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無頭的“工作人員”向自己走來，女孩迅速從瞬間的愕然中掙脫，毫不猶豫地跳下座位，朝相反的方向匆忙奔去。

　　關於“要不要得知其他乘客名字”的問題，第二條和第四條規則給出了截然相反的要求。而根據第三條規則，不能守規的乘客會被“工作人員”帶下車。

　　但是車根本沒有停！

　　女孩急急忙忙地奔跑著，不敢抬頭，更沒敢回頭再看那個所謂的“工作人員”。

　　這似乎是節傳統的軟臥車廂，並排的包廂中光線暗淡，看起來都沒有人。在這種循環重複的場景中奔跑時，人會產生某些錯覺，仿佛自己並沒有移動，而是整個世界在向後退去。

　　這好像不是錯覺。

　　在跑了不知道多久後，女孩終於忍不住停下回頭，發現自己離剛才的座位只有幾步遠。

　　她真的陷入了循環重複的場景，整個世界也沒有真的向後退去。

　　而“工作人員”的身形已經非常近了。

　　純粹的恐懼在刹那間撲面而來，但不知為何，同時來的還有莫名的鎮定感。

　　女孩忍住本能的惶恐無措，盡可能地平複呼吸和心跳，目光努力集中在這個詭異的灰影上，她的腦海中重新浮現出之前廣播中介紹的規則。

　　最小的正整數不存在。禁止吸煙。不要點火。不要得知其他乘客的真實姓名。

　　女孩盯著灰影，看著它的步伐僵硬地移動，寬大的灰色長衫直挺挺地飄蕩而來。那灰色長衫仿佛是被晾衣架撐起，整個軀體像風箏似的，在那雙皮鞋的拖動下機械地走來。

　　工作人員身穿灰色服裝。不要影響工作人員正常工作。工作人員不會打擾乘客的正常活動。

　　女孩似乎產生了什麽猜想。她猛地扯掉自己的圍巾，拉開綠色風衣的拉鏈，將風衣由內而外翻過來脫下，連袖子也翻了過來——這件風衣的內側是灰色的。

　　她身體微微蜷起，裹上了灰色的服裝。

　　接下來，她聽天由命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那無頭的灰影越來越近，來到了她面前，然後……陷入了迷惑的狀態。

　　灰影面對著她，她面對著灰影，兩個“工作人員”共同呆滯在原地，相視而立。

　　——如果有工作人員長時間站立不動，請您不要試圖與其對話或觸碰其身體。

　　女孩默然地等待著，等待著。她身體微微顫抖，剛才強壓下的恐懼漸漸冒了回來。

　　穿灰衣服扮作“工作人員”真的可行。然而，接下來怎麽辦呢?

　　如果不能解決“是否要知道其他乘客真名”的問題，她就始終處於違規狀態，不敢恢復正常乘客的身份。但她不僅沒見到別的乘客，連有沒有別的乘客都不知道。

　　現在的她就在灰影旁邊，如果失去了站立不動的狀態，脫離了那條保護“工作人員”規則的作用范圍，很有可能會被強行抓起來。

　　——誰知道呢?悲觀地想，目前這個狀態能暫時保證安全，似乎也並不是什麽很有把握的事情，已經算是奇跡了。

　　她只能繼續思索規則還有什麽用法。

　　……

　　這裡的時間很奇怪。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女孩終於等到了從其他車廂傳來的那句喊聲:

　　“我的名字是譚夜！”

　　似乎和這喊聲有著默契，女孩立刻向後邁步，擺脫了“站立不動”的狀態。

　　她知道了其他乘客的真名，不再違反第四條規則，

但似乎又違反了第二條規則。那呆滯的灰影倏忽間又活了，迅速向她撲來。　　但女孩同時質問道:

　　“我知道幾個乘客的真實姓名?”

　　這是個很有道理的問題——如果不定義清楚這個數目，很難說她真的違反了什麽規則。

　　灰影再度陷入了迷惑的狀態。

　　女孩知道了若乾個人的名字，多於零個，又不到兩個……

　　這是幾?

　　灰影想來想去也不明白這是幾。但它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那就是:它應該去抓剛才發出喊聲的人。

　　在它的感知中，那個人還不知道其他乘客的姓名;即使不算第四條規則，他剛剛試圖對著靜止的工作人員說話，也違背了第三條規則！

　　於是，地上的兩隻皮鞋原地轉了個圈，接著是灰色褲子和長衫，整個灰影扭轉了方向，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女孩尚未從緊繃的情緒中緩解過來，就看到剛剛發出喊聲的人——自我介紹為譚夜，出現在車廂盡頭。

　　他戴著頂高高的帽子，身穿亮色禮服，領口系綠色的蝴蝶結，手裡提著根浮誇的手杖。

　　譚夜先是以奇怪的神色掃視著整節車廂，看了看灰影，看了看穿灰色衣服的女孩，看了看我，表情立刻歸於平靜。

　　女孩心頭閃過幾分擔憂，卻看到他毫不慌張，大踏步朝灰影走來。

　　譚夜直對著灰影，越走越快，舉起手中的浮誇手杖，猛地揮動，竟奮力向灰影的軀乾掄去！

　　短暫的破空聲，沉悶的擊打聲，灰影直接被擊翻在地。

　　女孩愕然。

　　譚夜再度揮起手杖，重重地敲打著灰影，還不忘戲謔地念叨著:“連面前假扮工作人員的乘客都認不出，跑來抓我，根本不算在正常工作！該打！”

　　——不要影響工作人員“正常”工作。

　　打了幾下之後，譚夜看那灰影不動了，便也收手。他轉向滿臉茫然的女孩，笑著說道:“其實如果根本不相信這些規則，也不用遵守。”

　　“不過，能少違反些規則也是好的，”他自顧自地說，“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聽到這個問題，嘴唇動了動。

　　她的神色卻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