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電話戛然而止,韓哲言拿著手機的手緩緩墜下。
空曠的房間裡是韓哲言獨身一人,但現在,他的腦子比這房間更加空曠,劇烈的蜂鳴聲又一次在腦中響徹雲霄,寒顫在七月的盛夏裡打個不停。
震撼,難以置信,這個男人居然認識我……他那是在自言自語嗎……他亂七八糟的,究竟在說些什麽東西?……
韓哲言正想間,突然的響聲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注意力馬上用來應付突發狀況,先前的對話轉瞬之間就忘了大半。
“秋刀魚的滋味……”
“!”
電話鈴聲又一次響起,是的,又是剛才那個沒有任何信息的電話,紅綠二色的按鈕仿佛下達了一道無法拒絕的命令。
韓哲言猶豫片刻,咽了口唾沫,他這次按下了接聽鍵,率先開口:“喂,你是誰?”
“你好,我的主。我是曾經原初之神的祭司,現在是您的祭司,我敬愛的主。”
聲音明顯不來自同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青年男性的柔和的聲音,而且語氣中充滿了尊敬,仿佛聽著他說話就能想象到他單膝跪地的姿態:“我來引導您運用自己的力量,並且接受自己的使命。”
“我問你,騙人是不是真的很好玩?”
“祭司不敢。”
“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
“我是您的祭司,敬愛的原初……”
“夠了!”韓哲言再也無法忍受了,怒吼,“如果你是閑的無聊在這裡開我玩笑,那你就等著被拘留吧!”
“請您息怒,您所得知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是嗎?剛才那個跟我說話的男人呢?”
“那就是您,未來的您,他現在已經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在沉睡之前將與您通話的權力交給了我。”
“你的意思是說未來的我給我自己打電話……呵呵,你自己重複一遍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您無須為事實的真實性而擔心,我的主。”
“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因為我壓根就沒信過你的話。”
“您之前都是純種的人類,才剛剛擁有神血不久的您,一時間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切。”
“如果您還是不信的話,可以嘗試下達神諭,來滿足您的期望。”祭祀突然說出了一個極其陌生的詞語。
“下達什麽?”
“神諭。”
“那是什麽東西?”
“神諭。上古時期,虔誠的人類誠心乞求神明實現他們的願望,神明便會降下神諭滿足他們。您就是神,只要下達您的神諭,便可以完成您的期望。”
韓哲言聽完,表情扭曲得厲害。現在他感覺像是小時候和鄰居家孩子們玩過家家,一群小屁孩正一臉嚴肅地討論著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但他還是壓下怒火說道:“過家家過上癮了是吧?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請下達您的神諭。”
“我要復活我的媽媽,你做得到嗎?”
韓哲言幾乎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尤其是說到“媽媽”這兩個字的時候,原本還算歡脫的語氣幾乎立馬變成了哽咽。
“做不到就別說什麽神!”
“抱歉,我的主。您在人間的母親如今已經沒有了身體與靈魂。在這種情況下,神諭·涅槃發動所消耗的神血量過於巨大,超過了您和我目前的儲備。以您體內目前的神血,
暫時還無法做到,請您諒解。” ……
不知什麽時候,小區裡孩子們的歡笑聲消失了,他們大都已經回到了家裡,在爸爸媽媽溫和的訓斥聲裡大口地扒著飯。柏油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也都偃旗息鼓,回避著一天中最強的烈日。
世界終於又一次回歸了沉寂,在萬籟俱寂的夜裡,也在烈日當空的午後。
白金色的陽光斜著照入狼藉的臥室,其中有一束打在韓哲言長長的睫毛上,散成了五顏六色的光暈,閃耀著韓哲言眼中的記憶。
淚水順著韓哲言的眼眶滑了下去,滴在了腳下髒亂不堪的地板上。
沉默。在祭司說完那段話後,他們便陷入了沒有盡頭的沉默中。然後,依然是韓哲言先開口:
“你告訴我,什麽叫沒有了身體與靈魂?”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的主。”
“媽媽真的去世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但事實如此,我的主。”
“你為什麽會知道她,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一切恕我不能告知,否則我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我永遠是您的祭司,我的主。”
“請你真誠地告訴我,不要再騙我了……”韓哲言抽噎著,“為什麽你們會知道這麽多,連我媽媽的情況都知道?求你告訴我一點消息吧……我不會糾纏你的……相信我……”
“我是您的祭司,我的主。”祭司的答案沒有變化,但語氣變得柔和無比,“主上,您受苦了,不論是曾經、現在、還是將來。”
“如果你什麽也不肯說的話,就求你掛掉電話吧……”
通話的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對方手中,韓哲言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崩潰。
無人問津的委屈,對母親真相的恐懼和來電不明不白的憤怒在此時此刻瘋狂地混合在一起然後噴湧而出,他瞬間便哭得不成樣子。
“您在那晚沒有死去,其實真的很險,那一天,您體內的神血恰好覺醒。”祭司輕聲說著,“擁有神血,就擁有了神的力量,人世間所有傷痛就無法使您受到傷害。”
“你要我怎麽相信你?你偷窺了我的隱私,隱瞞了你的信息,又自圓其說地把我框住……我哪怕真是你口中的神,又有什麽用呢?”
雙方又陷入無盡的沉默。
慢慢地,天邊的一大團雲飄來,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烈日,下方出現了夏日喜人的陰涼,孩子們又開始歡笑著叫了起來。
“我的主,我知道這一切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
“你給我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我的主,您是神,懇請您不要為人類的煩惱而煩惱……”
“你有完沒……”
“我的主,這個世界需要你,需要你去拯……”
“給我安靜點!”
韓哲言瘋了一般按著掛機鍵,雖然這一招他已經嘗試過了並且沒什麽卵用,但至少自己在肢體行動上對這個叫做祭司的人做出了堅決的反抗。
“我的主,未來的您讓我對你說,不要去接觸你所認識的人,他們都很複雜。”
“不用他費心地提醒,我現在已經全都都聯系不到了!”
“特別是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哪個女生?”
“就是……等等……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馬上就要來了……為了不被她發覺, 我得先隱蔽起來……”
“誰馬上要來?”
“我的主,後會有期。”
“喂,你說清楚——”
“滴——滴——滴——”
電話又被掛斷了,韓哲言的手機瞬間就恢復了正常,回到了正常的接聽界面。
在剛才的一通電話裡,韓哲言的情緒時而仿佛過山車一般忽高忽低,時而又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樣難以言喻。
但現在通話結束,所有的一切最終還是歸於死一般的灰色的平靜,如同無風的水面,毫無波瀾。
心累,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感受。
直到現在,他也認為這是個惡作劇——只不過是一場極其高端的惡作劇,亮點是對面的人信息技術水平很高,盜竊水平極高,而且想象力豐富多彩,演技和話術也是一流,把他差點騙過去。
這一定是個專業的團隊,這些頂尖的素質不可能集中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剛才那麽著急就把電話掛掉,估計也是編不下去了,就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坡下驢。
至於那個什麽神諭,更是可笑至極!
韓哲言突然想到古代求雨的老道,手裡拿著劍嘰裡呱啦地念著什麽咒語,費盡神思把一張符文什麽的紙點著驚動玉帝,玉帝知道了有人在求雨,撚著胡子思考再三,然後才清清嗓子下達聖旨,把龍王派來打幾個噴嚏,一場甘霖才能降下。
這才能稱作神諭,而不是在電話裡侃侃大山就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