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菜包道:“難不成林場是砍樹的?”
“砍樹?弑佛嶺的樹哪有人敢買。這木頭做成床了,誰敢躺著睡?就算拿去做棺材,那還不得詐屍嗎?”
“這食佛嶺有這麽邪嗎?”
“不知道,我覺得也就是以訛傳訛吧,什麽年代了,真有邪物早出來吃人了,這麽多年窩在這山洞裡乾嗎。咦,小隊長,你這是哪裡口音,我們都念弑佛嶺”
難道說那個數字碑只有師父知道嗎?場裡其他人都不知道嗎?那師父如此輕易就告知我一個陌生人嗎?
“哦,著急了,說禿嚕嘴了,對了,這林場不砍樹,那怎麽還叫林場呢”
“說來話長了,十多年前,這地方招標,流了幾輪標了,也沒個參與的,這裡土地有限制,不能乾別的,只能搞農林業,誰也不傻。招標方急壞了,價格都壓到一半了,後來突然冒出來個投資方,說願意拿地,而且全價拿地,只有一個小要求。聽說招標方竟然猶豫了,倒不是那要求有多難,也不違法,只是那要求很怪。不過最後也只有這一個競標的,也就給了黑峰林場了。那個要求後來也沒人知道是什麽”
“那這林場平時主要是幹什麽呢?不能是搞電焊吧?”
“那怎麽可能,林子裡一點明火也不能有。平時輕松一點的活就是巡山,看看有沒有玩命探險的困在山裡。累一點就是我們現在的活,埋垃圾。總體還是輕松切枯燥。來這上班的,都是些沒啥正經工作的人,更確切的說,都是些死了也沒人在乎的人。哦,到了,我們就在這挖坑吧”
埋垃圾?那我背的是一箱垃圾嘍?確實有些異味,但是不應該這麽輕啊,難道菜包沒說實話嗎?
我把箱子放了下來,菜包已經開始用鍬挖起坑來,我多次表示我來挖,他都婉言拒絕了。
我開始莫名的心慌。
“唉,菜包,既然山上對環保要求這麽高,這些垃圾埋土裡,也不分解,是不是有點破壞環境啊?”
“小隊長果然好境界啊,不過你看這土”菜包用鍬揚了下坑裡的土“這是紅酸土,腐蝕性強,都能化掉”
“哦”
紅酸土,按道理很少見,我一直以為是民間的傳說。都傳言說這種土質偶爾在墳地出現,還得是埋了很多人那種,土溶掉人的屍體,酸性越來越強,最後才會形成這種土質。沒想到這山上一挖就有。
菜包似乎挖完了土,拿著鍬向我走來,鍬上不斷掉落紅色的碎渣。
埋垃圾?那總歸要有垃圾埋吧,這箱裡分明不是垃圾。等一下,菜包說這裡工作的人都是死了沒人在乎的人。不會是說。。我們是垃圾?
要埋的是我嗎?
菜包已經拿著鍬已經離我只有兩步遠了,我不能猶豫了,我迅速把那箱子掄向菜包,他用鍬一擋。我趕緊一個飛踹把他踹進坑裡。
我大聲吼道:“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想”
我突然看到那箱子也滾到坑裡,裡面的東西灑落滿地,竟然是各式各樣的信封。
“你想跟我鬧一鬧,你這個假正經的菜包”
“哎呦,摔死我了,小隊長,你說的是什麽話啊”
我趕忙下去攙扶起菜包,撣了撣他身上的土,我看他剛要開口,我忙的問道:“包哥,這些信封是怎麽回事啊?”
菜包無奈搖了搖頭道“這些信封都是寄到林場的信,林場有規定,所有的信都不允許看,郵箱直接倒掉,一律銷毀,違者開除。
小隊長啊,別的事都可以混,這個可是死命令” “所有的信嗎?這是為什麽呢?”
“這個我來這的時候就開始執行了,沒人知道為什麽,不過我們猜測,可能擔心裡面的東西讓我們亂了心智”
“什麽信還能亂了心智?”
