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死潮汙染......”

　　裹挾著汙染的信息洪潮在虛空中迅速蔓延著，巨塔的崩塌無盡地增長了這股浪潮擴散的趨勢與力量。源頭處的一切迅速模糊，而已經擴散出去的毀滅浪潮則齊齊地收割著它們前進道路上的一切。

　　“它們是怎麽擴散的?那種浪潮不可能有穩定的秩序場，退一萬步就算有，這種秩序場也根本無法維持......等等，那是什麽?！”定睛細看之下，克裡茲發現了助長毀滅浪潮的一個重要因素:存在屬性、關聯屬性......等等一切可以將Σ掌控的多元世界和Σ無數個體連接、歸納為“一個文明”的因素！它們就如同是汙染擴散的高速交通網一般，汙染能夠通過它們直接感染同核心處並無實際連接的世界！並且毫無疑問——從核心處爆發的巨量汙染必然已經摧毀了Σ的中樞與最高層節點，汙染有極大的可能裹挾著等級極高的權限擴散......無論多麽強大的防護設施，恐怕都無法抵擋這樣的毒藥。

　　“不，不全是......”克裡茲伸了伸手，就好像是自己的面前籠罩著一團霧而自己想要將它撥開一般。“故事似乎在表明“Σ最主要的毀滅因素是它自己”。權限網雖然重要，但是這樣的因素還遠不夠形成一份這樣的故事......那擴散......原來是這樣，是因為形成無可阻擋的【趨勢】了嗎?”

　　裹挾著死潮汙染的巨大信息洪流在虛空中擴散蔓延——它們一開始或許並沒有這麽強大和危險的力量，但是每當它們破壞前進道路上的世界或者世界結構之後，那些破碎的世界碎片就會如同助推器一般推動汙染源以更高的強度和更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在這無可阻擋的毀滅下，位於邊界的一個小小世界當然無力抵抗。破壞抵達邊疆之後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是即使這汙染的余波，對於一個已經失去中樞和智慧的世界而言，也已經足夠致命……

　　黑色的大門從虛無中張開，空間被腐化，群星開始顫抖，被汙染的最高主機使得原本用於控制文明疆域的便捷網絡成為了汙染擴散的高速通道。宇宙被汙染，在短短數天，也可能是數個小時裡便失去了挽救的必要與可能性……

　　對新領域高歌猛進的探索與前進戛然而止，在極為有限的時間與毀天滅地的災難壓迫之下，所有生存下來的人都必須想辦法自救。所有的研究都不得不在這一個個狹窄的窗口之間迅速完成轉型。在這數年或者是數千年的短暫時間裡，小小的星區中發生的故事，已經比正片星空過往的幾十億年中積攢下來的變化還要深厚。

　　過往堆積起來的大量計算結果原本似乎指向了某種無法突破的邏輯死循環，但是隨著全新的力量的介入，那些似乎正要宣判死刑的結果搖身一變成為了可以用於新領域的寶貴資料。突然出現的外來力量打破了長久以來限制文明的壁壘。文明飛速前進，然而就在邁出這剛剛開始的幾步之後，道路卻被熔毀。犧牲了無數同胞與疆域、還有曾經那無以數計的輝煌和諾言的文明如同脫軌的列車一般，在終點未知的道路上瘋狂地前行著......

　　克裡茲費力地撥開圍繞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層層注釋，努力將注意力用於觀看畫面而不是讀取湧現出來的注釋。隨著時間的流逝，方舟中的氛圍愈發的沉重起來。雖然艙室中並不缺乏生命，但是那些艦船上卻並無太多生機可言。航行中，

