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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故事》第7回 酒余飯飽弟兄獻策 月明風清佳人重逢
  且說玉磊正要回敬善俅榮的嘲諷,聽得樓上一個聲音在高喊:“喬老板,一包可以上菜了。”這聲音猛聽上去旁若無人,細細咀嚼卻全是巴結獻媚;好比紙糊羅漢,樣子威猛,其實軟包。玉磊抬眼望去,只見這人身著白襯衫、白西褲、白皮鞋;四肢肥碩粗短,肚皮圓滾凸起,脖子直接省略了,奶白臉龐上五官也接近退化,腦袋漸趨球體;五五開的分頭,油光可鑒。杜玉磊厭惡之余又忍不住發笑,悄悄跟俅榮兩個道:“看看這人,除了一身白,像不像《葫蘆兄弟》中的蛤蟆精?”他倆也忍不住笑道:“真像。”

  “我們也開飯吧。”蛤蟆精的話勾起了劉副主任的食欲。大家蜂擁進了包廂,劉副主任當仁不讓坐了首席,其他人隨意坐了。大家雖然是同屆校友,以前在學校也只是面熟,現在突然“同是天涯淪落人”,距離仿佛下水的勞動布,瞬間小了號,幾杯酒助興後,越發親近起來,話題也不限了。最令杜玉磊意外的是委培班的顏清也知道“杜冷丁”這個綽號。委培班和普師班的傳統就是互相鄙視,常常三年不相往來。前者以後者是土不拉嘰的農家子,後者以前者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

  談興正濃,玉磊忽然從半開的門縫中瞟見“蛤蟆精”挺胸腆肚從包間出來,用照例的腔調喊道:“清蓮老板,上來敬一杯酒吧。今天的客人都是我最好的哥們,這個面子一定要給!清蓮,清蓮……”

  一個看樣子是服務員的女孩近前回道:“金站長,別喊了,說過一萬遍,喬姐不吃酒的。”聽語氣這位服務員並沒有給口中的“金站長”應有的尊敬。金站長笑道:“這我當然知道,不用喝酒,喝飲料。小梅,你再幫我叫一聲嘛。”

  小梅嘴裡含混地說著什麽大概是不滿的話,野喊兩聲:“喬姐,喬姐。”未見應答,到門口找,還真在外邊坐著。小梅在她身後“嘿”地一聲:“想什麽呢?”喬清蓮嚇了一跳,罵道,死丫頭,魂都給你嚇沒了!“你什麽時候變這樣沒膽了?”小梅道,“金站長又叫你去敬酒呢。”喬清蓮說你回就是啊。“我回了,回不掉啊。”喬清蓮見她板著一張臉,笑道:“有什麽氣可生的,他說讓他說,我行還我素就是。”小梅道:“你當然不生氣,你又沒看見他那副死皮賴臉的樣子。”“不好看誰叫你還看!”兩人說笑著,廚房傳出唐師傅的嚷聲:“小梅,人呢,一包上菜了。”

  客人見小梅一個人進來,小心地擠眉弄眼。金站長見大家這般表情,自己先笑道:“這沒什麽,金某的長處就是愈挫愈勇!”有客人道:“那倒是,大家還記得‘金龜子’怎麽追咱們班的‘霍元甲’吧,那死纏硬磨的功夫可謂登峰造極。”“金龜子”是金站長高中同學給他取的外號,“霍元甲”是他們班一個女生的外號——當時熱播電視據《霍元甲》,這女生因死愛霍元甲而得了這個綽號。又一人道:“金龜子,我一直想問問你,霍元甲到底有沒有被你泡掉?”大家起哄要他如實招來。金站長道:“那都是過去時了,提它幹嘛;兄弟現在的目標是喬老板。按理我金龜子除了矬點,條件不差啊——怎麽就這麽難呢!不瞞你們說,我經常想,要是能摟著喬清蓮睡一晚,第二天吃花生子也值。”“吃花生子”是垓地土話,意思是“挨槍子”。

  一個諢名“馮員外”的今天喝得高興,腦袋忽然機靈起來,獻一計道:“看兄弟如此癡情,我給出一個釜底抽薪之計。”金站長忙問什麽釜底抽薪之計。

馮員外看了一下門口。金站長會意,到門口瞧了瞧道,沒人,快說。“別急呀,聽我慢慢道來。”馮員外壓低聲道,“喬清蓮沒有正式工作,這是硬傷;現在之所以有這樣高的心氣,不過依著酒家生意好,兜裡有點錢;如果斷了她的財源,我相信她立馬要蔫。”  金站長道:“主意是高。可人家味美價廉,做人又好,怎麽才能斷她的財源呢?”“味美價廉、人緣好開個胖嫂那樣的小吃店是可以的;酒樓主要是做公家生意,做公家生意關系才是硬道理。如果另開一家有靠山的酒樓,這些就不頂屁用了。到時別人都不來,你卻照舊在這裡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何愁她不對你這個財神爺乖乖就范。”金站長大喜過望:“馮員外,你真是我的狗頭軍師。送佛送上西,救人救到徹,不如就你來開這個店。”馮員外道:“我沒這個能量;但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人。”大家都問是誰啊。馮員外不說話,隻拿眼睛看著桌上一人。“曹國舅!”大家異口同聲道,“對對對,選他再不會錯。”

