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前。
一個秋天的晚上,周記來了,敲開達達房門,達達剛洗過澡,穿著睡衣,趿著一雙塑料拖鞋。
周記和往常一樣坐在木椅,達達給他泡了杯茶,他滋的-聲抿了一口茶水輕輕的放下杯子,爾後關心一番。
達達坐在床沿上,低著頭,絞著手,垂著眼簾,輕聲問:師傅,你又喝酒了,師娘知道了又要罵你的。
罵就讓她罵吧,酒是好東西,它讓我興奮,激動,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一腔熱血謹珍貴,酒去猶能化碧濤。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師傅,你不光光是烹飪食品的高手,還懂詩詞,了不起。
達達豎起大拇指讚歎道。
偶爾會一二句,不足以奇。聽說你晚上有時還哭鼻子,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想家了?想家了可以回去嗎?受委屈可以跟我說,我為你排解。
周記緩緩站起來,緩緩的走到達達面前,達達聽到師傅那粗重呼吸聲,像一列火車駛過。
懸掛在天花板上日光燈由於接觸不良,發出哧哧的響聲。
不知是由於孤獨寂寞的原因,達達從床沿站了起來,兩眼發亮的看了師傅一眼,心兒跳了跳,頭髮披散開來,樣子楚楚可憐。
借著精酒的刺激,周記忽兒伸出手,達達很溫順靠在懷中,她隻想找個溫暖的懷抱靠一靠,僅此而己。
後來周記只要一喝酒,就來找達達,達達就會微閉著雙眼,投入他懷抱,把頭擱在師傅厚實的肩上,就像船兒靠在港灣中,享受著片刻寧靜。
周記慢慢的伸出粗大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達達的頭髮,微微激動的說:沒想到我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飛走了,老天覺得我孤單,可憐,又賜於我另一個女兒,達達,我願意做我女兒嗎?
達達臉上出現了紅暈,從他懷裡輕輕的掙脫出來,輕輕的推了他一把:師傅你喝多了,這是酒話,你快回去吧,回去遲了,師娘又要罵你的。
達達,都說酒後吐真言,我知道你在這兒孤單,寂寞,所以我過來陪你說說話兒。
師傅,你難道不孤單,寂寞嗎?
我也一樣,活在這個世上的人,那個不孤單,寂寞?
眨眼三年過去了。達達真的舍不得走,舍不得師傅那寬厚的肩膀,她還想繼續靠下去。
三年了,她除了靠一靠外,似乎也沒有別的非份之想,而師傅一直把她當女兒看待,頂多伸手撫摸一下頭髮,偶爾碰一下臉頰,立即像觸電似的縮回去,身子禁不住抖了起來。
是害怕嗎?達達不知道。
三年了,誰會相信他們之間這種秘而不宣的默契,不摻一絲雜質,純淨如水潔白無瑕。
下班後,達達吃了晚飯,洗了澡,躺在床上,盡管全身疲憊不堪,但她仍無法入睡。
昨天家裡人捎來信讓她回去。回去幹什麽呢?還是老套把戲:相親,她早就厭煩透了,所以她沒有回去。
正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傳來沉沉的腳步聲。她知道師傅來了,又喝了酒,他舉起手,輕輕的敲了幾下門,噴著滿嘴的酒氣問:達達,達達,你睡了嗎?
達達從床上慢慢的爬起來,理順衣服,攏了攏額頭的亂發,輕聲說:我剛躺下,還沒睡著。
說著下了床,趿著拖鞋去開門。
周記歪歪鈄鈄的進來後,坐在木椅上。
達達還像往常一樣去泡茶。
周記忙擺手說:別泡了, 我說幾句話就走。
哦,師傅,這麽急呀?達達返身坐在床沿上。
周記看了達達一眼,達達低著頭,垂著眼簾,雙手交叉高高起伏的胸前。
周記忽兒想抱抱她,於是他就是抱了。
達達還像往常一樣把頭擱在他肩上,微閉著雙眼。
周記緩緩的說: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有時控制不住自己,還好僅此而己。
師傅,你千萬別內疚,我也一樣,也許我們太孤獨寂寞的原因,都需要溫暖一下對方。
達達微微仰起來,夢囈般的說。
達達,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不會來了。
為什麽?
為了你,如果這事兒讓人撞見了,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你一生清白就毀了,你還年輕……
師傅,你又沒做什麽?不就是靠靠肩膀嗎?你不是說把我當女兒看待嗎?你不想要我這個女兒了嗎?
達達話中分明有撒嬌的成分。
不,那是酒話。
師傅,你今天不也喝了酒,這不也是酒話嗎?
一句話噎得周記無言以對。
房內燈光突然熄了,停電了。周記一把推開達達,喘著粗氣逃也似的離開這間巴掌大,漆黑一片小屋。
這間小屋在作坊後面,原來用來堆放雜物的。
達達來後,周記讓周彬收拾了一下,成了達達的臥室。
達達身子僵硬站在黑暗中許久許久,淚水順著眼角無聲無息掛在兩頰上,又無聲無息輾轉下巴和脖項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