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陸續有人叫我小隊長,我開始會一一解釋,久而久之,我也不再爭辯。因為我也逐漸意識到師父那種關心,並不是對所有人的,甚至說隻對我一個人。
這不能用緣分來解釋,也許是遺憾吧。
老場長大家很少看見,幾乎不來場裡,除非有什麽大事,平時的事情都是師父管理。
菜包管一個班,一個叫指刀哥的管理另一個班,他的名字很耳熟。兩個班倒班,每個班工作一周,工作時住在林場。
我也很快熟悉了林場日常的工作,平時巡山沒見過什麽外人,最多見到幾隻山雞野兔,菜包說場裡明令禁止抓野味,怕我們誤抓野生動物,要蹲號子的。
還有就是倒垃圾,不同類垃圾分派不同人倒,廚房垃圾最髒最累,下來就是生活垃圾,而我和菜包就是專門倒信件,很難說不是特權。
那天師父叫我過去,我進了門,師父便神秘兮兮的說道:“快把門關上”
他自己則把窗戶簾子全部遮擋了起來。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個足球大小的東西,被師父的棉衣包裹起來。他關好窗簾遍招呼我去桌前。
早在他打開棉衣前,那濃烈的味道讓我早就知道裡面的東西是什麽了。
一隻烤山雞。
“快嘗嘗,我從後山搞來的,有點烤糊了,不要緊”
在我開口前口水早已經流了出來,我也沒多說什麽,直接一把撕下肥嫩的雞腿,雞皮上的油脂順著雞腿流了下來,我一口咬下雞腿上的一塊肉,把那冒著香熱氣的白嫩雞腿肉和金黃酥脆的雞皮在嘴裡反覆咀嚼。
看著我滿嘴的油光,師父微笑道:“看你來那天還挺壯實的,沒幾天就餓瘦了”
我正咀嚼著那白肉和油脂,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之前,那是。。謝謝師父”
我又開始大口吞咽起來,突然想到這樣似乎不太得體,趕緊把嘴裡的碎肉咽了下去,撕下了另一個大雞腿遞給了師父。
師父推著我的胳膊笑道“都是你的,吃吧,下次你下山的時候,帶點燒烤料回來,那個香,我好多年沒下過山了,也沒有存貨了”
我盯著師父,突然感到有些悵然。
我不知道那數字碑是否值得這十多年的等待。
“師父,結束那天會發生什麽?你猜測過很多次吧”
師父大笑道:“當然,無數次了。有了些推斷,可以說給你聽聽”
我忙的放下手中的雞肉,擦了擦手,師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給我講了很多他的猜測。
首先他考察過弑佛嶺附近的一些山嶺,如果雷雨不集中在弑佛嶺,那麽是沒有特殊雷聲的,別的城市也更是聞所未聞。
所以這個現象是關於雷和弑佛嶺的。
而且在即使在弑佛嶺聽到倒數雷聲也是有強弱之分的,數字碑處最強,別的地方有強有弱,也就是說這雷聲不是作用於整個弑佛嶺,而是嶺中某個特殊位置的,師父叫它心臟。
換句話說這是雷和弑佛嶺心臟的故事,聽了師父後面的解釋,我才知道心臟比喻的很貼切。
首先是雷代表什麽。
根據《路史》記載,伏羲的母親華胥在雷澤岸邊發現巨大足跡,她踩上那足跡有感而孕,懷孕十二年生下伏羲。
而《山海經-海內東經》記載:“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
雷澤住著雷神,那腳印自然是雷神的腳印。換句話說古人認可雷神是伏羲的父親,那麽其實古人認可了雷的正義性。
而道教的神霄派清微派等也都以雷法作為最高密法。
如果我們相信古人的智慧,就可以認為雷是代表正義善良的一方。那心臟自然就是邪惡的一方。
當時聽到這裡我心中也落下了一塊大石,我對師父說,那就是結束那天,雷會懲罰殺死在弑佛嶺的惡魔嘍。
師父只是笑了笑說,“但願如此”
師父覺得這樣的話會有個奇怪邏輯無法解決,雷如果能在結束之時殺死惡魔,為什麽不在第一次直接殺死呢?
