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廣播到此結束，聲音戛然而止，隻余下火車前行時的聲響在機械地重複著。

　　——又有數字被詭異地抹去了。

　　再這樣下去，又會出現什麽新的規則?

　　女孩從頭到尾梳理著思緒，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些許擔憂。

　　譚夜的裝束和舉止都有些……浮誇。他刻意隱瞞了什麽東西，沒有把全部信息告訴自己，可能是出於合理的謹慎。但是，在暫時解決了工作人員的危機後，他就馬上開始長篇大論地講述各種猜想，卻根本沒考慮現實中的情況，還引著話頭讓自己也避重就輕了。

　　工作人員是怎麽形成、從哪裡出現的?列車上還有什麽潛在的危險?疑點不計其數，現狀完全空白，甚至讓人感到無從下手。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在不著邊際地聊天，真的有些奇怪……

　　沒有把懷疑壓在心底，女孩試探著問道:“呃，新的規則出現了，我們是不是應該盡快檢查車廂，看看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譚夜用灰色長衫把所有掉落物包裹起來，順口說:“我最初所處的車廂在車尾末端，也就是最後那節。我們倆現在的車廂，按理來說，是倒數第三節。”

　　“現在出現了關於車廂數量的規則，這麽說，我們是該去別的車廂看看。”

　　女孩不安地看了看車廂的兩端，又看了看那些空空的包廂。包廂沒有編號，床鋪上整整齊齊地放置著被褥。整個車廂遍是單調的灰色景象，沒有隨時間發生任何變化，卻愈發讓人感到壓抑。她又看看譚夜，那身亮色禮服與高帽子如此顯眼，竟顯出幾分荒誕。

　　女孩垂下頭，理了理圍巾，想起了什麽:

　　“我之前好像在這裡跑了很長時間，卻根本沒跑出多遠距離。”

　　譚夜左手抱著工作人員的那套服裝，右手提著手杖，邁步向火車行駛的正方向走去，同時敷衍道:“這是故事化的時間規則。等你了解了整個故事，自然也明白了。”

　　女孩扭頭看了眼譚夜來時的方向，抿了抿唇，回頭跟了上去。

　　——

　　——

　　啊，別誤會，我們還在剛才的地方。看好了。

　　現在的時間也和上一句話沒有區別。待會兒也一樣。

　　整個世界在此刻凝滯了。在這個瞬間，灰暗的車廂、唯二有色彩的兩人、乃至整列火車，都如同浸在了深海中，停了下來。

　　哦，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譚夜身周隱約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這光芒形成了一個人形輪廓，緩緩從譚夜的身上抽離，化作一個獨立的虛影。

　　金色虛影緩緩看向窗外。

　　在虛影的眼中，窗外不是廣袤的灰色天穹，而是緊貼在窗戶上的，一行行規整的文字。

　　文字?

　　對，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些文字。

　　虛影突然以譚夜的聲音開口:

　　“看來我演的不太好。”

　　——我早發現他演的有問題了。自從出場之後，譚夜一直在強行掌控節奏，佔用大量的文字來談論他自己的想法，而且很多關鍵的問題都沒有解釋清楚。只有語言而沒什麽動作，這樣的描寫，對故事有推動作用嗎?

　　虛影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問道:“我看旁白裡出現了很多‘一’和‘二’。你不受火車上規則的限制?”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這列火車的力量離我的層次差得太遠，我還配合它演了這麽久， 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虛影沉默了一會，又說道:“恐懼這種感受，更依賴人的生理本能，和喜、悲有著很大的區別。整個故事要營造出一種驚悚的氛圍，就必須得充分調動讀者的情緒，中間不能有任何斷裂。”

　　“我故意拉長劇情，既是補充解釋，讓讀者進入思考的狀態，又能製造出暴風雨前的寧靜感，因為之後大概不會有放松的情節了。沒有解釋清楚的地方就故意淡化，很久以後再拿出來當伏筆用。”

　　“接下來的劇情安排，應該讓節奏越來越快，逐步強化怪誕感和詭異的氛圍。我也會配合的。”

　　——唉，這一次的嘗試看來也沒有那麽成功。走到這一步，恐怕我都記不得我最開始想要的是什麽了。

　　“現在的走向還很有希望呀。你先別急著廣播規則，應該安排一些側面的線索，比如前人留下的紙條，話說一半、細思極恐的那種。然後再讓一些新的人物出場，暗示每一個人都藏著秘密，各懷鬼胎。”虛影隨口說道。

　　——真沒意思。我還想著能有個不一樣的故事。

　　虛影直截了當地說:“那你把現在的劇本給我，我幫你改。”

　　——呵，我的故事還沒有差到那個地步。

　　“好吧，那這次先這樣，接下來我會注意的。”

　　說完這句話，金色的虛影就仿佛溶解了一般，消失了。

　　——

　　——

　　什麽都沒有發生。譚夜依舊雙手各拿著灰色服裝和手杖，女孩跟在後面，共同向著前方的車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