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一個月時間,陸元便一直在等,等向樂遊那邊的結果。
政治鬥爭這種東西,陸元不擅長,懂得也不是很多。
他只是希望向樂遊在此次事件中,能盡可能爬的高。
向樂遊爬的越高,他的靠山也越雄厚,未來的日子也更多了一份保障。
現在看來,怕是有結果了。
陸元將被汗漬浸濕的衣服脫掉,換上身新衣裳,打開房門,是另一位校書郎站在門口...而不是張平了。
陸元心中有些感慨,但還是默默抱拳,快步向著秘書省北殿走去。
秘書省東殿,平日裡是秘書丞,秘書郎等官職呆的地方。
西殿,是書閣。
而北殿,則是秘書少監,秘書監這樣的一二把手所生活的區域,所以他很少接觸。
‘既然向樂遊叫我去北殿,那豈不是說...他成功頂替掉了楊開,成為了秘書少監?’
想到這裡,陸元狂喜不已。
秘書少監,可以說就是二把手了。
以後他在秘書省內,再也不是孤立無援。
可當陸元走入北殿閣中之時,他發現他還是想錯了。
華美榮貴的閣殿中,向樂遊正站在案前,負手含笑,等著他到來。
而讓陸元驚訝的是...向樂遊穿的袍子,竟然是紫色的!
大唐,只有三品以上的官職才能穿紫袍子。
而秘書少監,是四品官職。
秘書省整個組織內,只有一人有資格穿這身衣服。
陸元心跳加速。
“向大人,莫非...”
“呵呵,先坐吧。”向樂遊為陸元拉開了椅子,陸元張著嘴巴,落座。
“和你想的一樣,我現在已是秘書監了。”剛一坐下,向樂遊便道。
秘書監!
陸元咽了口唾沫。
從五品秘書丞,一躍到了三品秘書監,這當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向大人,這究竟是...”
“你別急,我慢慢與你講。”
向樂遊為陸元倒了杯茶,倒是讓陸元有些受寵若驚。
他現在可還是九品芝麻官呢。
“關於蔣松岩一事,楊開似乎也不知道太多。”
向樂遊剛一開口,便給陸元上了個重磅消息。
陸元皺了皺眉頭,接著聽向樂遊道:
“楊開是收了錢,才將蔣松岩安排到了秘書省。至於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
“如今楊開已被發配邊疆充軍。而原來的秘書監,董利陽,是與楊開屬於一派的。
楊開出了事,董利陽也脫不開關系。我暗中動了些別的手段,將董利陽從秘書監上拽了下來。現在,他是秘書少監,我是秘書監了。”
陸元心中一驚。
別看三言兩語,但陸元怎能不懂此事有多困難。
董利陽三品大官,豈能是說拽就拽?
就算是這次的事兒鬧得很大,但也少不了向樂遊的操作。
震驚的同時,陸元也欣喜不已。
從此以後,他便是秘書監的人。
秘書監,是他的靠山!
半年以前,他無論怎樣都想不到今天的結果。
陸元急忙站起來,拱手道:
“恭喜大人!”
“哎,先坐吧。”
向樂遊擺了擺手,示意陸元先坐下。
與陸元的態度,倒是沒有因為官職的變化而有所改變。
“我能坐上這位置,
其實還全是你的功勞啊。” 向樂遊苦笑著搖了搖頭,道:
“這計謀全是你想的,最後你卻將功勞全部讓給了我...如若不然,我怕是還當不上這秘書監呢。”
想起那日當著吏部尚書的面,陸元好一頓說‘向大人想到’如何如何,向樂遊就慚愧不已。
“倒是你,怎麽才能想到這般計謀?就連蔣松岩會回到書閣你也料到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陸元笑而不語,他自然不會說,這是現代推理玩剩下的東西。
嫌疑人犯罪後,經常會回到犯罪現場,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識。
而槍打出頭鳥,陸元不想鋒芒太露,將功勞讓給向樂遊,是那時最好的選擇。
現在,陸元也不打算在向樂遊面前誇誇其談,好好誇耀一番自己有多麽料事如神。
他拱手道:
“只是恰好猜中的而已...此次真正的功勞,其實並非在我。我只是有了主意罷了,真正的能力,我可是一點沒有啊。沒您的幫助,這計劃再好,也成功不了。”
向樂遊抬眼看了看陸元,再度搖頭。
“呵呵,就算我有能力,那也得你有膽色才行...你就這麽放心,將這件事情告訴給我,不怕我也是蔣松岩的同夥?”
陸元思考了一下,道:
“我曾經聽人說過,成功的機會可不是等出來的...如果等什麽都萬無一失,機會便不叫機會了。成功,是闖出來的!”
向樂遊雙眼凝神,心頭猛地一震。
‘成功,是闖出來的’...這句話太對了,如若不堅信這個道理,他又豈能冒著風險,與陸元合作?
可秘書省內的官職,平時難以變更。不闖一把,他何時能當上秘書監?
向樂遊抬眼看向陸元,越是瞧見面前的人,他越是欽服不已。
男人二十多歲的年華,正是年輕氣盛,不沉穩的時候,但眼前之人,卻是何等穩健老辣。
他既不慫鬼,也不冒失。肚子裡不僅有大智慧,更有大膽略!
人才!
但卻恰恰如此,向樂遊總能明顯感知到陸元的一大缺點。
他可以肯定,陸元自己怕是也沒注意到。
向樂遊道:
“先不說這些沒用的了...這幾天下來,東書閣那邊也查的清楚了,丟的是一本名叫《天陰經》的書。”
“《天陰經》?”
陸元皺了皺眉,沒聽說過,感覺像是和九陰真經一個性質的?
