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進展如何?”

　　索洛托對阿尼婭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與之前對愛莉說這句話時幾乎相同，語氣更是不變的嚴肅。

　　“啊，啊，修，修行。巫術，我……”阿尼婭突然緊張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對方只是友人的父親，只要正常回答就行了。

　　坐在對面的卡洛琳微笑著打圓場:“沙耶，別緊張，放輕松。剛好今天我們都有時間，當做是閑聊就好。”

　　“好，好的。”阿尼婭深吸口氣，平複下心情，繼續說道:“我覺得自己的天賦挺差的，首次銘寫刻印用了六十多天，這段時間反覆嘗試，但最簡單的術式也得嘗試好幾十次才能偶爾成功展開一次。按照書上的說法，我大概屬於沒什麽才能的人吧。”

　　索洛托斬釘截鐵地說:“不必在意那些。我聽愛莉說過，你的巫術天賦十分‘純粹’，缺少傾向性的天賦在修行初期都會有類似的問題，和你有沒有才能無關。天賦傾向性越強，可能的變化越少，越容易掌握操縱素流的竅門，相反傾向性越弱，可能涉及到的變化就越多，掌握難度也會隨之增大。這很正常，不必有心理壓力。”

　　阿尼婭覺得這番話不是在安慰她，盡管她沒有在任何一本書上看到過類似的理論，但直覺告訴她這是真的。

　　“那，有什麽更適合的修行方式嗎?”阿尼婭追問。

　　“術式的基礎就是能量的運作，借由術式的功效，以自身的能量素作為引導，達到操縱能量流的目的。你看到的術式展開失敗只是結果而已，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有很多種可能，是術式展開的操作有問題?還是引導能量流的方式出了錯?必須要針對具體的原因才能找到改變結果的方式。一味的練習看似刻苦，卻未必能得到預期的成效。”

　　索洛托的一番話講得有理有據，很難不讓人信服。阿尼婭迫切地點頭，繼續追問道:“您講的很有道理，那您覺得我失敗的原因是什麽呢?”

　　“你現在只有一重刻印，下一重刻印準備銘寫什麽術式，有想法了嗎?”

　　“‘思維加速’，我想將‘思維加速’作為第二重刻印的銘寫對象。雖然我在練習中隻成功過一次，但是那種頭腦清明的感覺實在太棒了，著實令我著迷，”阿尼婭毫不猶豫地回答。

　　“很好，看來你對未來已有規劃。巫術師的修行最忌諱盲目，毫無目的的這練幾天那練幾天，覺得什麽都好，結果就是什麽都不行。來，你嘗試展開‘思維加速’術式讓我看看。”索洛托的語氣特別像在發號施令，帶有一種讓人不能拒絕的魄力。

　　坐在餐桌邊有些不便，阿尼婭向後挪了挪椅子，站起身來開始揮寫術式。她的動作不算快，“思維加速”術式有足足二十二劃，揮寫過程十分消耗精力。

　　片刻後，果不其然展開失敗了，術式僅僅出現一丁點匯聚能量流的意願便停止了運作。

　　一旁的愛莉似乎看出了些門道，想要說什麽，但被卡洛琳製止了下來。

　　見阿尼婭展開失敗，索洛托說道:“別著急，沒關系。放平心態，深呼吸兩次，再試一次。”

　　阿尼婭照他說的做，然後果然又失敗了，甚至展開的效果還沒有上一次好。

　　“放輕松，你的動作太僵硬了。這是在現實中揮寫，不是在意識中銘寫，術式的筆劃不需要面面俱到，完整的術式應該是在你的腦海中，揮寫的動作只是為了將腦海中的術式引導出來。

你不是在提筆寫字，知道嗎?”　　阿尼婭點點頭，說道:“知道。您在《術法手記》中有記錄這一條。”

　　“你還讀我的隨筆了，嗯，那裡面的經驗有些已經比較舊了。先不說這個，來，再試一次。放輕松，用手臂的揮寫動作引導腦海中的術式圖形，動作盡量隨意些，別寫得那麽刻意。”

　　阿尼婭在心中默念索洛托的話，這一次她的動作好了許多，術式隱隱有了成型的架勢，不過能量流的引動還有問題，沒能發揮效果。

　　索洛托皺著眉，聲音低沉地說道:“再來。”

　　“好。”“再來。”……

　　阿尼婭一口氣嘗試了六次，越往後的效果反而更差，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最後一次卻又回到了開始的狀態。

　　怎麽這麽累?阿尼婭感覺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十分疲憊。這些天，她連續練習幾十次都不至於這麽累，這會她甚至感覺手臂都有些顫抖了。

　　“好，你先坐下，聽我說。”索洛托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聲音稍顯親切了一些。

　　阿尼婭聽話地照做，重新坐好。

　　“你剛剛說，這個術式在摸索過程中成功展開過一次，是嗎?”

　　“對，我練習了幾百次，隻成功過一次。”阿尼婭如實回答。

　　索洛托認真地思考片刻，方才繼續說道:“先說我的結論，這個術式對現在的你來說還有點難。但難度並不在術式展開本身，你很聰明，只要放松下來，你的揮寫方式沒有多大問題。”

　　一邊說，索洛托一邊抬手揮寫了幾下，‘思維加速’術式便輕易的成功展開。

　　他繼續說:“看，我沒練習過這個術式，單靠看你的揮寫就足夠讓我學會它了。這說明你的揮寫是正確無誤的。能量流的匯聚看起來也沒有多大問題，我沒感知到匯聚過程中有堵塞或者斷絕的情況。所以問題應該是出在你對能量素的控制上。按我的想法，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無非是兩種之一，一種是你體內的能量素不受控，或者說是你的控制力不足。另一種則是能量素的規模超出了你可控的范圍極限。這麽說能聽明白嗎?”

