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爾和那個來路不明的人並肩坐在馬車裡。
晃晃悠悠的,偶爾兩個人的肩膀還會撞在一起。但沒有人說話,保持著一種混亂的沉默。
就連方塔也不講話。
那個人蠕動了幾下嘴唇,艱難發問:“少爺您真的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盧西爾悠哉地靠著,就是在等他開口。
“嗯哼?你覺得我要問你些什麽呢?”他挑挑眉。“你不說的話,我很難知道呀。”
“你惡劣死了,我說真的。“方塔吐槽他。
“誰說不是呢……”他回話,又回頭問那個男人。
“等一下再說吧,你可以先告訴我的名字嗎?”盧西爾一臉的認真,好像他真的隻好奇這個問題。“很抱歉我在宴會上曾經騙過你,但我真的不認識你是誰。”
那個男人眼睛轉了一圈。“我和您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你要這麽說的話我們可能就沒什麽聊的了,先生。”盧西爾還是那副認真的表情,只是這次眼睛裡出現了一些戲謔。“這裡只有我們兩個,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嗎?”
“……”那個男人沉默了。
盧西爾還是笑著看他,沒再繼續說話。
又是一陣沉默。
……
馬車漸漸停下了。
“少爺……”那個車夫小聲從外面叫。“再往前的話。就沒有不被戰亂覆蓋的區域能走了。
盧西爾意味深長的回頭,和那個男人對視一眼。
隨即,他回頭,下了車。
……
盧西爾抬頭,遙遙地望著遠方。
實際上,這裡並沒有什麽值得看的東西。這片土地上沒有漂亮的花,沒有高聳的宮殿。甚至連一棵樹,都被貧民剝掉了樹皮,又被緊隨其後的火槍轟倒,倒在了盧西爾眼前。
這片土地早貧瘠了,哪怕在上面撒一把什麽環境都能生存的草,存活幾率也很低。僅剩的錢財和食物全部資助給不知道在打誰的軍隊。自願嗎?誰也不知道。或許強搶,或許捐贈。戰火覆蓋了幾乎整個胡羅安,就連曾經的階級上層如今也有許多在剝那些可憐的樹,又何況百姓?
盧西爾只知道外面的鬥爭,卻沒有親眼見過究竟有多麽慘烈。
他垂下眼睛,還是站在那棵大樹跟前,用腳踢了一下那棵樹。
那棵樹被他踢的凹陷下去,露出已經泛黑的內心。
這棵樹已經完全壞掉了,在他倒下之前就已經壞掉了。
車夫站在旁邊,看著遠方的火竄高,猛地哆嗦一下。
盧西爾看了他一眼。
“繼續前進,好嗎?”他溫柔的笑,卻不達眼底。“我可是誇下海口,說要在外面好好歷練呢。也不能讓我父親失望,對不對?”
他明明是詢問的語氣,表情也很溫柔,卻讓車夫覺得後背一涼。
“可是……”他想起老爺的吩咐,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我們沒有目標的前進嗎?您從開始就隻說東北行,我也不知道……”
“我早就想好了哦?”盧西爾笑著,拿出一張地圖,指著港口:“我打算去這裡……檉濡鎮,對吧?我長這麽大了,還沒見過海呢。”
車夫愣愣的,看著那半張世界地圖。
方塔:“?”
方塔:“如果你這麽想被抓回去,那你現在把我給出去也不是不行。”
盧西爾慢條斯理地收回地圖,開口:“啊,抱歉,父親之前說要讓我跟隨外出的商隊去隔壁埃洛王國出去看看,
給了我這張地圖……拿錯了,本來應該拿本國地圖的。”他攤開另一張,抬頭看那個車夫。“可以去嗎?” 車夫:“我可以……”
盧西爾:“不要拒絕我比較好吧?”
於是,盧西爾重新坐上車,點點頭,示意可以走了。
車又慢悠悠的朝前駛去。
車上那位在盧西爾回去時,還沒放下那根漂亮的手杖。
盧西爾其實一直都知道他對那個手杖特別的關注,也預料到這種情況。
但他屬實沒料到這個人居然都不避著他這位主人就在這研究了?
你禮貌嗎?hi?
雖然話是這麽講,他也沒有阻止這件事的進行。
他一直旁觀著,直到那個男人抬起頭,笑著說:“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完全沒注意到……”
盧西爾靠在椅子上,禮尚往來回了句沒關系。心裡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大哥,車都開了好一會了,你現在才意識到我在車上,是不是反應太慢了一點呢?
他自己好像也知道這話很像放屁,抿了抿嘴,手指又摸過那片很像星圖的圖案:“少爺知道這篇星圖對應的是哪片星空嗎?”
盧西爾假笑:“真抱歉,如你所言,我是一個少爺,還很驕縱,所以我什麽都不知道哦。”
那個男人還在笑,但明顯有點繃不住:“哈哈,那我跟您說,您一定不介意……”
“挺介意的,你還是別說了。”
“……”
“好吧,你說吧,先生。”盧西爾看著他黑如鍋底的表情,終於笑出來,坐在一邊。“我怎麽稱呼您?”
那個男人歎了口氣:“我本來是想叫您隨便稱呼的,但是……”他咽下後面一句。
“您叫我默斯齊爾吧。”
…………
通過默斯齊爾對這柄手杖的描述,盧西爾才終於明白:這柄手杖上所謂的星圖實際上是尊名“噩夢之獸”的神明下發的神諭之一。
他本來想找方塔問一下,結果喊了半天也沒人搭理他,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
……他合理懷疑,這家夥是心虛了。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可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呢?還打扮成這個樣子,我很難不像之前那樣揣度你的用意,因為你說的話告訴我,你知道的很多。”盧西爾的眼睛變得銳利,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個驕縱的少爺。“而且,你還一直在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你應該知道,那是我的生日宴,如果我想去查,也是可以從父親那裡要到花名冊的。”
默斯齊爾笑了:“我認為您不會。我冥冥中的感覺,他不會讓你真的接手家族事務, 你也不會主動上去接過那張代表你開啟真正貴族社交大門的花名冊。”
“哈。”盧西爾冷笑。“你知道的還挺多的意思咯?”
“我可沒有這麽說。您自己的理解。”
“……”盧西爾沉默一下。“你聽到我和車夫的對話了?”
“抱歉,我還不是聾子。”默斯齊爾點了點頭,有點好笑:“居然還真的有人信你隨身攜帶地圖的目的是為了接手家族事務。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康納德家最受寵的少爺,哪怕不是一把手,了解這些東西也是我分內的事。”他無辜攤手:“真是抱歉,我估計你也是知道那條秘法的,了最親近的人之外,他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哦,那當然……”
“所以,斯理蘭特沒有辦法告訴他親愛的眼線們真正原因。“盧西爾揚了揚眉毛。“他只能瞞著,所以我才有可乘之機。”
“為什麽要和我說?”默斯齊爾看了他一眼。“我也可能是你父親派來試探你的。”
盧西爾搖了搖頭:“有可能吧,但我更想信你。”
“要我說原因?我也不知道,可我手無寸鐵,就算有空子鑽也很艱難,我需要夥伴。”
“你懂得很多,所以我願意去相信你。”
默斯齊爾看著他的眼睛,半晌,突然笑了出來。
“性格還是那麽惡劣啊,只是還很天真呢。”
“前半句就沒那麽必要了吧……”
“那我也只能答應你了。”默斯齊爾笑了。“本來我也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