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風習習，大地重新穿上綠裝。馬振圖拉著板車和母親、大哥、三弟來到自家秧苗地。稻秧青綠欲滴，勁健挺拔。它們高昂著稚嫩的頭顱，像在等待著一個全新的開始。

　　馬振策和母親先赤腳下到秧田，拔起秧苗。馬振韜去秧苗地南邊的稻地，開渠放水，等待插秧。

　　馬振圖把母親和大哥拔的秧苗往板車上裝，裝滿車，拉著大塊稻田。看著一望無際、水汪汪的空地，馬振圖有點心慌，嘟嚕著:“這麽大一塊田，什麽時候能插栽完?”

　　大哥說:“你上學上成書呆子了，眼是孬蛋，手是好漢。不要被困難嚇倒了。”

　　一家人下田插秧。李瑞英栽秧速度飛快，秧在她手裡好像不是栽下去的，而是一棵棵秧苗自動溜下去一樣。母親大哥栽的秧，整齊劃一，橫成行，豎成列。馬振圖感覺，那那是水稻，那是一行行綠色的詩。自己不但栽秧速度慢，栽出來的秧要麽歪在水裡，要麽就沒插下去，又被水漂了上來，一個歪頭歪腦，像一群懶散的學生。

　　中午馬振圖大嫂和四弟馬振略松飯來了。大嫂做的蔥油餅和一壺白開水。馬振圖餓了，連手也不洗，拿起一大塊就吃。

　　“二哥也不洗手，馬蟥都被你吃到肚子裡去了，你等著肚子疼吧。”他三弟打趣著他。吃過飯，接著乾。李瑞英對馬振圖說:“小二，家裡兔子又江了，你和小四去割點兔子草。”

　　兔子屬於高產動物。“豁、豁、豁，一年十二窩。”這句俗話說兔子高產。因為兔子的嘴是豁的，三瓣的。

　　馬振圖家養了七八隻長毛兔子。這種兔子毛特別長。但剛生下來的小兔子是沒有毛的，肉乎乎的，像小老鼠。它們太小，還不會自己吃奶，需要人拿著它們去喂奶。母兔是不願意主動喂奶的，人要抓住他的四條腿，按倒在地上，露出**，把小兔子拿到**前。有時沒抓穩母兔的後腿，它會猛地一蹬，蹬到正在吃奶的小兔肚子上，劃破了肚子，腸子都蹬出來了。等兔毛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馬振圖就和家人開始剪兔子毛了。他通常負責抓住兔子的四條腿，放在地上，母親她們負責用剪刀剪兔子毛。當時鄉裡收購站收兔子毛，一塊多少一斤。

　　兔子喜歡吃的草葉有貓貓眼、、毛菇菇、洋槐樹葉、山芋秧等，但它們最喜歡吃還是貓貓眼。毛毛眼，其它動物都不吃，因為它裡面白漿有毒，你在割草的時候，如果一不小心弄到眼裡，那又是很麻煩的事。

　　想當年，神農遍嘗百草，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偉大的創舉?

　　02

　　晌午，陽光暖意融融。長翠姑來了，她給馬振圖他們帶來一大包糖蛋子。

　　長翠姑是馬振圖父親的師妹。她身材窈窕，皮膚白皙，一頭黑發像瀑布一樣從她的後背上傾瀉而下。美中不足的是，長翠姑左腳瘸，走路一拐一拐的。

　　長翠姑唱書的聲音甜美而略帶嘶啞，像歌星田震，給人以滄桑的感覺。

　　在自家的東屋裡，馬振圖嘴裡化著糖蛋子聽著師姑長翠的說唱:“…大陣內有一匹馬跑像燕子飛，王蘭英坐馬端槍罵反賊……”糖蛋子是甜的，長翠的說唱是甜的。

　　村裡很多的人都來聽長翠姑的說唱。六隊檢查也來了。檢查是馬振圖的小學同學，他答原來是六隊隊長，得癌症死了。那時檢查才上小學三年級，下面還有一妹妹，一個弟弟。檢查再也不能上學了，下來跟在母親後面掙工分。檢查挎的糞箕子比他人還高，滿滿的一糞箕子青草，壓得他一路上要歇多少回。

　　檢查說，他答乾隊長的時候，家裡的門檻都被人踏爛了，他答死了後，再也沒有人來他家了，包括他的兩個叔也不來。檢查恨那些人，恨他的兩個叔。

　　馬芸每次在村裡唱書的時候，檢查就坐在最前面，頭伸得多長，兩眼瞪得剔圓，聽到精彩處，他會忘情地蹦起來。中間歇的時候，檢查就會跑到鼓架子跟前，拿起鼓槌，也就是一根細小的木棍，拿起兩塊鋼板，有模有樣地敲著鼓，打著鋼板，學著馬芸的樣子，唱:“天門陣裡走出元帥穆桂英啊，穆桂英是楊宗保的小媳婦啊……”

　　“檢查，你嘛下來，你看你扯得給襖套子樣，嗓子給鴨子一樣。”旁邊的人就笑話他。

　　檢查是想跟馬芸學唱書。馬芸教了他一段時間，對他說:“檢查，你嗓子發不出聲音來，不適合唱書。”

　　檢查就央求他說:“大老，讓我做你徒弟吧，我喜歡唱書。”

　　檢查在輩分上比馬振圖低，他喊他二叔。但他從來沒有喊他二叔，跟別人一樣，喊他小二。馬振圖也不介意。同學嗎。

　　檢查到底書沒有學成。

　　“你長翠姑真俊！”檢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