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頭伏餃子二伏面,北方人的夏天面條是個非常有儀式性的食物。盛夏之際是春小麥收獲的時節,只有在這個時候,人們才能吃到充滿了麥香的新麥子磨的面。
而以燕京人為例,芝麻醬面是必不可少的。
史父和完了面,把和好的面蓋上,這面得醒上個把鍾頭才能用,趁著這個時間他又去弄了個涼菜。
史嵐從外面買芝麻醬回來了,林為民眼看著她趁著大家不注意用手指頭在芝麻醬裡挖了一下,然後偷偷摸摸的塞進嘴裡,一臉的滿足。
對於這個年代的孩子來說,芝麻醬就是難得的美味。
面醒好了,史父將麵團揉了一會兒,然後揪成大小適中的小麵團。
他先是用擀麵杖在撒上乾麵粉的面板上把醒好的麵團均勻擀成一張大大的餅,再用一個小布袋裝上澱粉薄薄地撣在大餅上。
然後把這張大面餅一層一層松松地卷在擀麵杖上,用雙手輕輕壓住擀麵杖,一邊擀一邊有節奏地向兩頭捋。越擀那面餅就越薄,越擀那面卷兒的層數也就越多。
不一會兒,整張薄薄的面卷兒就被整整齊齊地折疊成三尺來長、三寸來寬的寬帶子了。之後再用刀橫著切成細細的絲,再撣上澱粉兜攬開,面就算切好了。
在史父忙著的時候,林為民沒閑著,主動幫著澥芝麻醬。
剛買回來的芝麻醬直接吃味道並不好,會發苦發澀。
他往碗裡舀出幾杓芝麻醬,加上一杓鹽,然後一邊用筷子攪拌均勻一邊逐步往裡加涼開水。
過了兩分鍾,就見芝麻醬慢慢的與水充分交融,顏色也發生了變化,由買回來時的巧克力色的稠芝麻醬變成棕黃色的稀漿。
林為民用筷子試了一下,挑起來不見掛醬,就算澥好了。
“叔兒,麻醬弄好了。”
聽到他的話,史父將面條下鍋。
這功夫,史父又開始準備小料。
小料兒裡蔥花兒醬油是必不可少的調料。碗裡倒上醬油,撒上一些蔥花。然後再炸花椒油,小火慢炸,眼看著那花椒粒炸得焦糊,油冒青煙了史父將帶著焦糊花椒的熱油澆在小碗裡的蔥花兒醬油上,香味兒馬上就飄出來。
撈出面條,史嵐已經接好了外面井裡的涼水,將面條過了兩遍涼水。
“吃吧。”史父說了一句。
史嵐給史鐵生盛了一碗面條,林為民不客氣,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將芝麻醬和小料倒進碗裡用筷子攪和半天,然後禿嚕一口。
“香!叔兒這手藝,沒的說!”
史父正在拌面,聽見他的誇讚,露出幾分靦腆的笑容。
史鐵生道:“大三伏天能吃上這麽一口,真是享受啊!”
一時之間,史家的屋子裡吃麵的“禿嚕”聲不絕,一大鍋面條沒一會兒功夫便被吃的乾乾淨淨。
史父怕林為民沒吃飽,張羅著還想再下點面條,林為民趕忙攔住他。
“叔兒,飽了,真飽了,再吃就得噶脖兒炫了。”
“吃飽就好。”
在史鐵生家混了一頓飽餐,下午林為民回到文講所,被小林叫住了,今天是她值班。
“上午萬芳來找你,說曹禺先生出國訪問回來了,讓你有時間去家裡坐坐。”
小林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是曹禺先生的地址。
林為民心中高興,這大腿可算是能抱上了。
本想著下午休息半天,這回來了大活兒,林為民連屋都沒回,
騎上自行車直奔王府井。 逛了一圈,林為民內心頗為糾結,不知道該買點什麽禮物登門好。
想來想去,老人家級別高,在這個年代屬於不差錢的那一批人,待遇也不差,再貴的東西在人家眼裡也隻當是尋常,還不如老老實實買點禮品登門穩妥。
買完了禮品,林為民按照萬芳留的紙條上的地址找過去。
複興門外大街南,木樨地附近有這個年代罕見的高層住宅樓,樓牌號為木樨地22號樓、24號樓,在老百姓的口中,這兩棟樓被稱為“尚書樓”。
顧名思義,住在裡面的人全是尚書級別的存在,曹禺先生是去年搬進來的。
林為民循著門牌號找到曹禺先生家門口,敲響了房門。
開門的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這是他現在的夫人李玉茹。
見到林為民這個陌生的年輕小夥子,老太太並未驚訝,而是問道:“你就是林為民吧?”
“您好,我是林為民。”
“進來吧。”
林為民進了門,家裡的面積很大,房間內的擺設十分簡樸, 客廳裡除了沙發、茶幾就是滿壁的圖書,沒有別的裝飾,唯有對著沙發的那面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好像是紅梅,林為民瞄了一眼那畫的落款,是“關山月”。
“他在書房。”李玉茹引著林為民來到書房門口,敲了敲房門,示意林為民進去。
林為民心裡莫名的有些緊張,推開了房門,只見曹禺先生正好抬起頭望著他。
“先生好!”林為民規規矩矩的鞠了一躬。
曹禺先生臉上露出幾分笑容,調侃道:“又不是第一次見面,這個樣子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林為民尷尬的笑起來,老先生慈眉善目的笑起來,“坐吧。”
林為民坐到曹禺先生對面,不同於之前幾次見面的情況讓他有些拘束,主要現在身份不一樣了。
“你們文講所安排我給你當導師,我還真不知道能教給你點什麽。”
“能跟在您身邊耳濡目染,就足以讓我受益匪淺了。”
“這個馬屁拍的不錯,看得出來是有些文學功底的。”
老先生的一個玩笑,讓林為民不禁莞爾,心中的緊張也隨之瓦解。
“我這可都是發自肺腑的。”
曹禺先生趕緊擺擺手,“好了,別貧了。今天讓你上門就是認認門,以後有時間了就過來坐坐。我是真不知道能教你些什麽,就像你說的,耳濡目染吧,能學到什麽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的,老師,我一定跟著您好好學習。”林為民叫了一聲。
曹禺先生苦笑著指了指他,“你啊你,還真是順杆就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