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現在受你的控制——現在,它們是屬於你的導彈了。我就不控制它們了,我的目標太大太明顯。”說著,維斯瑞凡悄悄地指了指“上面”。
“存在特別的封裝力場,它在正常運作,很罕見,很罕見,保存狀態良好、尚未被死潮侵蝕的Σ造物……等等,為什麽它們要專門這麽做呢……?信息湮滅導彈的黑霧的確是性質詭異,但是那終究是有限的啊……”
維多維爾喃喃自語了一會後似乎猛地回憶起了什麽,他小心地管住自己沒有往“那個方面”繼續細想。
“可能是這件東西的確有特殊的效果,只是這樣的特殊效果帶來的作用不針對我們。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傳遞某種信號——例如,Σ文明可能仍然以某種其他的形式保存著大量的“有生力量”。”
“……第二種可能性……”
“不是完全不可能。”維斯瑞凡輕聲說道,“帝國已經遭遇了不止一次了大斷裂帶侵襲——我們從中也得到了不少的啟示。”
“……雖然還沒有具體精確的數值可以用來量化模型,但是至少從目前已有的數據資料來看,離開死潮領域的死潮汙染的瞬時破壞力超越一定強度,或者是說它的“濃度”高到一定的水平之後,它的實際效果是越來越表現為直接的破壞與摧毀,而不是引導被汙染物走向自我混亂與自我崩潰……”
“理論上,在這時足夠自洽堅固的信息體對死潮的抗性將會提升。無盡永恆空間中的“那一堆”東西基本上可以看作是Σ可以動用的力量的總和了,按照我們的觀測記錄來說,它們應該不太可能被“秒殺”……當然,也不能就這樣說定了。我們的觀察記錄畢竟有限,當時的情況具體如何我們也不能確定……”
“……等等,就當我想多了吧。”維斯瑞凡搖了搖頭,“這些信息湮滅導彈你自己保存好就是。”
“……嗯。”維多維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死潮衝擊,還有這些導彈……這裡的一切還是有太多太多的謎團。關於導彈和這部分行動,我回頭我會向大家解釋的。而接下來……我們該同那個特別的個體談一談了。”
“克裡茲……”維斯瑞凡的眼瞳輕輕顫抖了幾下,“恐怕在這之後相當長的時間裡,我們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可以付出“期待”的事情了。”
……
虛空烈陽外環防衛圈。
正常情況下,不會有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在這裡。但是現在,此時此刻,這個虛無的巨大圈層中,有一處地方吸引了眾多強大存在的目光。
七個泡泡圍繞在一個泡泡的附近,這些泡泡彼此之間能夠聯系但並不直接互相連接——出於安全考慮。
而那個位於中心、作為無數目光的焦點的泡泡內部,一個身體被流淌的白光覆蓋的“人”正漂浮在空無一物的清澈黑暗之中。此時此刻,他正在靜靜地聽取著來自周圍的秩序場傳來的“講述”,自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經歷和需要知道的信息。看上去,在過去的這一小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同時也重要的多……
“……所以,在不久之前,我已經走向了完全的成熟,我已經能夠發揮作為“敘事奇點”的一切特質與一切力量……以及,我的同學們還有艦隊中的存在們……基本上可以看作是“相安無事”?”
“是的,你的狀態已經處於穩定階段。接下來,你的發展由你的邏輯與理智掌控,
不再歸於虛空中的發展規律。在你成熟之後,你第一時間保護了艦隊和所有的生命,這一做法使得他們沒有在防禦真空期裡遭到Σ造物的嚴重破壞——他們都可以恢復,只是需要的時間有長有短。” “太好了……”克裡茲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以緩解自己的緊張和激動。緊接著,他打起精神,認真地說道:“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談論一些……“關於我”的事情了?”