“小隊長,你想啊,能往這寄信的,你說都是些什麽人?都是這弑佛嶺的狂熱分子,寫的信要麽是狂熱崇拜,要麽是恐嚇威脅,怕工人們受不了唄”
“有道理,有道理。。等一下,如果是這個目的,扔信件的時候檢查一下就好了吧,萬一有什麽重要信件呢,比如尋人的,繳費的,甚至是什麽商務合作啥的,信箱都不開直接扔,太極端了吧。而且那些狂熱分子也可以打電話來啊,這樣沒啥用啊”
菜包沉默了片刻道:“不愧是小隊長,說的很有道理,我還得在琢磨琢磨。不過電話的事我知道,林場沒有電話,當年裝基站的時候大師兄出事了”
“出事?大師兄?您給詳細講講”
我把菜包扶到一邊,菜包揉了揉屁股,我倆一起坐在一邊。菜包給我講了當年的故事。
林場建好不久,開始照例找通訊公司建基站,通訊公司派了個工程隊來林場,工期差不多一個月。
當時的工頭很年輕,當過兵,為人直爽。那時候吳隊跟他相處的也很好,吳隊對山裡很熟,經常指點他,工程進行很順利。
不過後來驗收的時候出現了問題,通話過程中總出現雜音,後來工頭帶隊一段一段檢查,更奇怪的是隨著檢查的進行,已經安裝好的設備竟開始部分缺失。部分缺失的意思是好比說你組裝一個自行車,就差給車調速了,然後開始今天少車輪,明天少車鏈子,而剩余的部分嚴絲合縫,非常正常。
這是令人奇怪的,首先拆跟裝一樣需要專業技術支撐,甚至拆比裝還難,基站設備不是一般人能搞。如果是偷設備完全可以偷一整個設備,沒必要慢慢拆。而且就算偷,在安裝時候偷更不容易被發現,全部都安裝好了再偷,這麽明顯,好像告訴所有人我來偷了,我還是慢慢偷,這又是何必呢。
工頭做法很直接,不靠其他人,自己單獨去檢查。沒想到設備還是越來越少,就好像是一種自然現象,那設備時間逆流一樣,向原始狀態回歸。
工頭越來越焦躁,也越來越沉默。
最後項目宣告失敗,通訊公司把鍋扣在了工頭身上,說是監管不力,本來要調查監守自盜,但是被吳隊和其他人力保,才給了個體面說法,發了點錢打發了。
據說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一天夜裡吳隊在觀天石那遇到了他,喝著悶酒。我後來才知道關天石就是師父遇到我的那個地方。
後來吳隊安排他到林場工作,有個營生。那人話也變多了,正常起來,也開始稱呼吳隊師父,那應該是吳隊第一個徒弟。
後來有段時間兩人開始不時的吵架,直到有一天他消失了,最後林場的人是在唐二號洞附近發現昏迷的他。人沒事,隔天就好了。
不過他開始出現奇怪的變化,精神上的。最後被送到第三精神病醫院了。
我以為可能是還是解不開心結,進弑佛嶺了,被裡面的東西嚇瘋了。
不過菜包否認了這種說法,他說其實很長時間大家都不覺得他瘋了,他很正常,只是有些變了。
怎麽說呢?
他開始厭惡過去的自己或者說想要跟過去的自己割裂甚至要遺忘。
菜包給我舉了個例子,就像一個胖子,很能吃,也很懶。突然有一天,他開始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胖子,開始少吃,勤快,講衛生,這時候你拿他最愛吃的蛋糕問他,他會說這是什麽東西,說的非常真誠,就像沒見過一樣。你問他為什麽這麽勤快,他會說自己本來就愛勤快。所以跟胖相關的事,他都像遺忘了一樣。當然他開始瘦了,好像正常人一樣,那個原本的胖子就像消失了一樣。
我問菜包,是什麽附身了嘛?其實我都不知道我在問什麽。
菜包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了“那樣就好了”
我總覺得這個故事缺一個結尾,我問菜包“變瘦了也是好事,就正常的活下去也不錯,怎麽還是去了精神病院呢”
真正大家覺得他確實還是瘋了是因為那天。那天場長的女兒來場裡玩,小女孩8,9歲吧,很可愛。她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大師兄,一見面就指著大師兄呵呵呵的笑了起來,女孩笑的很可愛很開心,而大師兄突然像崩潰了一樣,發瘋了一樣衝向小女孩,想要掐死她,眾人合力才製止住了大師兄。
我苦思不得其解,就算變成瘦子,也不該被小女孩惹惱,大不了接著遺忘唄。而那小女孩到底指著什麽在笑呢?
菜包說,他不知道女孩指了大師兄什麽,但如果按那個瘦子來說,女孩一定是指著瘦子肚子上的肥胖紋大笑。
而那肥胖紋讓瘦子沒法逃避自己,胖子沒有消失,他還是那個胖子,他永遠也不能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