  曹國舅大名曹永隆,無業遊民,仗著姐夫當鄉長,天天在各站所裡混吃混喝混拿。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鄙厭。曹國舅腦筋有點慢,還沒大明白:“你們是在拿我開玩笑吧?”金站長道:“開你玩笑幹嘛,這是你的財運來了,快好好敬馮員外幾杯。”“好是好。只是這幾年盡瞎折騰,敗了不少錢,姐夫姐姐已經發誓不管我了——開店是要本錢的……”金站長道:“本錢不是問題——這事我們以後再細談,今天本站長開心,大家喝起來!”大家都道喝起來喝起來。

  按下金站長他們如何飲酒作樂不表。且說學區這邊已經吃完,劉副主任帶需住宿的人到鄉招待所開房。本來可以兩人一間,杜玉磊哥仨卻自願隻住一間,劉副主任自然也不反對。沒頭沒腦一天,大家感覺又累又乏,衝過澡好了些,玉磊說再下去走走。

  和樂為笑道:“這才多會兒沒見啊!”杜玉磊道:“愛去不去。”善俅榮道:“去,看美人又不是你的專利,為何不去?”玉磊道:“‘看’可以,不許動淫邪之念。”善俅榮道:“我們動就是‘淫邪’之念,你動就是‘純真’之念,憑什麽?”玉磊笑道:“公理——無須證明。”

  三人來到喬姐酒樓。小梅坐在店門口歇涼,手裡搖著一把折扇,樓上傳下鬧酒的聲音。杜玉磊叫道:“小梅。”小梅見杜玉磊長得帥氣,又認得是剛才吃飯的客人,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叫小梅?”

  玉磊笑道:“因為小姑娘你長得‘美’啊,美——梅。”

  “切!”小梅明知他是胡亂說的,就是挺開心,“你們坐嗎?我去搬凳子。”

  “謝謝,我們自己來吧,”三人各自搬把凳子坐了。玉磊道:“老板呢?”

  “回家了。”

  “哦,”玉磊失望地道,“樓上不是還有客人嗎,老板怎麽就回家了?”

  “那幫人啊,一喝就到半夜,喬姐哪裡會等他們。”

  善俅榮道:“那幫人誰啊?看樣子很咖。”

  “林業站金站長的朋友。垓地最咖的就是金站長;人家名字也取得好——金鑫,都是金。”

  垓地八山一水一分田,資源最多的就是木材、毛竹、筍乾。木材、毛竹的砍伐證、出口證都是林業站批,所以做木頭毛竹生意的老板都得將金鑫菩薩一樣供著。

  “‘金鑫’?這名字不好。”杜玉磊笑道,“太多金,金是克木的——這個林業站站長遲早被他自己克掉。”

  小梅笑道,你們老師還學過算命啊。

  “學過一點。”玉磊開玩笑道,“你剛才為什麽說老板不會等金站長?他可是你們的財神爺。”

  小梅道:“財神爺不假,就是太死皮賴臉了。”

  “死皮賴臉?”善俅榮不解道,“吃完不付帳嗎?”

  小梅道:“那倒不會。我是說在追喬姐的男人裡面,他最死皮賴臉。”

  “哦,追你喬姐的人很多吧?”

  “那是!”

  …………

  杜玉磊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仿佛見到一幅名貴的畫作被不懂行卻要附庸風雅的人爭相求購,招呼也懶得先走了。

  喬清蓮這時並沒有到家。她父親在橫街開了一個雜貨店,每天晚上回家她都要進去照個面。店裡有一桌麻客,見喬清蓮進來,都添加了精神,熱烈地招呼。邊上一個看客站起來讓座:“清蓮回來了,坐一下吧。”喬清蓮忙示意她不要站起來:“謝謝香姨,我不坐了——小梅還要一會,有桌客人沒吃完。”

