。溪中白沙勻細、黛石渾圓、溪水歡歌、遊魚嬉戲;岸邊青荇飄悠、綠柳搖曳、田疇肥沃、阡陌縱橫。學校後邊最好有個山坡。坡上或修竹俊逸,或蒼松挺拔。晨曦初露,林子內鳥兒歡快的鳴叫聲和著教室裡學生琅琅的讀書聲,聲聲悅耳;晚霞漸闌,操場上孩子們追逐的身影映著田埂上農夫們荷鋤的歸姿,景景怡目。

  正遐想聯翩,眼前忽然一空。藍天白雲下一排排壯美的梯田一直延伸到山腳,山腳下果然有條蜿蜒的小溪,小溪那邊坐落一個村子。村子中間依稀能見一條巷子,巷子將村莊的屋子二八分開。“八”那邊都是老舊的黑瓦木房,“二”那邊除了最前面一個院子,後面都是紅瓦磚房。

  “老師你慢點,這嶺很陡的,老人家走都要放橫腳才行。”巫小倩見杜老師走得太急,提醒道。“是得慢點,不然刹不住腳。”玉磊視線不敢離開石階,“你剛才說叫愁嶺,哪個‘愁’?”小倩道:“發愁的‘愁’。還有一首《愁嶺歌》呢——‘愁嶺愁,愁愁嶺,愁嶺上頭有風景;看著愁,想著愁,不看不想到嶺頭’。”

  “這歌好,有哲理!”

  “是啊,阿媽總是用這首歌教育我,遇事不用愁,愁事比做事難。”

  “阿媽——你媽媽嗎?”

  “不是。我們媽媽叫‘伊阿’,‘阿媽’是叫奶奶。”

  “哦,‘伊阿、阿媽’,真好聽。”玉磊笑道,“這嶺的名字也取得好,又高又陡,爬它確實有點發愁。村子前面那條小溪呢,叫什麽名?”小倩搖搖頭:“沒有名字——老師,你給取一個吧。”杜玉磊忖思了一下:“溪岸秀麗、溪水清麗,叫‘麗溪’好嗎?”小倩拍手道:“好聽!”

  麗溪是坳村的護村河,溪上有進村唯一一座木板橋。橋長十余米,中間兩個木樁橋墩將橋分成三段,每段由四根寬近一尺的木板連成。這些木板中間有鐵片拴連,再用鐵鏈固定在岸邊石柱上,防備山洪衝走。杜玉磊又問橋叫什麽名字?小倩還是搖搖頭。杜玉磊道:“太辜負它了,這麽有意趣的橋怎能沒有名字呢!我看它倒映在河裡的影子像一道青虹,以後我們就叫它青虹橋吧。”小倩又叫起來:“青虹橋,太美了!以後我就叫它青虹橋。”

  橋面距溪水一米多高,走在橋上,橋板隨著步伐的節奏輕微的起伏。小倩從小習慣了,雖然挑著擔子,仍走得輕快平穩,到了橋墩回頭看看杜老師;杜玉磊自然也不在話下。

  橋西堍有個教室大小的坪子,坪子兩側各有石階通向河面,方便河裡的人上岸,也方便人們到河邊漂洗東西。坪子中間天然生有八九個青石,大的足可以在後面藏下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小的當坐墩正好;青石露出外頭的部分磨得光滑錚亮,一看就知道是孩子們的樂園。此時就有一群孩子在那裡玩耍,他們老遠看到小倩領著一個人進村,知道是學校的新先生,都好奇地保持一定距離張望著。有的湊在一塊交頭接耳,有的躲到了石頭後面探頭探腦。有個男孩膽子大些,生硬地喊了聲:“老師!”話出口臉已經紅到了耳根。邊上幾個孩子叉開手指捂著眼睛吃吃地笑。