以現在的眼光看來每一個決定都在違反無數條安全規章的領航員們笨拙地嘗試整理出最初的虛空航行算法;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哪怕是離開生命塑造艙室不久的生命就應牢記並理解的知識淺薄地推測著航線上的種種可能性;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危險且毫無意義的方式處理著未曾見過的種種問題，例如現象與疾病......　　“如若變故足夠巨大，即使是用再先進的技術塑造的再高明的實體也會被割裂......這一部分相比你會有許多疑問——我已獲得授權，如果你真的想了解它們，那麽我就會告訴你真相，這一部分如果直接由你來看的話，它們可能並不連續，並且可能因此而造成誤會......”不知不覺間，猛然想起的話語讓克裡茲發現，陪伴了自己整個中級教育階段的老師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邊。

　　“攜帶著已經碎裂的世界碎塊追捕“遠航”的方舟艦隊。這一事件在剛剛發生時很難被理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帝國本身的底蘊逐漸深厚，那時的事件也變得不再那麽的不可理喻。”望著虛空中那泛濫著腐爛的詭異航跡，克裡茲身旁的聲音柔和地解釋著。“學者們和當時的親歷者們從這段歷史中分離出了【文明肅正協議】這個短語。現在看來，這個短語應該是指代著Σ文明當時管理其下的附生文明所用的管理方式......”

　　“帝國治下也有大量的附屬文明。這些附屬文明中有知曉帝國存在的，也有不知曉帝國存在的。而“知曉帝國存在”的意義就是帝國已經同該文明建立了雙向的聯系。因此，這樣的文明往往會正式納入帝國的治下，受到實際的管理——這部分內容你以後會學到，目前你只需要知曉這樣的情況存在即可。而在帝國的治下，接受帝國的管理，那就意味著他們需要遵循帝國訂立的規則。而【文明肅正協議】可能就是當時的Σ對其治下的文明訂立的隱含規則或者公約，而其中很有可能有類似於“不得擅自離開世界”這樣的條目......”

　　“我們推測，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帝國學術界對此給出的最終推論是當時猛烈的死潮汙染嚴重的侵蝕了那座暗星要塞，其深度至少是已經貫穿了它的全局。而在你之前看到的場景中，隨著大量的信息流向著虛空中的某個焦點匯聚，這些零散的設施的靈魂與智慧也很有可能被裹挾在這些信息流中被直接抽走。失去高級智慧，底層的基礎反應又被嚴重汙染，在那樣的情況下，做出怎樣的決定都不足為奇，但是在這之後的一些事情......具有更大的爭議。”

　　“嗯?”克裡茲看到，伴隨著數座已經嚴重受損、尖利猙獰的骨架之間不斷噴吐出令人作嘔的黑紅色煙雲的方舟飛船砸向已經腐爛的世界屏障的邊界，畫面陷入了短暫的黑暗——在一段時間之後，“畫面”才重新從虛無中顯現出來。看起來方舟艦隊似乎重新進入了虛空，而在艦隊的“身後”，那座被包裹在厚重雲團和大量扭曲雲霧中的黑暗天體和包裹它的介質本身都已經雙雙碎裂。

　　“以當時的幾座方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摧毀這樣的暗星要塞。炮擊、撞擊、自毀……無論如何它們都不可能憑借它們自身的力量摧毀那座Σ的“世界回路始終座”。實際上，擊毀Σ天體級及以上級別的造物的確切需求一直是個謎。我們懷疑這可能跟後面的某些Σ長遠計劃有關。具體到那個時間段“附近”……只有下一個紀元的帝國“星啟”堡壘才能較為穩定的摧毀這種已經被嚴重汙染的暗星要塞，而如果要衡量那時星啟堡壘的最強火力……它們同流亡方舟根本就不處於同一個技術時代。簡而言之，當時的“逃脫”幾乎就是不可能事件。但是這不可能的事件畢竟是出現了，那麽我們就總要尋找一種可能的解釋。”

　　“那麽老師，解釋是……?”

