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爾還在踩水的功夫，斯裡蘭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腦子特別混亂。

　　因為邪教信仰的反噬，他最近頭昏腦脹，加上米蘭達在那天過後逼近瘋狂的精神狀態，簡直快壓塌了他最後的理智之弦。

　　他的手放在桌上，胳膊下面赫然壓著一份報告，上面是縝密的戰爭開銷，還有無數筆，用對百姓的信任換取來的糧食，順著標記好的路線傳遞到戰爭區。

　　以及下方劃紅線的貨物，預計在今天抵達港口。

　　東方的天變暗了，白雲正源源不斷匯聚到切諾斯拉圖上方。

　　…………

　　默斯齊爾似有感召，抬起頭，看著將變黑的天。

　　居然已經這麽晚了。他沒有感覺到饑餓，盧西爾似乎也沒有。他還站在岸邊，光著腳，看不見表情的踩水。

　　因為戰爭的緣故，哪怕這裡是港口，也只有燈塔上的光照亮著入港處的海域。至於盧西爾選的地方，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逐漸轉黑，再有幾分鍾就要全黑了。

　　可盧西爾就像察覺不到一樣，一下一下踩著沙灘，留下了一個個腳印。

　　濕潤的沙子裹到了他的腳踝，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攀升到發頂。他已經打了好幾個哆嗦，卻還是沒有停下來。

　　那些腳印似乎是正常的，但仔細去看，總覺得很不舒服。

　　“盧西爾，這裡晚上可能會有飛蟲，我們……”默斯齊爾皺了下眉，回頭，伸手去拽盧西爾的胳膊，卻意外的沒拽動。

　　“盧西爾?”這位大少爺只是性格惡劣，他或許會假裝沒聽到說話聲，但絕對不會對伸手拉他這種事無動於衷。

　　盧西爾好像終於聽到了這聲呼喚，僵硬的回頭，眼睛無神，呆呆地看著自己被拉扯著的胳膊。

　　“你是……”

　　…………

　　盧西爾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久的夢。

　　他夢到有人在水下拉扯他的腳踝，瘦的像皮包骨一樣的手刺骨般冰涼，正把他往水裡拉扯，拉扯！他怕極了，卻不知道怎麽反抗，用力掙脫的結果是腳踝上留下深深的血痕，暈開了周圍的水面。

　　疼，好疼！盧西爾的意識在掙扎，海水灼噬著他的傷口，身子還在被往下拽！

　　海底悠悠傳來歌聲，帶動著海水，形成了渦旋。

　　不對，不對！這裡明明是淺海，怎麽會有渦旋?

　　墜入海底吧……墜入海底吧……可憐的康納德……墜入海底吧……

　　是誰在說話?是誰?

　　他整個人窒息起來，明明還在沙灘上，卻覺得鼻腔和嘴巴裡充滿了海水。

　　“咕嗚……莫……唔……”

　　他無力掙扎，卻能看到眼前的情景:默斯齊爾伸手把他推進水裡，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站在那根手杖上面，把它重重踩進沙子裡。

　　盧西爾的瞳孔放大，想看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時，雙目卻刺痛著，直接接觸到了海水！

　　為什麽?我的眼睛……他努力眯起眼睛，卻被不知什麽東西拖進海底，實打實的栽進了海水裡。

　　“盧西爾，盧西爾！盧西爾康納德，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海底的生物居然會講話嗎?

　　“你的耳朵沒壞掉吧?盧西爾！”

　　還這麽吵……這水裡怎麽這麽乾啊！

　　“盧西爾！”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感受到濕潤的水。

　　盧西爾一下子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有被泡漲，

只有冰涼的冷汗。　　這是在哪?

　　剛才發生了什麽，我怎麽……為什麽要去摸臉?

　　盧西爾又忘記了一些事，而這次，卻讓他一點頭緒都摸不出來。

　　默斯齊爾看到他醒了，轉頭出去，打算叫隨船的船醫檢查一下他的狀態。

　　昨天，默斯齊爾將毫無反應的他拖回旅館時，正巧，有一艘貨船進港。

　　默斯齊爾安頓好盧西爾後，去跟那艘船上的船長交流，詢問是否可以借用一下船醫，來查看一下他的狀態。

　　“一會就好，拜托，我怕他死在這裡。”默斯齊爾的語氣懇切。

　　那位船長猶豫著:“那位先生是?”

　　默斯齊爾很果斷:”盧西爾。盧西爾康納德。“

　　船長吹了個口哨，揮揮手讓船醫去了。

　　此時去找船醫的默斯齊爾又遇到了這位似乎知道些什麽的船長。

　　打發走周圍的人之後，那位船長開口了:“你是知道我的來歷嗎?”

