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嘔——!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春末之際,牧北城一處幽靜的小巷子裡。
一個錦衣少年一把推開身旁攙扶自己的仆人,憑著本能翻身跪著,用雙手撐著地。
先是一陣要將胸肺撕裂般的咳嗽,然後是急促而貪婪地喘息。
他那青灰的臉部肉眼可見的紅潤、充血。
那仆人先是愣住,後是一喜,連忙拍打後背想要幫助自家少爺。
怎料又是一個推搡:“滾!”
接著少年岔了氣,再度咳嗽起來。
“別添亂。”少年咳了一陣後,強忍著說了這麽一句,省得旁邊這人又幫倒忙。
“哦、哦、哦哦哦!”仆人連連點頭,剛才的失落散去,改成了自責,然後是涕淚橫流。
短短一刻鍾,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有點承受不住。
跟隨少爺把那女子騙到了這裡,想著四對一,肯定得手了。
那種乾壞事的興奮,令他愉悅。
結果一蒙面壯漢跳出,三拳兩腳乾翻了那兩個自詡高手的護院,自家少爺也被那女人一腳踹飛。
事情突變帶來的驚嚇,駭得他都尿了出來。
本以為要輪到自己了,誒,兩人匆忙跑了。
轉危為安,喜從心來。
確認人真的走了後,他立馬跑去查看癱坐在牆根的少爺。
呼喚不醒,一探鼻息,他魂都給嚇沒了。
瞅著少爺的臉由紅轉黑,他滿腦子都是大爺二爺和三爺的狠辣,是自己被抽筋扒皮的下場。
極度恐懼使得他甚至不敢生出逃跑的念頭。
冷汗浸濕了他的衣服,絕望之際,卻是感覺到攙扶在懷裡的人動了。
被推開那一瞬間,興許是被強烈的情緒反覆衝擊的緣故,他整個人都蒙了。
現在嘛,他自然是回過神了,不用被大爺二爺和三爺燉掉吃肉了……
少年不知仆人內心之豐富,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胸口便傳來了劇痛。
緊接著腦子像泡在打漩的水裡浮著,輕飄飄暈呼呼的。
視野一陣天旋地轉,昏死了過去……
……
咚!
床上的少年跟觸電的大蝦一般,身體一抽,就給坐了起來。
意識恢復做的第一件事,仍舊是貪婪地大口呼吸空氣,仿佛稍慢半分就再也無法得到它們。
漸漸的,他冷靜了下來。
看著陌生又熟悉的床褥,陌生又熟悉的人,嘴角翹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爺又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對守在一旁的人使喚道:“瓜皮,去,給爺整隻燒雞來,爺要吃雞!”
名為瓜皮的小廝點頭哈腰,有些為難的說:“少爺,廚房裡燉著雞湯,現在就能吃上。您要吃燒雞的話,恐怕要等上些時候。”
“雞湯的雞也行,大吉大利,就是要吃雞。快去!”
瓜皮走了,房間裡還候著兩人,他也一並支開了,並叮囑他們不要亂聽不要亂說。
“系統!系統!給爺出來!我知道你在,系統,給爺出來……”
這位把下人支開後在屋內對著空氣呼呵的少年,便是陳松傑。
他清醒後看著眼前的一切覺得陌生,那是因為他已不是原本的陳松傑,而是被換了芯。
一個來自地球華夏的靈魂佔據了他的身體。
又覺得熟悉,
那是因為他在昏睡期間接收了身體原主人的部分記憶。 所以他才能那麽順口地喊出仆人的名字,那麽習以為常的使喚他。
漸漸的。
“系統給爺出來”,變成了“系統爸爸您快出現吧”。
聲音不小,被驅趕去守院門的兩人都隱約聽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都當自己沒聽到少爺說的這些古怪囈語。
“誒嘿嘿嘿嘿,少爺,雞湯來咯——!”
很快,瓜皮帶著兩人回來,喜滋滋地推開了房門。
看到離開時還神采奕奕的少爺變成蔫了吧唧的模樣,瓜皮有些不解,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完成了少爺交給他的任務,這就成了。
燉雞湯的鍋被放在籃子裡給提過來的,另一個人提的是餐具。
兩人把東西放下,就被瓜皮趕走了。
他殷勤地盛了一碗雞湯,小心端到少爺跟前。
陳松傑伸手去接,手指剛觸碰到就傳來熱感,令他收回了手。
定睛一瞅,那熱氣騰騰的模樣,不用想都知道絕壁很燙。
“放桌上讓它涼一會。”
“我幫少爺吹吹。”說著瓜皮就呼呼地往雞湯吹氣。
“我靠,拿走拿走拿走,你手上那碗我不喝了。去幫我把雞……算了,不用你了,我自己來。”
陳松傑可不想喝被男人吹過的雞湯,他感覺生理上接受不能。
走到桌邊,瞅了眼鍋裡的雞。
哦豁,整隻燉的,還挺肥。
一頓折騰,陳松傑自己乾掉了一隻老母雞。
沒轍,他太餓了。
按瓜皮的說法,他昏睡了三天三夜。
在他對付老母雞的時候,他的三個哥哥和三個姐姐都陸續來看過他。
考慮到自己並不是真正的陳松傑,怕露了馬腳,他就找各種話把他們打發走了。
為啥?