　　“有可能是當時方舟的自毀行動騎上了死潮毀滅力量的浪頭，這大大增強了方舟自毀時所能造成的破壞。也有可能是方舟當時自毀導致的虛空倒灌確實摧毀了那座暗星要塞的最後一絲底線。還有可能……是當時文明的掙扎可能喚起了暗星要塞的某種應答機制，在這種機制的影響下，要塞注意到了自己已經遭受嚴重的汙染並且行為邏輯已經出現重大問題，因此它選擇了自我毀滅——這些都是行得通的解釋，但是由於所有的解釋都混雜著帝國邏輯體系以外的因素，所以這些內容也沒法作為定論最終蓋棺。”

　　“值得一提的是，帝國目前的“砝碼存在”之一，帝國總旗艦奧術王座號和虛空矩陣號兩座頂級艦船前身的痕跡也是在那時第一次出現。”

　　“啊這……”克裡茲皺了皺眉，“這應該說是巧合嗎?”

　　“不知道，克裡茲，老師不知道，這些問題恐怕就連維多維爾陛下自己都不知道。沒人能說清楚帝國億萬年來的必然與巧合分別佔據了多少含量。如果來自Σ的資料準確無誤，那麽帝國總旗艦在之前由Σ文明建造時可能造訪過許多世界——如果還有更多的製造階段的話，無數個也並非不可能。星明文明當時所在的世界只是其中之一。從特殊性上分析的話……的確有特殊性，但是我們也同樣無法確定這些特殊因素本質上是否是“有意而為之”。”

　　“為什麽……感覺會有這樣多的謎團……”克裡茲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他眼前刷出的故事已經疊了千百層，如果這是施加在人身上的增幅buff，他估計現在能當場“肉身成聖”……

　　“這還僅僅是這裡的一小段呢。”

　　在老師的授意下，克裡茲繼續向下看去。方舟艦隊脫離危機後，真正的“星明帝國”登上了歷史舞台。而在這之後，未知的疾病迅速席卷了所有的船，人們不得不被封入水晶以保存自己的靈魂與生命。伴隨著方舟燈火的熄滅，一切都變得簡單且“例行”……

　　“接下來，我們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隨著殘存的方舟艦隊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跌落在某顆具有實體的天體上，一些問題似乎變得不再那麽急迫。而與此同時，一些此前不曾發生，也可能是發生過但不曾被在意的事情被放在了台面上。

　　“最高權限者被疑似世界之心的信息體依附，並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世界碎片——這樣的能力幫助帝國穩定了後來製造出的晶能漩渦，但是它導致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往小裡說的話，萬事萬物皆由信息構成的世界同曾經的“物理世界”大相徑庭。所有人每時每刻都需要注意這一點，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當時的帝國學術界的思想轉變，為後續的研究砸下了更多的基礎。往大裡說……以世界之心為跳板控制進而全部重演算整個世界的這種控制方式直到現在仍然在被使用著。不過在那時，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被世界之心或者世界意識附身帶來的都是益處，但是如果考慮到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複的時代背景，這其中的“未知”也就變成了最大最致命的壞處。可以說在很長的時間裡，擔憂便一直隱藏於這些光鮮亮麗的成就之下。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可能是私人方面的問題，不過在那樣的環境中，私人問題實際上是再小不過的小問題……”

　　“小問題啊……”

　　不斷變化的場景雖然以畫面呈現出來，但是它們卻真實到好像足夠把智慧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畫面的確是真正的歷史，構成它們的信息中的確存在著曾經構成過往的部分。而跨越這無數幕場景，則可以大致等效為跨越帝國的整部歷史。

　　“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在這塊相對寧靜的世界碎片中，殘存下來的幾位學者們開始進行大量的研究活動。隨著計算機陣列被重新建立起來，曾經的問題也開始一一得到解答。在那段時間裡，帝國破解了從虛空中提取晶能和將晶能轉化為其他實際物質的技術。以現在來看，這些技術相當原始。但是在那時，這已經足夠支持當時的方舟艦隊完成遠航……”