“是的——很高興你能如此重視。”
話音落下,七個身影出現在克裡茲面前。
“??!”面對這些身影,克裡茲吃了一驚——他們的身形輪廓十分清晰,但是他們的身份卻處於迷霧團塊的最深處,即使是現在的自己,似乎也沒有辦法看穿這些“迷霧”,它們恐怕有著極其強大的信息屏蔽能力和極其廣泛的覆蓋范圍,其深度和防護意義已經直逼自己曾經直面過的“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
“開門見山地說吧。xs4028,達沃克斯·克裡茲。我們能夠站在整個帝國的立場上,以帝國的名義踐行帝國的意志。”沉穩且不容置疑的聲音在克裡茲的腦海深處響起,“在這一前提條件下,我們希望你能夠加入帝國。”
“……加入……帝國?”克裡茲感覺自己有點蒙,在等待了好一會,確定“他們”此時已經把話語權給予自己之後,自己才有些疑惑的詢問道:“呃……我不是很明白……我現在並沒有加入帝國嗎?”
“這其中的含義有兩層——第一,帝國系統接納的個體是唯一識別編號為xs4028的達沃克斯·克裡茲。這個個體是一個尋常的帝國生命而非敘事奇點。雖然目前的你可以憑借你的身份的延續繼續在帝之中活動,但是當前情況與登記情況已有不匹配之處,需要將相關數據做刷新處理。第二,“加入帝國”在這裡的正確理解是真正開始為帝國貢獻力量、奉獻自己。這需要處於相當高的權限水平才能做到,並且需要付出的犧牲十分巨大——遠遠超越你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所經受過的一切。”
“啊……”克裡茲感覺自己有些頭昏腦漲,雖然自己曾經被告誡過這樣的可能性,被提醒過需要早做打算,但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問題這麽快就需要正面面對了——“我還能有時間再考慮一下嗎?我是說……我可能還需要弄清楚更多的東西。”
“當然,不過我們仍然希望你能接受我們的提議——事實上,這條路可以說是唯一一條能夠雙贏的路線。”
“那麽……既然如此,為什麽此處卻還有相當多的、可供選擇的其他路線呢?”克裡茲將眼前的信息組合分析之後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些部分,“如果雙贏的結果是如此之好的話,那恐怕沒有必要再留下如此多的其他選擇方向吧?”
“因為“雙贏”路線會在你的故事走向裡形成明顯且巨大的間斷點——如果你真的選擇了加入帝國,那麽你就需要忍受這一巨型間斷點帶來的不適。最直接的,你原本的生活軌跡將不複存在。你需要告別甚至忘記你過去的生活方式和同學朋友,按照帝國高權限個體的生活方式繼續生活下去——它們之間的差異十分巨大。同時,你的思維方式也需要在短時間內做出巨大的改變,你需要以一個高權限個體的視角去看待和思考你的所見所聞並且做出恰當的決定,這些轉變很可能會伴隨著巨大的痛苦。這些痛苦足夠震撼心靈甚至扭曲靈魂。所以,我們盡量控制著不穩定變量的活動,讓這些轉變在你成熟之後才出現。同時,我們也從來不打算用硬性的逼迫來讓你服從——那樣做會埋下更多的隱患,甚至可能導致帝國億萬年來積攢的正能量與積極力量全線崩塌。”
“嗯……如果我同意,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克裡茲向那些漂浮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們詢問道。
“帝國已經準備好了將要賦予你的職位和對應的職責。如果你同意加入帝國,你就需要盡快地學習怎樣作為一個高權限個體生活並且肩負起你的職責。”
“那……如果我拒絕呢?”克裡茲又詢問道。
“那就要看你拒絕之後的態度如何了。”面對這個尖銳的問題,克裡茲卻發現那些身影們給出的回答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
“如果你拒絕我們給出的路線但不與帝國為敵,那麽我們將允許你繼續在帝國境內存在下去。但是毫無疑問,你仍然無法延續你之前的生活和經歷。你的活動將會受到監控和管制,以免你的力量對帝國造成太多的影響。而如果你與帝國為敵的話——我們會集結力量將你摧毀。”
“別感覺到意外——當然,你的力量和能力應該早就幫你補全了故事,你應該能夠看全、想通這是為什麽。”新的話語敲擊在了克裡茲的內心深處。“我們期待結果能向好發展。但是作為帝國的管理者和統治者,我們也必須對每件事都列出最壞的可能性並且盡可能做好準備,即使這些可能性看起來十分荒謬。這是我們的責任。”
“……這其中,有多少內容實際上出現的要比它們看起來出現的時候更早?我是說……你們“更早”就知道並且已經計劃好的內容有多少?”
