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智瑤希望范氏能夠拖住趙氏,使得趙氏的發展停滯,如今依舊是。
只是吧?時局並不是一成不變,應該說是時時都在產生變化,智瑤發現大勢所趨之後,做的是及時獲得更多的好處,包括物質以及聲望方面。
士燮曾經提過一個觀念,說是外部如果沒有能夠威脅到晉國的國家,晉國勢必會陷入內亂不可自拔。
當時的背景是晉國剛剛打贏“鄢陵之戰”這場關鍵性的戰役,傳聞後面士燮回國便終日惶恐不安,不久之後離世了。
晉國後續發生的事情證實了士燮的憂慮,欒書設局滅掉三郤,同時欒氏也因為卷入弑君而最終退出晉國的權力舞台。
以國家角度來看,郤氏和欒氏相續滅亡,無疑是在削弱晉國的國家實力,後面晉國又恢復跟楚國的拉鋸戰,乃至於一度被逼得連續放棄盟友,其實就是自我削弱的結果。
這一次,晉國的卿位家族表現出團結一致,但是他們真的會團結嗎?
趙氏的部隊先行南下,一個月後智氏、魏氏、韓氏、狐氏和其余中小貴族的軍隊也相續南下了。
各家出動的部隊並不一致,智氏和韓氏只是象征性地出動了兩個“旅”,魏氏和狐氏則是出動一個“師”。
不要以為卿位家族參戰的兵力少沒有什麽太大作用,幾個卿位家族願意站在趙氏這邊攻擊范氏,其實就是對趙氏最大的幫忙了。
“眾人相繼遣人來告,願歸我家。”魏駒不會看不起那些想要脫離范氏的人。
而那些要脫離范氏的人,可能是屬於范氏的族人,也可以是早先依附范氏的異姓附庸,他們的老巢現在被魏氏控制。
卿位家族站在趙氏這邊,不止代表晉國的絕對力量在支持趙氏,也變相宣告范氏是該消失了。
起到的作用是,趙氏士氣大振,范氏卻會惶恐不可終日,直接導致的結果已經顯現了,不是嗎?
智瑤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說道:“士吉射或死守‘溫’,抑或退往鄭國、楚國?”
前方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回來。
現在的局勢全面對范氏不利,他們內部將要分崩離析,外部的鄭國沒有表態,來了又走的楚國已經將態度表達得很明白。
魏駒想了想,說道:“或將困獸猶鬥?”
智瑤暗自搖頭,心想:“如果中行寅沒有放棄的話,士吉射會選擇抵抗到底。有了中行寅去齊國發展的例子,再有我家保證中行氏有複立之日,並且趙鞅已經默認凡皋夷的存在,士吉射會選擇活著,等待有複立范氏的那一天。”
其實,士吉射死了對范氏才是好事,他活著就會讓趙鞅繼續忌憚凡皋夷,增加范氏在晉國重新複立的難度。
然而,不是誰都能坦然接受死亡,尤其以士吉射以往的表現,幾乎能斷定會選擇忍辱偷生。
魏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言論,轉而說道:“士吉射或將逃亡,鄭國不敢收留,唯楚願納?”
歷史上士吉射是跟中行寅逃亡去了齊國,很快就消聲滅跡了。
現在這個歷史版本在智瑤的干涉下起了不小變化,比如中行寅早早跟士吉射分道揚鑣。
這樣一來,士吉射哪怕走投無路也會想要保留最後的尊嚴,不會再去有中行寅的齊國。
如同魏駒所說的那般,鄭國沒有能力獨自扛住晉國的實力,他們不敢收留走投無路的士吉射,倒是楚國可能會有點望眼欲穿。
再怎麽狼狽不堪,士吉射終究還是范氏之主,曾經也作為晉國的頂級政要。有士吉射前往楚國,不止會給楚國帶去政治聲望,還會帶去很多楚國沒有的知識,另外就是楚國可以更加了解晉國。
他們抵達“原”的時候,前方傳回消息,趙鞅親率大軍攻克“溫”城。
或許也不能叫攻克?反正“溫”的抵抗非常微弱,更像是一種被趙氏接管。
同時有消息稱,士吉射引火自焚。
因為屍體被燒焦的關系,誰都無法確認士吉射是不是真的死了。
反正,智瑤堅定認為不久之後就能從楚國得到關於士吉射的消息。
這一波,趙氏可算是拿下“溫”了。可是他們一點高興不起來,甚至有那麽點空虛、寂寞、冷的意思。
本身就不是趙氏依靠自己的實力才拿下“溫”一地,算是從政治高度瓦解掉了范氏的抵抗決心。僅是這一點,趙氏怎麽都無法被人高看一眼。
果然,後續的輿情中,誰都認為“溫”的失守只是時間問題,沒人覺得趙氏挽救了自己的聲望。
好些盼著晉國能夠恢復強大的人,他們的觀點是,智氏主動彌合內部的分歧,才有了最終平定叛亂得以實現。
智瑤聽到那種言論有喜有憂,趕緊進行一番操作,後來言論轉向各卿位家族團結,晉國重新恢復霸業有望。
“世子因何如此?今次確實乃是我家斡旋,方有如此局面。”宰予就是那個負責執行輿論轉向的人。
智瑤該怎麽回答呢?