  香姨是小梅母親,在雜貨店邊上開了一間豆腐作坊,得閑經常過來這邊串門。香姨丈夫早年癱瘓在床,全靠她做豆腐營生。俗話說世間有三苦——打鐵,撐船,做豆腐。做豆腐苦就苦在每天得半夜起來磨豆漿,因此香姨大都在作坊裡睡覺。阿蓮父親也經常在店裡過夜,兩人平時又會互相照看一下生意,人家明裡暗裡就開起了他倆玩笑。他們也不作分辯,隻當耳旁風;香姨每次看牌,還是親熱地坐在喬清蓮父親身旁。喬清蓮和她母親自然也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但喬清蓮母親從未就這事質問過丈夫,做女兒的當然更不便追三問四。

  “爸,今晚回家睡麽?”阿蓮問,“我好給你留門。”一個矮小身材,滿頭濃密黑發的中年人抬起眼皮道:“不回了,你把大門閂好。”這人就是喬清蓮父親,叫巫天祿。

  一個麻客道:“明天是圩,你爸恐怕要和你香姨磨漿到天光呢。”說完三個麻客開懷大笑起來。

  香姨立時漲紅了臉;喬清蓮爸卻一副很受用的樣子。

  磨漿在垓地是男女之事的隱語。三個人之所以會為這句普通的雙關語那樣興奮,多半是因為當著喬清蓮這麽美的女孩面——人的感受有時候非常微妙。

  喬清蓮知道最理智的應對就是不答腔。她告辭香姨出來,沒走幾步聽到身後有人輕聲喚道:“阿蓮!”其時天色尚早,月光又亮,因此雖然聲音不甚熟,阿蓮並未受到驚嚇,回頭認得是杜玉磊,應道:“是杜老師!”

  玉磊剛從酒家過來,正垂頭喪氣準備回招待所,忽見喬清蓮在前面,頓時心潮洶湧。想招呼擔心太唐突,不招呼又不甘心;最終還是衝動戰勝理性,鼓起勇氣喚了一聲。喚完這一聲,他仿佛一個意識到自己褻瀆了神靈的信徒,開始等待上帝的裁決。阿蓮輕柔的一聲“杜老師”,不啻上帝的無罪宣判。玉磊心內狂喜,不知所言,隻應了個“是!”

  “怎麽還在這?”雖然是夜色下,雙方還是能感覺到氣氛的窘迫。“房間熱,下來走走。”杜玉磊極力想打破這種要凝固的空氣,“垓地夜景還不錯——涼風起來了。”話出口就後悔——太拙劣了。喬清蓮暗自笑了笑:“嗯,明月清風,確實不錯。景色是心情的折射——看來杜老師心情不錯——你適才叫我‘阿蓮’?”“是啊,”杜玉磊道,“前面聽見有人這樣喊你。”“那是我媽。阿蓮是我的小名,除了媽媽和奶奶再沒人這樣叫的。”“哦,是這樣。”杜玉磊又貿然道,“以後我也想這樣叫你,可以麽?”“以後?”仿佛這是個極神秘、神聖的問題,阿蓮不敢輕易地回答。“是的,”玉磊急切地道,“以後!”阿蓮的心弦被玉磊撥動了一下,妥協道:“嘴長在你身上,我也攔不住。”

  “謝謝你,阿蓮!”杜玉磊難以抑製地激動,“剛才在店裡,冒犯了!”“沒有呀,我倒覺得是自己冒失了呢——既然這樣,算是扯平了。其實,杜老師過譽了,我只是姓喬,哪裡有你說的那麽好。”玉磊認真地道:“不是‘哪裡有’,而是豈止有!”

  “當老師的人總是喜歡浪漫的修辭——好讓學生對你產生崇拜。”阿蓮笑道,“對了,你分配到哪所學校?”

  “坳村。”

  “坳村?”阿蓮心想怎麽這樣巧——原來她也可以算是坳村人,因覺得有套近乎的嫌疑,沒好意思說,隻道,“坳村可是垓地最偏遠的一個村。”

  “最遠能有多遠?人類的足跡已經踏遍地球每個角落,甚至留在了月球;難道坳村還能比南極更荒涼,比月球更遙遠?”說到這樣的話題,杜玉磊總是那樣豪氣。“嗯嗯,杜老師的胸襟令人欽佩。我們的目光是不應該太短淺。”阿蓮受到他的感染,“我到家了。杜老師,再見!”

  可不,面前已經是剛才邂逅的大門,月光中門樓更顯莊嚴氣派。杜玉磊不甘心就此別過,卻找不到挽留的理由。閃念間,阿蓮挺拔嫋娜的身姿已經進了屋子,大門隨即“吱呀”一聲關上。

  杜玉磊的魂魄似乎隨著那聲“吱呀”也被關進了門內,半天不能挪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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