“這樣的內容的確存在,我們無法否認——之前給你講述的情況裡確實存在謊言,但是它們並不多。畢竟,再罕見的孤例也總有一些可以附和到已有案例上的痕跡。你很特殊,也很罕見,億萬年間也算的上是獨一無二,這一點確實如此,但是你作為敘事奇點,我們對此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總有一些曾經的計劃可以運用到當下的。而考慮到你的具體情況,我們不必要也不能直接向你和盤托出我們的所有計劃,那是不負責任的。”
“那麽接下來的時間給你——好好思考一下然後做出決定。(被隱去)<但是,我們還必須告訴你,如果你決定加入帝國,你有可能會需要去面對許多你本不需要做出回應的危險,因為你的決定會使得你需要擔負更多的責任>(被隱去)。等你做出決定之後,就不要再有任何的反悔了。”
話音落下,克裡茲面前的七個身影隨之消失。秩序場內的空間重新回到了寧靜的清澈黑暗,就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來過。
“好好想一想……”克裡茲陷入了沉思。他很快就發現,“他們”所謂的“好好想一想”的意思遠不止是讓自己根據當前的信息來判斷。話中的意思似乎還有……說服自己認同自己做出的決定。
而至於說為什麽要說服自己……
敘事奇點的吸積盤吸附著虛空中的信息。自己的這個已經被異質化的人形軀體……是有總量難以想象的、億萬年間飄蕩在虛空中的虛無信息組成的。在這些信息裡,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或實或虛的影子。這些故事多種多樣,其中可能記錄著一次研究,一次爭吵,一次分歧的爆發,一場戰爭甚至於一次毀滅。無以數計的故事融合到一起, 形成了能牽引信息活動的強大奇點,而這就是自己。雖然融入自己軀體的故事不至於像是亡靈或者執念一般“陰魂不散”地干擾自己的意念和感知,但是它們作為自己軀體的一部分,帶給自己的感覺卻是不可能欺騙或者掩蓋的。
一萬億年間,星明帝國發生了無以數計的事情。帝國從曾經混亂的巔峰跌落至清醒後脆弱的深淵底層,而在爬出深淵的過程中,天災與人禍,繁榮與輝煌,血淚與反思,退步與進步……這首交織著無數旋律的交響曲一直在奏響。其中不可能只有平靜和諧的音符,刺耳的雜音與錯亂的節奏甚至可以說是司空見慣。而它們所能引動的情緒也必然不是喜愛或者讚美,而是厭惡,反感,恨,甚至可能是某種超形容的特殊認識,即使是可以精確量化的數據都無法對這樣的結果整合出一個清晰的解釋。這一切,都作為最基礎的結構,寫在了自己那名為“敘事奇點”的軀體裡。
自己的理智、邏輯、認識、軀體、感官……會怎麽看待帝國,怎麽看待這一切呢?自己心底的聲音最終會怎麽說?是會選擇接受,還是拒絕?
沉默拉起了無邊的天幕。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敘事奇點的決定。而作為當事人,克裡茲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區域的“時間刻度”正在越分越細小。
“你們覺得……他會怎麽選擇?”
“不做判斷。”
“我相信他會聽從我們的建議。”
“如果他不呢?”
“那也沒有必要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