不存在什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想法,只是局勢的需要而已。
當前趙鞅肯定無比窩火,看誰都不會順眼。他說到底還是在任的“元戎”,以晉國的政治格局為前提,一個“元戎”要是掀桌子,還是能夠帶著所有人一塊跳坑裡的。
總的來說,盡管現在是一個名聲比實惠更重要的年代,佔盡風頭的事情卻要少做。
智瑤認為智氏起碼還要再猥瑣發育個十來年,沒有必要去出太大的風頭。
當然了,實際的好處智氏要,名聲也不能少,拉上魏氏會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惜哉!”狐尤右臉頰寫著‘鬱’,左臉頰寫著‘悶’,說道:“未有機會與之一戰。”
狐氏回歸晉國之後,好像還真的沒有機會進行發揮?他們亟需一場大戰來展現自己的能力,必將以絕對的努力去獲取勝利,才能將卿位家族的身份真正坐實下來。
所以是,沒有展示過實力的狐氏雖然是晉國卿位家族之一,然而很難被人當作一回事。
智瑤帶著一種惡趣味說道:“尤勿擾,‘元戎’必報鄭國來攻之仇。”
拿下“溫”的趙鞅一點沒有就此休兵的意思,相反趙氏還在進行備戰。
晉國未必會拿鄭國怎麽樣,趙氏卻很想拿鄭國開刀,駐扎在“溫”的各家族部隊少不得跟趙氏的部隊進入鄭國境內。
而上次智瑤跟魏駒已經把鄭國北部、東部和東北部攪了一波,鄭國很害怕再被大量掠奪人口,早先就開始在遷徙西北部的口眾了。
以鄭國以往的經驗來判斷,鄭國君臣極可能會故技重施,集結大軍來跟晉軍稍微打一場,然後原地認慫?
趙氏想要出了心中的那一股邪火。
狐氏想要有發揮的余地。
他們南下其實就是一種必然!
“智瑤真是可怕啊!什麽事情都能事先料中?”狐尤後面得知大軍要繼續南下,想到了那一天智瑤對自己的調侃。
南下了,他們真的南下了。
趙鞅選擇的進軍路線是走周王室的地盤,先進入單國,再走“孟津”的路線。
在穿過周王室地盤時,趙鞅還刻意派人去“洛邑”了,邀請周天子來進行檢閱。
周天子很高興有人還能想到自己,然而親來是不可能的,甚至連公卿都沒有派來一個。
這裡有背景原因,比如本該向周王室進貢的列國,他們早些年前轉為向晉國進貢,晉國在給周天子獻禮時沒有贈送禮器。
那等於是周天子被晉國站在腦袋上拉屎拉尿,沒有反應是周王室真的不行了,無奈之下只能選擇裝聾作啞。
晉國竟然還不要臉到邀請周天子去檢閱出征的軍隊?以為是百年前互相利用的關系啊!
智瑤對狐氏那些“單騎走馬”的部隊很感興趣,一路上也沒有隱藏自己的好奇,會有事沒事過去找狐尤,再混跡於狐氏的部隊之中。
有一次,狐尤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很認真地解釋道:“我家新歸, 戰車難足額也。萬般無奈,尚行單騎走馬。”
他完全是怕被鄙視,才會有解釋。
智瑤一點鄙視的心思都沒有,相反還很羨慕狐氏竟然有那麽多騎手,主要觀察狐氏怎麽養護馬匹,有沒有一些什麽特殊的手段。
一段時間看下來,智瑤納悶地發現狐氏並沒有精養,馬匹得到最好的待遇就是吃攜帶的乾草,不然就是就地啃青草。
這種方式下喂養的馬匹,很顯然不是那麽合適作為騎乘作戰的戰馬的,好吧?
用於騎乘作戰的戰馬,其它什麽的可以先放一放,沒有短時間可以發揮的爆發力就一切都別提了。
智氏現在已經在嘗試培養戰馬,一部分來源還是趙氏與狐氏先後送的良馬,智氏自己也精挑細選采購了一批。
在智瑤的吩咐下,什麽質量的馬都劃分一批,再分區進行精細地喂養與培育,不是隻啃草,會吃五谷類的糧食,乃至於攪碎了的肉沫,油更是不能少。
主要也是智瑤不知道戰馬應該怎麽培育和養護,才有每一種都試一試的操作,提出想法之後更多是讓專業的人士去搞了。
什麽馬鐙、馬鞍、馬蹄鐵?反正智瑤暫時沒有拿出來的興趣。
“此戰,我家必當爭先!”狐尤表達的就是狐氏的態度。
智瑤只能嘴上祝福,心裡則是在想:“老趙家一肚子憋屈,來鄭國就是在尋找新舞台。狐氏站出來跟趙氏爭,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