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經費有限，軍訓隻訓三天，而且並沒有真的摸到槍，但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很高興不必再在驕陽下暴曬。

　　終於坐進了教室。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四方教室，三扇窗戶，前後牆上有黑板，三尺講台上放了一張講台桌，台下布置了28個座位。

　　女生們三五成群，似乎在猶豫坐哪裡，男生們來回在教室裡走動，東瞧西看。

　　朱盛庸找了個中間靠北窗的位置坐下來。

　　將坐未坐時，唐駿急得朝他直擠眉弄眼。見朱盛庸不開竅，唐駿快步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別這麽早就坐下來呀，看看她坐哪裡。”

　　他把“她”字咬得很重。朱盛庸當然聽得明白，唐駿是指馮嫣。可他沒興趣，當助攻更沒有興趣，因此隻管自己坐下來。

　　班主任劉老師很快夾著一堆資料進教室。

　　大家被迫匆忙落座。馮嫣選了居中第三排，她的四周坐的大約是她的室友，總之，她前後左右都是女生。那些愛慕她的男生隻好退而求其次，搶那些跟外圍女生座位接壤的座位。

　　唐駿很無奈地成了朱盛庸的同桌。

　　劉老師是位容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挺著當時挺少有的大肚腩，胡子刮不乾淨的樣子，目光渾濁地掃視著全班28位同學——也可能是鏡片沒擦乾淨。

　　“鄙人姓劉，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是你們的英語口語老師。未來三年，我們爭取相看兩不厭。

　　給大家粗略介紹一下金山石油化工工業職業技術學校。名字太長，我們習慣簡稱為石化工業學校。它是由上海石化總廠於1978年創辦的。顯而易見，它創辦的初衷是為了石化總廠培養人才……”

　　劉老師在台上兩手撐著講台發言，台下的男生們漸漸坐得東倒西歪。

　　唐駿手撐腦袋，朝馮嫣的地方窺視。好沮喪！同排！完全看不到！回頭看朱盛庸，朱盛庸昂著頭，聽得很專注。

　　劉老師講完校史，講外事秘書專業，強調了英語的重要性。接著問誰有意願競選班幹部?唐駿原以為身邊的朱盛庸會積極競選，結果出乎意料，朱盛庸全程當了觀眾。

　　“你為什麽不參加競選?”事後，唐駿問朱盛庸。

　　“不高興。”

　　“這算什麽答案?”

　　“就是……沒興趣。”

　　“沒想到王衛那麽雞賊，竟然鬥志昂揚地發表了10分鍾班長競選演說，比所有選手發言總和還長。我不信他沒有提前準備！媽的！平時沒見他怎麽出頭！”唐駿沮喪極了。王衛成了班長，李思齊成了體育委員，馮嫣眾望所為被推舉為文體委員。他和朱盛庸成了班上為數不多的不掛職普通學生。

　　“我爸在奉賢開了一家皮包廠。”唐駿倒坐在椅子上，兩隻胳膊搭在椅背上，目光追尋著朱盛庸在宿舍來回走動的身影。那時候宿舍只有他們倆，“我媽在嘉定開了一家塑膠廠。他倆同時是當地街道的納稅大戶。年收入上百萬。或許更多。”

　　朱盛庸本來要幹什麽，自己都忘記了。他依在高低床的柱子上，看唐駿。

　　唐駿也看著他。

　　“所以?你想說什麽?”朱盛庸問。

　　“我沒有炫耀的意思。”唐駿連忙解釋。

　　朱盛庸擺擺手:“你跟我說那些……意思是你家不缺錢，你的零花錢很多?”

　　見朱盛庸一臉平靜，唐駿也放松下來:“我說那些，是想說我不需要班幹部的身份，我是虎落平陽才流落到這個破職校的，

說不定我明年就出去了。但你，你為什麽不去競爭班幹部?班長肯定三年後能分配到更好的工作崗位上。”　　朱盛庸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還以為你想告訴我你有很多閑錢。”

　　唐駿苦笑起來:“將來肯定少不了請你吃吃喝喝。我跟你說這些，也有自報家門的意思，想問問你，你不屑於競爭，是不是也是因為有來頭?”

　　“什麽來頭?”

　　“類似有錢，有權，有錢和權?”

　　朱盛庸認真地搖搖頭:“並沒有。我父母是普通雙職工，我哥哥雖然聰慧，到目前為止也只是普通公司員工。我不去競爭班幹部，只是因為我不擅長經營人際關系而已。”

　　唐駿若有所失。

　　朱盛庸翻看當天發的新書，邊翻邊說道:“你要是真有很多零花錢……與其吃吃喝喝用掉，我倒有個刺激的主意。”

　　一聽說刺激，唐駿立刻來了精神:“刺激！我喜歡！快說快說！”

　　朱盛庸扭頭看向唐駿:“去年11月26日，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12月19日開始正是營業……”

　　才說到這裡，沸騰起來的唐駿立刻蔫了:“我還是個孩子……創辦上市公司的事情等我長大了再說吧。 ”

　　朱盛庸撲哧笑出聲:“你?上市公司?拜托，別做夢了。我要說的，比那切實多了。而且當下就能做到。”

　　“什麽?不是讓我用寶貴的零花錢拿去投資吧?”

　　朱盛庸望著他:“為什麽不呢?消費了就沒有了，拿去投資，錢還可以生錢！”

　　唐駿嗤之以鼻，語氣不無嘲諷:“你了解證券交易嗎?你知道交易規則嗎?盈虧自負的好不好?每發生一次交易還要額外交手續費的好不好?而且，你外國電影看多了吧?上交所的上市公司很少的，主要是國債、企業債的買賣好不好?你完全可以通過銀行、甚至馬路邊去買賣國債，何必開戶、交手續費，在證券交易所買賣?”

　　朱盛庸被嘲諷了，卻目露欣喜:“行啊你，唐駿，我還真不知道你知道這麽多！”

　　“這叫耳濡目染！”唐駿洋洋得意。同時他也承認，他之所以知道這些信息，全靠吃飯的時候偷聽爸爸和他的朋友聊天。

　　零用錢投資的事情以唐駿氣勢恢宏的質問暫時告一段落。

　　朱盛庸之所以一聽唐駿說零用錢多就想到股票投資，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受他哥哥朱盛中影響。朱盛中常在家裡侃侃而談國外股市一夜暴富的神話。

　　住在10平方米內的少年們，對“暴富”最醉心了。

　　1991年12月上交所正式對外營業，上市公司僅8個，被後來的股民稱為“老八股”。“老八股”開啟中國股市發展先河。時至今日，只剩下4家正常上市。也算一種歷史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