　　阿尼婭有些茫然，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聽明白。她輕輕搖了搖頭。

　　索洛托繼續說:“之所以會有兩種猜測，其一是因為你的巫術天賦被證實的太晚，這有可能導致你體內的能量素摻雜過多不必要的雜質，這並不會影響巫術的修行，但是會加深你控制它們的難度。其二則是另一種可能，就是過去的這些年裡雖然巫術天賦沒有證實，但天賦始終存在，相當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你都在不自覺地積累能量素，但學習控制它們卻是最近才開始的，也就是說你在用修行不到一冬的控制力去控制積累了七冬的能量素。這兩種情況都是我的猜測，據我所知在六冬年紀才被證實巫術天賦的人少之又少，沙耶你可以算是這方面的一個特例。”

　　“那，我以後該怎麽辦呢?”阿尼婭請教道。

　　“耐心。從更簡單的術式慢慢來，鍛煉控制力只能循序漸進，沒有捷徑可走。無論是天賦證實的太晚，還是天賦缺少傾向性，對你的修行都十分不利。太過著急有可能適得其反。如果要我給你建議的話，‘清晰術式’你應該知道吧?”

　　阿尼婭點頭，這個術式她知道，用途就是輔助術式展開，也有提高感知力的效果，有助於銘寫刻印，屬於是針對性較強的輔助術式。通常是天賦傾向性迥異的巫師會選擇，比如同時傾向於‘凝結’和‘碎裂’，無法完全區分開它們的話，就相當於什麽都做不到了。想來對阿尼婭的‘純粹’傾向也能有所幫助。

　　索洛托繼續說:“這個術式本身並沒什麽用，實戰中的輔助效果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但它能夠讓你更清晰地感知自身的能量素。我們巫師擁有展示效果各不相同的‘巫術視界’，能夠直接看到遊離的能量流，也能看到其他人身上自然流露出來的能量素，但並不能看到自己的。想要提高對自身能量素的控制力，必須要深入去感知，爭取做到如臂指使。我建議你從‘清晰術式’開始練習，如果覺得有必要，也可以將它作為第二重刻印。然後第三重再去挑戰難度更高的‘思維加速’。這是我給你的建議。”

　　阿尼婭感激地起身施禮，同時興奮地說道:“謝謝您，將軍。您這一番話讓我找到了方向，對我非常重要，感謝您的建議。”

　　“哈哈哈，”索洛托擺了擺手，說道:“不必這麽嚴肅，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對了，從你剛才嘗試展開術式時流露出的能量素來看，你的巫術表現偏向於光。這種表現偏向還挺難得的，我認識的巫術師中，與你相似的人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下面的話你不一定都能用得到，我也就是借此機會隨口一說，有興趣的話，記住就好。”

　　阿尼婭立刻專注起來，無論用不用得到，能夠得到這位睿智長者的教導都是有益處的。面對未知，阿尼婭虛心得很。

　　“巫師修行的四種基本能力，知道吧。感知、導引、操縱和支配。其中的支配適合傾向性強的天賦，我們姑且不談。另外三種能力是全體巫師必要鍛煉的。巫師的能力總結起來就是與天地溝通，借自然萬物為己用。所有的能力都為此服務。舉個例子，假設天賦表現為水，那麽感知的能力就是幫助你找到水，導引的能力則是利用你找到的水，但導引的效果會受到環境的掣肘，在索拉河邊可以利用的水能量與在南方荒漠裡能夠利用的水能量就完全不在一個級次。這種情況，就需要操縱，也就是用最少的水能量達成更大的效用，比如將空氣中的水導引出來，操縱壓縮成水針，再輔助高速推動的術式將水針射出去，以期達到原本需要更多水能量才能做到的破壞力。”

　　阿尼婭連連點頭， 將軍的解釋更加生動具體，不過這些基礎知識她已經大致了解了。

　　“而你的天賦表現為光，光的特點就是無處不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就導致你非常容易感知到光能量，也很容易導引光能量，但是，光能量本身並沒有任何殺傷力，也沒有治愈之類的輔助能力，光就是光，純粹的光。所以如何操縱光就顯得尤為重要。”

　　阿尼婭期待地看著索洛托，但將軍的話卻戛然而止。

　　“然後呢?將軍。”阿尼婭茫然地提醒道。

　　索洛托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說道:“沒有然後了，我想說的就這麽多。巫術修行三分靠天賦，七分靠悟性，再加上一點點耐心。希望將來你能有所成就。”

　　說著，他便準備離開用餐室。阿尼婭急忙站起身擋住將軍的腳步，急切地說:“將軍，我有個問題，可以提嗎?”

　　“嗯，可以啊。”

　　“您覺得，術式都必然不變嗎?或者說，您認同‘術式是固定不變的，巫術師只能發現並使用，絕對不能創造術式。’這個理論嗎?”這是阿尼婭經過整個寒冬的閱讀後最大的疑問。

　　索洛托的表情重新轉回嚴肅，慎重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我只能說我是認可這個結論的，因為我從沒見過自創術式的例子。雖然很多書上都有這方面的論述，但坦白的說，似乎也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你說的這個結論就是真理。所以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

　　阿尼婭深施一禮，回應道:“謝謝您的教誨，沙耶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