　　“不過問題仍然存在並且不少——在世界屏障上開洞製造晶能漩渦這種事哪怕有世界意識介入也很難準確的辦到，更別說在那時了。直接使用爆炸物擾動世界屏障極有可能引發虛空倒灌，而虛空倒灌會直接徹底損毀世界屏障裂口處的邊緣結構和內部的時空環境。然而，漩渦卻最終還是點亮了。後來的複原試驗表明，幾千萬次類似的試驗才能有一次複原出當時的結果。”

　　“……老師，我越來越好奇當時的帝國是怎麽延續下來的了。”

　　“所以之前就說過了——一方面也要看事情發生時，它所處的背景環境是怎樣的。另外……偶然和注定在帝國過往歷史中的佔比到底如何，帝國學術界自己也很難確定。”

　　“等等，老師——”克裡茲忽然指著畫面中的“人們”喊道:“這次事件前後的“人們”……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是的，克裡茲，還有大家，你們很敏銳——以這一次生命重鑄作為分界點的話，前代的“偽超凡生命”同我們記載的“人形”完全符合，而在這一節點之後的“準超凡生命”卻在人的基礎上更偏向於幻想種“精靈”。”

　　“……精靈?”

　　“是的，精靈。一般的文學作品會將他們描述為身材纖細高挑、舉止優雅、天生就具有極好的藝術天分的種族。而我們開始向這個種族可能具有的特征偏移……這實際上證明了一些事情——虛空中的虛空擾動力不止一層。Σ文明的迅速崩潰極有可能使得過往被“覆蓋”的信息擾動力如同激流中的暗礁一般重現了。”

　　“所以……其實沒有必要糾結“創造者”與“被創造者”之間的關系這樣的問題。創造者同樣可能是被創造的，自然誕生的存在也可能是已經從早已被塑造的“土壤”中長出。硬要起底這些細節的話，一切存在可能都是如此……”

　　新的艦隊在眾人的議論中重新啟航。同之前的方舟相比，可以明顯的看出新船不僅使用了大量的新技術，也吸取了前代飛船的種種教訓並且彌補了許多的缺失之處。它們更加完善，文明能夠更加遊刃有余地在虛空中航行。

　　“從這裡開始……有限與無限之間的邊界就已經不複存在——如果世界有限，那麽五論世界有多麽巨大和複雜，它們最終也會被消耗到只剩下混亂。但是虛空不會——虛空是無限的。而自這些生命，自這三艘飛船起， 從虛空中無限制的獲取資源與能源的反應爐就已經裝在了帝國的造物與生命的體內——曾經被無數次選判死刑的永動機以這樣的方式融入了帝國。這些事件雖然發生在流亡紀年的前中期，但是在老師看來，這些事情實際上才更應該說是文明進入新紀元的標志性事件……”

　　“其實……帝國原本能夠從這裡得到一些新的啟示，但是現在看來……那時的大家恐怕沒有往這一方向想過太多。”

　　“老師，“這一方面”是指的什麽?”

　　“……規模。”

　　“規模?”

　　“是啊，在宇宙中，我們見識過恆星們形成的種種複雜結構——超星系團、宇宙長城、大尺度纖維以及擴散纖維網等等等等，它們都是由恆星所組成的。世界相比於虛空遠比恆星相比於宇宙來說更加渺小。無以數計的世界極有可能在虛空中形成比大尺度絲網更加龐大複雜的巨型結構——現在我們知道，這樣的結構往小了說叫做世界枝乾，往大了說叫做虛空象限，往未來說或許還有更多的可能解。但是那時……沒有足夠的基礎，僅有的幾個領頭人無法在段時間裡意識到這樣多的內容。只是生搬硬套，終究無法將知識收為己用……”

　　“文明習慣了數百億年間形成的、全宇宙無論何地何處都可瞬間抵達的便捷交通。這種習慣反而束縛了那時的腳步。帝國的確是邁入了更廣闊的天地中，但是這廣闊，那時的帝國卻根本察覺不到……”

　　“星明文明……是虛空中微不足道的微塵，即使是現在……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