因為他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他魂穿的這個陳家,似乎不是什麽良善之家。
還沒吃夠的陳松傑去了廚房,讓廚娘做了鍋水餃,帶著去後花園的亭子吃。
他一邊吃一邊琢磨。
這賊窩可不興久留啊,可系統沒激活,我該怎麽辦?
是學種田流大佬那樣,帶一筆錢跑南方鄉下發展?
不行不行不行,我初中生物除了人體就沒及格過,種田流不適合我。
學科舉流大佬那樣,靠一支筆杆子兩片嘴皮子披荊斬棘,高中狀元封侯拜相?
嘶……好像這個世界似乎對科舉並不是那麽熱忱。
嘖,原主這個該溜子,一天天不知去開拓一下眼界,時間特麽全浪費在欺男霸女上了。
陳松傑細細回憶,更不忿了。
淦!特麽第一次霸女就把小命給賠上了,呵呸!
他冷靜想了想,哪怕這世界如明朝那樣重視科舉,自己好像還是要啃上幾年書才行。
自個才剛完成九年義務教育,高一生活還沒過上幾天,就特麽陽了……
考狀元要啥學歷他不清楚,初中畢業加倆月的高一知識鐵定是沒辦法的。
“唉,這個待定吧。都怪原身這家夥太奢侈,有腦子不用,眼裡基本只有這麽一個牧北城。”
要不學創業流大佬那樣,整肥皂燒玻璃起家,然後開錢莊……
呃,錢莊這路子不行,這裡已經有一個大錢莊了。
嘶,那個錢莊叫什麽來著?
“瓜皮,你身上有銀票嗎?”陳松傑呼喚遠處的仆人。
“少爺,小的身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錢。”
“發行銀票的那個錢莊叫什麽?”
“……叫通來錢莊。”
“你過來說。”
瓜皮小跑過來,笑盈盈的。
“這個通來錢莊,厲害嗎?我的意思是,他家的分布情況,嗯……就是他家在全國有多少個分店。”
“少爺,通來錢莊的來頭可大了,聽說都存在一千多年了。咱齊國有多少家分店小的不懂,但聽大爺他們說過,除了魔教所在的湖陽,整個中域都有他們的分號。”
“魔教?怎麽還有魔教???嘶,等會……”
陳松傑感覺大腦似乎被人拽了一下,然後腦海裡某些記憶又清晰了些。
雲仙宮,三百年前,魔亂天下,風雨樓……
“我撬!這特麽是個武俠世界啊,我還科舉個淡淡。去塔瑪的狀元,爺要當武林高手!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關於原身習武的記憶也逐漸清晰了。
我特麽是武學廢材……
難怪原身那個德行,感情是文不成武不就,自暴自棄了。
怎麽辦?
“系統?在不在?就算沒激活你也吱個聲,好讓我曉得你的存在吧。”
“唉……”
他沒有避諱瓜皮,因為沒心情去管這些細節了。
穿越來了一個武俠世界,啪嘰,再告訴你是武學廢材。
人生的大起大落僅在一瞬間。
他藏狐凝眉,藏狐仰天,藏狐空冥,藏狐扶額,藏狐歎氣。
陳松傑終於體會到了狐主任看到天敵水猴子的那種惆悵。
“燒雞做好了沒?”
還好,他的胃用他的方式替他分憂。
一陣陣饑餓感傳來,使得他哐哧哐哧乾完那鍋餃子後,仍然惦記著交代讓廚娘烤製的燒雞。
……
陳松傑蹲在練武場邊上,小口慢食手上的雞翅膀,時不時還嘬吧手指。
廚娘按照他的吩咐,烤雞的時候,隔一段時間就往上邊刷麥芽糖和醬油膏混合的醬料。
“醬油膏放多了。”
不過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畢竟只有表皮鹹了。
他蹲在這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想通了之後有些無所事事,才跑來練武場這用自己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的武功。
看到後果然和記憶中的一樣,嘿嘿呵哈的練皮肉筋骨,跟地球上的似乎沒什麽區別。
他問捧著燒雞不斷咽口水守在一旁的瓜皮:“現在什麽時辰了?到酉時了嗎?”