“是一本養陰功,似乎是給女人修的,修了體內陰氣旺盛。”
陸元恍然。
那不是和《天行健》差不多嗎?
“為什麽非要搶這本書?”陸元不解道。
“不知道。”向樂遊喝了口茶水,道:
“不過咱們事先就做好了丟書的準備。《天陰經》可以說是最沒用的一本,他盜走了,倒是損失少了許多,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不對。
蔣松岩費勁千辛萬苦,才搞到這本書,怎能這麽簡單?
這本書背後,怕是有什麽秘密。
陸元相信,自己一瞬間就能想明白的事兒,向樂遊肯定也想得明白。
如今向樂遊不說,意思已經擺明了。
無論那秘密是什麽,都跟他們沒關系了。
和秘書省無關,就不用再摻和了。
陸元無言,同樣喝了口茶。
茶水真香,但他想喝可樂。
“另外,你此次本就有功,如今我又當上了秘書監,你的官職也該動一動了...以後,你就當秘書郎去吧。”
陸元神色一凝。
秘書郎!
從六品上,雖然穿的也是青中帶綠,綠中帶青,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六品。
大唐縣令,也才正七品而已。
就算品級越低,晉升越簡單,但這一舉怎麽說也直接完成了整整三品的跨度!
可陸元不僅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有些隱隱擔憂起來。
扎眼...太扎眼了!
他想追求的長生武道,乃是越低調越好。
必須有了足夠實力,才能開始狂,開始浪。在這之前,他必須越是平凡越好。
沒有猶豫,陸元當即拱手,道:
“向大人,小人怕是當不好秘書郎。不如讓我先在這校書郎的位置上坐著,等我有了能力以後,再當秘書郎怕也不遲。”
陸元本以為向樂遊會欣然接受。
他為向樂遊立了功,如今卻又淡泊名利,試問誰能不愛?
但沒成想,向樂遊確實蠶眉緊蹙,霎時面露不悅出來。
他沉聲道:
“陸元,你有個致命的缺點,你可知道?”
陸元一瞬間就聽出來了語氣不對。
他趕緊站起身,抱拳拱手,但也不理解是為什麽,只能答道:
“請向大人為小人解惑。”
“你太淡薄了...你難道自己沒發現嗎?你以為你隱藏的很好,泯泯然於眾人,便不會引起別人關注...但恰好是這樣的性格,終將會害死你!”
陸元心跳‘砰’地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向樂遊。
向樂遊接著道:
“在這皇城之中,沒有人不為了點什麽。為權力,為金錢,為女人...實在不行,也有為家人的。可你呢?”
“你既沒有家人,也不為權錢女人。就算有功,你也不領。官帽子塞到你頭上,你還要摘下來不可。你進入這秘書省,究竟是為了什麽?”
陸元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向樂遊站起身來,背身過去,看著牆上寫有‘風骨’二字的書畫,捋著胡子道:
“你不用緊張。今日我告訴你,只是為了點醒你罷了,並不是為了拷問你。”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這秘書省安全,你待在這裡,練好你的武功,求得一份安寧。你只要不顯露鋒芒,便沒人會在意你。
但事情哪有想的那麽簡單?你身為文官,卻要習武,這第一重便是要受人猜忌,去想你圖謀不軌。
第二重再加上你全然不爭,其實更引爭端。
這皇城裡流著這麽一句話,‘無欲無求,心必有鬼’!
你說你沒有別的想法,我可以信,但別人能信嗎?
退一步講,你這樣做,別說是別人了,就算是我,也要好好揣摩揣摩,你是不是安著一顆別的心!”
陸元聽得失了神,他從來沒想到過有這麽一層。
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卻似乎隱藏的過了頭。
他表現得太收斂了,以至於在外人眼裡達到了一種無欲無求的境界。
陸元以前在歷史課上經常聽老師說過。
皇帝喜歡的,從來不是那些剛正不阿的廉潔清官,相反這些好官往往下場都很慘,經常被賜死。
得寵的,永遠是那些有著欲望的貪官!
因為有欲望的人,才最好控制,最好拿捏!
陸元之前是怎麽著也沒想到有這麽一茬。
如今細細一想,可不是麽。
這關系不僅在皇帝與大臣之間有,在某個部門中也有。每個部門都是一個單獨的組織。
但...陸元覺得,他似乎表現得也不是什麽都不想要才對啊?
“你是在想,你要過銀子吧。”向樂遊一眼便猜透了陸元。
陸元急忙拱手欠身,道:“小人不敢隱瞞。”
“呵呵...”向樂遊笑了笑:
“確實,你要銀子時是要的乾脆。但你拿去的那些銀子,現在可還有留著?”
陸元再一次愣住了。
自然是一分都沒有,都被他拿來換藥材,吃了。
“這就對了吧。”向樂遊接著道:
“銀子這東西,去向最容易探查。你是花了還是存著,若是花了,花在了哪兒,一查便知。”
“你最近獲得的銀子,也沒存著,也沒享受,卻光買了藥材。
你也沒什麽病,你說你一個人吃了幾十兩銀子的藥材,誰信?只會以為你更加可疑!”
“就算退一步講,你若是真表現得要銀子,要權力,那更可疑了。這秘書省內,能有什麽油水?有什麽權力?”
陸元眉頭皺的很深。
向樂遊說得對。
他沒考慮到這些,他真的以為自己很低調了...但最終還是社會經驗不足,畢竟他也是第一次來古代,沒有想的面面俱到。
陸元明白,向樂遊跟他說這些,是有意指點他。
他急忙再鞠躬:
“請向大人為小人指點迷津!”