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恢復了正常流速。

　　提燈的亮光隻持續了一瞬，又變回了影影綽綽的模糊光芒。

　　當女孩重新睜開眼時，商人還在使勁閉著眼，醉女抬起雙手捂住了眼睛，譚夜、歷史學家和點燈人都神情未變。

　　“所有人注意。”歷史學家當即開口道:“從現在開始，不要介紹任何全新的概念，只能對已知的信息進行補充解釋。”

　　“什麽意思?”商人立刻問。

　　“如之前所述，我們開啟了屏蔽中層敘事的儀式。在接下來的時間段內，隻談論所有人都已知的概念，可以最大幅度地持續儀式的效果。”

　　歷史學家沉著又快速地敘述著，就像在作一場學術報告。

　　“我從一切的開始講起:相信大家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在‘無頭號列車’上，也在火車上遇到了不對勁的事情。目前，關於事情的原因，我已經發現了兩種力量的介入。”

　　“第一種力量來源於火車，或者說，火車背後的世界。整列火車上單調的灰色，廣播宣讀的所謂守則，都是為了加深力量的滲透，將一個瀕臨死亡的危險世界拽過來。”

　　“如果只是這樣，我可以直接切斷火車與那個世界的聯系，很快解決問題。但我們之所以要聚在這裡，是因為第二種力量——中層敘事的影響。”

　　又聽到了這個詞。女孩心中一顫。

　　“中層敘事者是一類特殊的生命體，可以完善已有的世界，升高世界的位——”歷史學家止住了話，重新說道:“可以在為世界增加內容的同時，獲得更多的掌控權。現在，我們正受到至少一位中層敘事者的影響。”

　　“你不就是中層敘事者嗎?”商人又問。

　　“不完全是。等之後再解釋。”歷史學家語氣不變，繼續快速說道:“簡單來說，在中層敘事者的影響下，我們的經歷會變得戲劇性、故事化。以我們現有的力量而言，沒有直接對抗敘事者的方法，必須先盡可能配合，洞悉這個存在的意圖與特點。”

　　“屏蔽中層敘事的儀式能起什麽作用?”商人再度追問。

　　“如果沒有這個儀式，我們的一切所作所為，甚至較為明顯的內心活動，都在敘事者的掌控之中。在儀式生效的狀態下，外界的敘事者暫時無法探查我們的行動。”

　　歷史學家最後說道:“儀式只能生效一次。接下來，我們可能遇到各種難以預料的突發事件。利用這段不受影響的時間，希望大家能給出一些對策，注意不要涉及新的概念。”

　　譚夜問:“你現在能解決掉火車，帶我們逃走嗎?”

　　回答的卻是點燈人:“那個敘事者把我們放到這列火車上，肯定有著自己的計劃。如果直接破壞火車，幾乎必定會引來難以預料的發展。”

　　醉女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譚夜:“之前，你為什麽勸小姑娘‘不用想起來’她的身份?”

　　譚夜笑了笑，隨口道:“也許想起來什麽不該知道的，會有不好的影響。”

　　醉女的神情不複之前的慵懶，眸光變得深邃，繼續追問道:“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譚夜想了想，說:“私聊。”

　　醉女微微點頭。二人的身影隨即逐漸變淡，消失在了大殿中。

　　點燈人看向女孩，蒼老的面孔上神情凝重:“孩子，如果你有什麽問題，可能涉及到其他人不知道的概念，也可以直接問我。”

　　女孩點了點頭。於是，點燈人的提燈再次變得明亮，

構建出共鳴世界，把女孩帶入了之前那個漆黑的簡化世界之中。　　女孩適應著意識跨越世界的感覺，那種擠壓感已經不怎麽明顯了。她再度看著線條與色彩匯聚，組成形狀，自己變成畫中的人物。

　　進入了點燈人的世界，女孩立即問道:“您提到過的‘故事’是什麽?和那個，中層敘事，有什麽聯系?”

　　“每個敘事者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想按照自己的意圖編寫世界的進程，”點燈人說，“因此，處於敘事者注視下的事物發展，可能會不再遵從正常規律，改為遵從敘事者給出的設定。這就是故事。”

　　“誒，那，儀式是什麽?”

　　點燈人很熱衷於這個話題:“儀式是經常被人們遺忘的事情。它能讓某一天與其他的日子不同，讓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注1)它在一時看不出有什麽作用，但又確確實實影響著我們， 影響著我們的生活。”

　　點燈人所說的好像只是“儀式感”，女孩沒聽懂這和屏蔽中層敘事的“儀式”有什麽關系。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兩次經歷，趕緊問道:“時間規則，故事化的時間規則，又是什麽?”

　　譚夜和點燈人都用過“時間規則”這個詞。女孩在被工作人員追趕時，和譚夜一起走向十號車廂時，都被莫名的力量影響過，一次走不遠，另一次又走了很遠。

　　“時間規則可能來自敘事者，可能來自世界本身。”

　　點燈人溫和地講述著:“對於一個不夠真實的世界來說，時間不一定要是均勻的，甚至不一定是有規律的，唯一的要求是必須自洽。所以，你感知到的時空和實際的時空，有可能不一樣。”

　　“您好像說過，‘不相信一個虛擬的事件，它就不會發生’，這是為什麽?”

　　“孩子，我能看出來，你決定著整個故事的走向，”點燈人沒有給出直接回答，“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質疑自己覺得應該質疑的。”

　　女孩想了想，最後問道:“您對其他幾個人，有什麽看法?”

　　點燈人沉思著說:“很奇怪，根據我的直覺，這裡的每個人都沒有問題。從行為上看，那個虛榮者有一點不太對勁，但也說得過去。”

　　“歷史學家，和那個主導整個事件的敘事者，應該是敵對關系。至於商人，我沒有看出什麽特別之處。”

　　“醉女隱藏的東西很多，但我感覺，她會和我們是同一類人。”

　　注1:引用自《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