“少爺,現在未時還沒過,還得再等一個時辰。”
陳松傑歎氣,扔掉雞骨頭,扯下另一個雞翅,吐槽道:“沒有手機就是麻煩,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都要等這麽久。”
“好無聊啊……”
“茶。”
噸噸噸,嗝——
“剩下的你吃吧。”
在邊上休息了會,陳松傑緩步走進練武場。
那些護院見了都停下來抱拳打招呼,又重新練了起來。
他憑著記憶裡招式打了一遍陳家的伏虎拳,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又練了幾遍,依舊覺得不對勁,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小弟,都說了你的姿勢不對了,糾正你那麽多次了怎麽還打錯。”
一個身著勁裝、上衣鼓囊囊的女孩走過來,是原身最小的那個姐姐,陳文春。
陳松傑看過去,視線卻是落在了她身後跟隨的丫鬟。
先前哥姐來探望時他就注意到這個小丫鬟了,纖腰細腿,體態勻稱,皮膚因跟著她姐也是養得極好,白皙水嫩的。
“喂!”陳文春直接上手扯他耳朵,“剛因為女人吃了虧,就把主意打到小鵝身上來了!”
兩人不是一個媽生的,陳松傑的生母是正房主母,陳文春的生母是三娘也就是小妾生。
按大戶人家的規矩,一個嫡子,一個庶女,尊卑有別。
庶女這樣擰嫡子的耳朵,哪怕是弟弟的,也是極為不本分的事,是要挨罰的。
然鵝,陳家是暴發戶,學了點皮毛,卻落實不了。
因為陳父那幾個老婆,都不是省油的燈,潑辣得不行。而且彼此關系很好,互相之間也沒覺得誰高誰低誰尊誰卑。
所以陳家早年“引進”的大戶規矩也就有名無實了。
否則按那規矩,陳父死了後,這幾個兄弟是要分家過的,哪還有可能住一起吃一起。
所以陳松傑想象中該有的嫡子地位沒有,只有弟位。
他氣惱地哇哇叫,好半天才被放開。
“小鵝比你這胖妞好看我就多看兩眼,你生什麽氣。”
陳文春聞言再度上手,陳松傑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只是沒有他料想那樣再揪耳朵,而是對方先用手探了探額頭,又用自己的腦門貼過去。
像放小雞仔似的放開弟弟,陳文春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丫鬟小鵝,又看向弟弟:“你沒燒,小鵝也沒變,怎的突然覺得小鵝好看了?”
陳松傑一愣,回憶了一下,發現原主喜歡的是跟陳文春這種類型的胖妞。那個把他踹死的女人,就是這樣的,甚至比這便宜姐姐要胖一些。
嘖,原主這什麽重口味。
陳松傑沒吱聲,因為他還真沒法解釋。難不成跟她說:“嘿,你弟弟沒了,我是你的新弟弟。咱倆審美不同,我覺得小鵝漂亮。”
這不被抓去切片也會被吊起來審吧。
陳文春見他久久不語,突然露出嘲諷的笑容:“哈,能讓你撐起膽子去搶的女人,一定很合你的胃口吧。結果人沒搶到,把自己嚇破了膽子。”
陳松傑雙眼一亮,在心中給自己這位便宜姐姐大大地點了一個讚。
“咳咳,別、別瞎說……”
我擦,居然磕巴了,爺的演技居然……渾然天成!
他是想演一波來著,但說話結巴顯然是沒料到的。
陳文春大笑,卻是沒再嘲諷他。
她一胳膊環住弟弟的脖子,安慰道:“別怕,不就被踹了一腳麽,練武跑江湖誰沒挨過一腳。”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小鵝,說:“咱家都是這般好生養的,你姐姐是,你嫂子是,大娘二娘三娘也是。別因為被踹了一腳,就害怕得跑去找小鵝這種豆芽菜。到時候生兒子沒奶水喂,苦的是咱陳家的崽,知道嗎。”
“???”
陳松傑腦海浮現黑人問號點錐劈狙。
不是姐,你一古代社會的女性,這麽不拘小節的嗎?!
他有點懵逼的點頭,在陳文春眼裡就真是被打擊後的表現。
她沉默了會說:“我去問問大哥,他允許的話我借小鵝給你幾天。”
然後陳文春就帶著緊攥袖子的小鵝離開了。
“ ”
陳松傑感覺心中有個自己頭頂大地,滿腦問號。
這算不算車軲轆被老姐裝自己身上了?
看著那纖細的背影,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這萬惡的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