  杜玉磊停下來,笑回道:“你好,叫什麽名字啊?”男孩答道:“報告老師,我叫巫成梁。”這樣的回答模式有些滑稽,杜玉磊忍住了沒笑,又問另外幾個孩子。兩個女孩一邊往後慢慢挪移,一邊嗡嗡地回答,其余孩子卻一窩蜂地散開了。她倆的普通話雖然不標準,聲音又小,杜玉磊還是聽清其中一個叫巫成鳳。

  巫小倩先叫巫成梁去報告校長新老師來了,然後帶杜玉磊到學校,找了塊乾淨點兒的地放下行李,撩起衣角扇風。杜玉磊見她後背都濕透了,汗水浸濕的頭髮零亂地沾在臉頰,內疚地道:“小倩同學辛苦了!”

  巫小倩笑了笑沒說話。

  坳村小學與杜玉磊想象中的大相徑庭。校舍坐落在橋頭南面,就是“二”這邊最前面的那個院落。大門在北面,東面是座兩層樓房,南面西面都是平房。中間可容納一兩百人的院子就是學校操場了。荒蕪了一個暑假,雜草已經高得沒膝。

  正自傷懷,巫成梁帶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進來了。男人頭髮稍長而零亂,上身穿件綠軍裝,袖口挽到肘部,下身的灰長褲和解放鞋上都沾著泥漬。巫小倩告訴杜玉磊,他就是巫校長。

  杜玉磊迎上去:“巫校長好!我是杜玉磊。”巫校長熱情地握了杜玉磊的手:“歡迎歡迎,一路辛苦了。”杜玉磊道:“辛苦的是巫小倩同學。”

  “都辛苦——前面我來了幾趟,你們還沒到。”巫校長可能想說明一下自己不在學校的理由,“山路不好走吧!”

  “是挺難的。”

  “多走幾次就好了,”巫校長隨口安慰道,拿出一串鑰匙,開了一扇房間的門。

  這間屋的破敗程度遠超杜玉磊的想象。一副架子床,一張辦公桌,一把靠背椅,兩條學生凳,面上全是粉塵。四壁的白灰多處大塊剝落。天花板上水漬斑斑,還耷拉了兩塊下來。牆角幾個地洞——玉磊仿佛看到了老鼠在洞口探頭探腦的樣子。

  心寒之余,杜玉磊也找到一可欣慰之處——臨河那扇窗。站在窗前,能聽見窗底下潺潺的溪流;能看到窗外層層梯田, 還有遠處重重青山。仁者愛山,智者樂水。在這裡,山水都可以兼收並蓄了。

  “這間房之前沒人住。”巫校長似乎也才發現裡面這樣破爛,抱歉地道,“——真是人要飯撐,屋要人撐,沒人住的房子就這樣——我會抓緊時間派人來整修。”

  “嗯嗯,好的。”玉磊又察看了一遍,試圖找個地方把行李放下。

  巫校長看出杜玉磊的意思,道:“行李我先幫你放在顏老師房間,等過兩天房間整好再說。”

  “為什麽要過兩天,下午不行嗎?”

  “下午沒泥瓦師傅——明天也沒有。”

  “坳村只有一個泥瓦師傅?”

  “那倒不是——這個師傅是我堂弟。你就遲兩天住嘛。”

  “那我這兩天住哪?”

  “可以住我家。”

  “不用的。”杜玉磊連忙謝絕,“其實也不會太難,下午我自己先整一下吧。”

  “要這麽趕幹嘛。”巫校長開了隔壁一間房門,“行李放好,我們去吃飯——略備了幾個菜為你接風。”

  杜玉磊笑道:“‘接風’倒無所謂,‘洗塵’卻更急需些。”

  巫校長笑了笑,不知怎麽應對杜玉磊的風趣,轉頭對小倩道:“去跟你爸說新老師來了。”

  小倩答應著跑了。杜玉磊問:“小倩爸爸也是學校老師?”

  “是村主任。”巫校長將信將疑,“小倩沒跟你說?”

  “沒有啊。”杜玉磊道,“主任的女兒也輟過學?”

  要知巫校長怎麽回答,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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