　　“並不知道，先生。”默斯齊爾微笑著。“我只是個需要幫助的旅客。“

　　“哦?可是看您的表現，並不是一個可以將朋友的真名告訴一個陌生來客的。”船長舉了舉手裡的啤酒杯。“您不說實話的話，我也很難辦呀。“

　　“您的意思是，我是故意的，對嗎?”默斯齊爾還是就那副樣子，並沒有接他話語裡的茬。

　　“哼，倒是個……”船長悶了一口酒，主動攤牌。“你打定了我會因為康納德這個姓氏出手幫助。”

　　“為什麽不能是我覺得您是個會幫助別人的好人呢?”

　　“油腔滑調的貴族。”船長把那杯啤酒喝乾淨，把杯子狠狠摔在了桌子上。

　　“謝謝您的誇獎。”默斯齊爾配合的點頭。“只可惜我並不是貴族，只是一個普通的市民而已。”

　　“騙別人去吧，小子。”船長站起來。

　　“有一件事忘了跟您說了。”默斯齊爾緊隨其後，嘴角帶著一點笑意。

　　“屋裡的那位康納德，是最小的少爺。”

　　…………

　　船醫剛走，就又進來了一位留著絡腮胡子的大塊頭男人。

　　他在門口和那位船醫點頭示意，就進了盧西爾的房間，緊隨其後的是背著手的默斯齊爾。

　　盧西爾有點暈暈的，用眼神示意著默斯齊爾，詢問這個人是誰。

　　默斯齊爾裝沒看見，頭一扭去倒了杯水。

　　你！盧西爾的眸子一下子充滿了怒氣，一臉怨毒的一路跟著默斯齊爾走。

　　“小孩兒，你真的是一位康納德?“那位大塊頭男人並沒有在意這段插曲，反而主動開口打斷:“你的父親，是斯裡蘭特嗎?”

　　盧西爾回過神來，嘴角帶上了一點他總是帶著的笑意:“是的，先生，那是我敬重的……”

　　船長開口打斷:“我不是很想聽你恭維那個笑面虎，進入主題吧，小子，我們這艘船隊就是康納德家的貨物，你是康納德，那麽你來處理吧。”

　　盧西爾被這件消息打蒙了，半天沒回過神，木木的嗯了一聲。

　　“斯裡……呃，父親沒有派人來交接嗎?”他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那船長哈哈大笑兩聲，拍拍盧西爾的後背。

　　“你不就是你父親派來的人嗎，小子?”他的聲音突然小聲，貼在盧西爾的耳邊。

　　“可別，搞砸了。”

　　船長拍了拍盧西爾的肩膀，站直身體。

　　“快點交接完，我好去多喝幾杯——這兒酒館的清酒度數太低了，不好喝。”

　　聲音漸漸遠去，直到盧西爾聽不見了。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猛地抬頭，對上默斯齊爾的眼睛。

　　“不可能，斯裡蘭特怎麽可能真的把這件事委托給我?除非……”

　　“除非…………”默斯齊爾學著他的話拖長了聲音，白了他一眼:“想不出就別想了，大少爺。”

　　“嘖。”他皺眉。

　　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還尚未可知， 他自己的計劃完全被打亂，幾乎是趕鴨子上架的，身邊所有人都在催促他快點離開胡羅安。

　　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拖著他，往上抬高著，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松手，啪唧一聲，摔得稀巴爛。

　　每一步棋都是險棋。

　　“事到如今，你想再多也沒用，不如想想……”默斯齊爾四下張望。“這屋子裡是不是少一點東西?“

　　“嗯?“盧西爾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杖似乎沒有被拿回來。

　　“方塔……你沒有把我的手杖拿回來嗎?“盧西爾抬頭質問他。

　　“有質問我的時間，為什麽不去沙灘上把它找回來呢?”默斯齊爾的表情有點無奈。“我可是全程把沒有意識的你抱回來的，哪有手幫你拿那麽沉的東西。”

　　“……”盧西爾陷入沉默，跟著他大眼瞪小眼。

　　“快動啊。”

　　…………

　　昨晚那片海灘。

　　盧西爾沒有找到他的手杖。

　　連帶著，他也失去了腦子裡的方塔。

　　方塔似乎不是最近消失的。盧西爾突然意識到，他早就不在腦子裡說話了。

　　“默斯齊爾，你找到什麽了?”他回頭，撞上默斯齊爾直起身子。

　　手裡夾著他丟了很久的手帕。

　　“我找到了這個，但是沒有手杖。”

　　“可，手杖裡！”

　　“有個星靈，我知道。”默斯齊爾皺起眉頭:“你怎麽能相信星靈的話?”

　　“啊?”盧西爾的眼神中包含著不解。

　　“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