如果把它鎖在這裡千年是為了懲罰它,那到結束時再殺死它嗎?這就像判一個人蹲了20年牢,結束之後再殺了他嗎?
這不合理。
而我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可能性。
師父說其實還有一種合理的可能,我沒有想到是因為我有一個默認的前提假設,而所有人都會那麽假設。
必須排除那個假設才能想到。
而那個假設就是神一定比魔厲害。
如果放棄了這個假設,那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神沒有能力殺死那個魔,只能困住它,而困住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那倒數的雷聲不是神對魔的恐嚇,而是神對人最後的警告。
那心臟正是我們這群人類的心臟,倒計時結束的之時,弑佛嶺的惡魔將再次出現於人間,而那正是我們心臟停跳之時。
我聽完師父的分析久久不能平靜。
當我逐漸恢復思緒的時候,我腦子自然浮現了那個問題,我問師父“那心臟在唐2號洞嗎?”
師父嘴唇有些發抖道:“不是那裡,不要去想”
我點了點頭,師父轉身走向椅子,像沒有力氣一樣一下子坐在上面。
過了許久,他又重新看向我,緩緩說道:“十多年前,我剛來這裡,那時候我的情況很糟糕,我討厭這裡,每天往外逃,我知道不是環境困住了我,而是心無法平靜。後來我遇到了那塊碑,我覺得它拯救了我,再後來我就再也沒下過山,它就是我的唯一。我盡一切努力不讓自己惹麻煩,就是想完成最後的使命”
師父停頓了很久,略顯輕松的說道:“我們師徒做個約定吧。誰也不要去那邊,我們就靜靜的等待那天的到來,怎麽樣?”
“當然”
後來我再也沒有提過山洞的事,也不再跟別人打聽,謎題也不再重要。
時間又過了幾個月,應該是我活的比較快樂的幾個月,偶爾會去師父那偷吃一些東西。被野雞追應該是我遇到最大的危險了。整個人長胖了接近20斤,開始有小肚子了。
那天應該是我第一次見到老場長,是一個長相普通的老人。我站在他的辦公室,那股清香味更濃,它來自一個造型古樸的香爐。
我正琢磨應該說點什麽的時候,老場長放下手裡的念珠,開口道:“你師父失蹤了,我想你應該先知道”
後來所有人去山裡一遍一遍的找,由於弑佛嶺很危險,只有少數老人去找了,並沒有什麽發現。
一周過去了,師父沒有神奇的被發現。我去過數字碑,還是停留在4。一切都沒有變化。
師父的行李衣服什麽都沒有變化,失蹤的那天也沒人發現,菜包說進辦公室的時候壺裡還燒著水。
我第一次理解了人家蒸發這個詞語。
兩周過去了,大家都知道野外失蹤兩周意味著什麽,所以也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都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師父,師父徹底消失了。
我試圖從師父看的書裡找到蛛絲馬跡,那時我才知道所有的書竟然都是關於養生的書,這個怕死的家夥。
最後我還是接受了師父先違約的事實。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工作狀態,場長給了我師父辦公室的鑰匙,我不時會去他辦公室坐坐。
那天晚上很冷,胡茬子上結了很多霜,我突然想起師父辦公室的窗口可能沒關。
我穿過更衣室,水龍頭似乎沒有關緊,水一滴一滴的滴在池子裡,我隱約看見遠處有燈光。而遠處只有場長和師父的辦公室,而場長從來不會晚上待在林場。
我走過空蕩蕩的更衣室,來到盡頭,場長的屋子是黑的。
我盯著師父辦公室透露出的黃色燈光,深深吸了口氣,去開門,沒想到門是鎖著的,難道我上次忘關燈了嗎?
我用鑰匙打開鎖,屋子很亮,沒有人,我鎖好窗子,環顧了一圈,正準備關燈走人,我突然意識到桌子上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信封大小的紙,十分褶皺,但被抹平放在桌子上。
我拿起那紙片,上面只有幾個字。
我認得出來那是師父的字,寫的很工整,很有特點,沒人能偽造。
那幾個字沒有關於師父失蹤的原因和地點,很奇怪。
但是,我看到那幾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笑了出來,因為那看起來像句玩笑話一樣,毫無意義。
但是我仔細想了下那句話,我才意識到那雖然是師父寫的,但絕對不是人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